第368章 两线作战（5）
因为孟宛绵曾经说过喜欢桂花，秦长玉便费尽心思在府里种上了珍贵的桂花树。徐星煦居住的虽是偏院，但因为距离芳华阁比较近，为了让夫人能看到风过吹后院落中满是桂花的美景，也种上了桂花树并细心呵护。
徐星煦的父亲虽然不知道将军府满是桂花树的原因，但出于对秦长玉的敬佩，多年来将一直派有经验的老花匠悉心照料。
徐星煦小的时候经常偷偷溜进将军府玩耍，因为喜欢桂花甜而不腻的香味，还央求父亲很久希望能在府衙也种下一棵。但桂花树难活，府衙内先后种了几棵，都没能活过第二年的春天。
轻柔的风夹带着桂花树的香味飘落在空气里，徐星煦的眼睛伤了许久，在秦同裳的悉心照顾下已经可以看到光亮，但在强光下眼睛会不受控制的流泪，所以白天的时候只能用白色的薄纱遮挡，以免眼疾未愈更伤。
眼睛受伤的时间里，她拒绝丫鬟的服侍，凡事靠自己的这份倔强，使得她学会了用耳朵去辨别，所以听力要比往昔更加灵敏。
“谁来了？”
轻灵的声音中充满了一丝激动、一丝期待，当她转过身来看到两个模糊身影的时候，双肩下垂，整个人是说不出的落寞。
“是秦将军和千秋将军吧，请到亭子里坐，我给你们倒茶。”
千秋一见她摸索着茶壶，虽听说她已经能看到些东西，但今日一见，还是有着诸多不便，尤其想到她还不知道自己父亲被杀的事，心里多少有些心疼。
“你别忙了，我们不渴。”
“虽然我也是借助在将军府，但来了就是客，你们莫不是嫌我是个半盲？”
“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
“千秋将军，你的手指太细了。”
徐星煦的嘴角上扬，带着几个冻疮痕迹的手指在石桌上摩挲着，她感觉到了对方的闪躲，便礼貌的将杯子放到千秋一的手边。
“将军近日吃不好吧？”
徐星煦没有听到千秋一的回应，将茶盏对着秦同袍的方向推了推，便娴熟的坐在了石凳上。退婚和未曾谋面的花木云之事，她都听同裳哭啼啼的说过了，所以眼下面对着两个传闻中的神仙眷侣，她有些替两人难过。
“还好，行军之人，只有吃不饱，哪有吃不好一说呢。徐姑娘的眼睛可好些了？我见你还是要靠摸？”
“好多了，同裳照顾我很细心的，我想不好都难。”笑了笑，她继续道，“摸是因为看不太清楚，加上前一阵子总是摸，有些习惯罢了。”
“我看你这里没有丫头？”
“没有，从前有个小厮一直在，最近我眼睛好些，小厮却更忙了，总是夜里才回来。”
虽然看不清她的双眸，但通过那落寞的语气，千秋一不难想象她此刻失望的神色。
或许，她早就知道那个小厮是谁，只是碍于情面，或者害怕戳穿后对方会逃跑才故意装作不知情。
“秦将军，你们是要拔营打仗了吗？”
“是的，就快拔营了。”
“那……”
千秋一看着徐星煦欲言又止的样子，浅抿了一口淡而无味的茶水。一个思念着心上人的少女情怀，她再明白不过了，因为，当初她也是这样日日思念同袍的，想到这，她瞥了一眼身边的同袍，在视线对视间，连忙别脸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秦恩会北上，你要跟着大军一起吗？”
“我可以吗？”兴奋过后，是无限的落寞，徐星煦悲伤道，“我是燕人，秦恩恨我，秦人也会恨我，何况，我现在还这副样子，跟着大军一起，岂不是拖累你们。算了，我还是留在这里等我阿爹和兄长来接我吧。好在这个世上还有人不嫌弃我，但是……”
徐星煦轻轻叹了口气，她摘下眼上的白纱，由于阳光的刺眼，使得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她的手紧紧在宽袖中攥拳，犹豫了很久，终是眼含热泪的问出了深藏心底的话。
“两位将军，大家都不肯说实话，但我知道，我阿爹和兄长不能来接我了，他们死了，对吗？他们一定是死了，不然我阿爹一定不会舍得把我留在异乡的，他经常说我是娘的命，也是他的命，一个人若活着，怎么会容许自己身首异处呢？”
眼前尽是父亲慈爱的模样，眼泪滚落，她拒绝了千秋一的帕子，吸了吸鼻子，自己是兄长一手代大的，就算阿爹被抓回朝，兄长也不会舍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
“我知道，我哥要么跑了搬救兵来救我，要么也死了，千秋将军，虽然这话扎心，但你我同病相怜，听说你也家破人亡，我这种感受你该能体会的。我现在只想知道，我阿爹是不是死了？若他死了，我也该给他立个灵位，上香烧纸才对得起他的养育之恩，你说对不对？”
确如徐星煦所言，此番说辞虽不见血，却句句诛心。
千秋一的眼前浮现出曾经家中的热闹氛围，父母琴瑟和鸣、舅舅宽和仁善、君灵笑语欢歌的千秋府，如今只剩森森白骨、无尽寂寥。但起码自己还知道他们是生是死，可以给他们敬香，而眼前这个女孩，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活在无尽的孤寂与猜测中，何其残忍。
“我帮你作你父亲的灵位吧。”
此言一出，徐星煦的嘴角、下颚虽然抽搐颤抖，苍白的唇却仍旧保持上扬的弧度，她没有哀嚎、没有哭闹，甚至没有落下眼中积蓄的泪水。她只是缓缓的转过身，扬起头，淡淡的说了一句：
“谢谢你。”
清风吹拂着她披散在肩头的碎发，千秋一得视线定格在那苍白的侧颜，抿了抿嘴，终是再没说出什么无关痛痒的安慰之言。或许，还一片安静给她就是此刻能给她最大的安抚。
秦同袍的视线只有片刻落在徐星煦的身上，在看到千秋一因徐星煦家变而难过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带她来偏院。
后来，秦同裳曾问，难道当时离开就不怕徐星煦会跳湖自尽吗？
千秋一则很笃定的告诉她：不会。
因为从第一次见到徐星煦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坚强的女子，她不会因为仇恨而泯灭善良，也不会因为家变而选择逃避。
“要去护城河看看吗？这个季节，可以钓鱼。”
“不了，我想去找秦恩，你要一起去吗？”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邀请，秦同袍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他呆楞在原地，沉静的面色下是一颗跳动不安的心。他猛的转过身，对着千秋一的背影，傻傻的扯出一个笑容，又怕自己的语调轻快不合时宜，连忙咳了几声。
“今天是秦恩值岗，他应该在城墙上。”
淡蓝色的天空上，刚刚还挂在头顶的半圆月已经悄悄隐去，朵朵洁白的云彩漂浮而来。千秋一的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下来，却在跨过门槛的时候，毫无情绪的回了一句：
“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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