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一家三口
夜色深，露水重，屋子里闷热又潮湿。
女孩无措地喊着妈妈，摸着黑找到了一条毛巾，学着以前看的电视剧那样沾了冷水敷在妈妈的额头上。
胖子实在不敢相信，在现在这么个时代，在他以前看不见的地方，居然会有人连吃口肉都困难。
时间一点点过去，女孩看着王慈梅的脸，眼皮子一眨一眨，最后支撑不住了，歪着头靠在墙上睡了过去，毫无困觉的胖子也一下子跟着睡去。
她还是个孩子，守了这么久已经很困了。
外面夜色浓郁，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划过了一大道闪电，似乎要把黑夜分成两半。
毫无意外的，雨开始下。
惊醒王慈梅的不仅仅是外面骇人的电闪雷鸣，还有屋子里突然响起的小动静。
她眨眨眼睛，看见屋子里出现了一个黑影，正直愣愣地站在灶台那里，手里捧了个碗。
又一道闪电，王慈梅看清楚了那个人——她的丈夫。
郭傅也被闪电吓得不轻，他吸溜面条的动作停了一下，缩了下脖子。
郭傅淋了雨，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袋上，衣服也皱皱巴巴，做这个动作，看起来滑稽地像个小丑。
“你在干什么！”
王慈梅撑起身体，定定地看着郭傅。
男人估计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还有些回味地吧唧了几下嘴，接着嬉皮笑脸地转过身。
“媳妇你真好，知道我回来还给我留吃的。”
“就是味道有点奇怪，还挺好吃……”
这个男人一直这样，明明什么错事都做了，可看起来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惨白着一张脸的王慈梅定定地看着空了的，连口汤都不剩的碗，委屈绝望痛苦……各种各样的感情混杂，鼻子忍不住的发酸。
“郭傅，离婚吧，我们离婚吧。”
王慈梅自己也没想明白，丈夫赌钱，酗酒，不归家都没让自己放弃，而现在让自己做出决定的居然会是因为这个男人吃了一碗面。
男人也很懵，他很惶恐。
“媳妇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丢下你们娘俩跑出去赌钱了，媳妇，媳妇你别离开我。”
“媳妇，我发誓，我明天就去找工作，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媳妇……”
男人丢下了碗，磕磕碰碰地走到王慈梅旁边，跪在床边上，一样的涕泗横流，一样的苦苦哀求。
王慈梅看着知错不改，一而再再而三用着同样套路的郭傅，突然觉得格外疲惫。
“郭傅，我累了，小琴我带着，这屋子，包括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归你，明天去办手续。”
男人怔愣了一下，看着面色坚定的王慈梅，慌张地像个孩子。
“媳妇，我不能没有你和小琴，别离开我……求求你别离开我。我会改的，会改的……”
床上娇小瘦弱的女孩翻了个身，似乎在做梦，发出句呓语，笑的格外甜美。
“妈妈，蛋糕……”
王慈梅拍拍小琴的背，轻声开口。
“小琴睡了，你别吵醒她。”
男人一下子停住了声音，可怜巴巴的，依旧跪在地上，只是这一次王慈梅根本不看他。
外面的雨依旧很大，男人的脸明明灭灭，过了会，郭傅知道王慈梅估计是铁了心要离开自己，沉默地站了起来，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雨夜里，女孩在女人怀里做着美梦，女人惨白着没血色的脸唱着童谣，男人藏在阴暗里，看不清脸，一动不动。
并不温馨，反而带了些若有若无的寒意。
天慢慢亮了，女孩在妈妈怀里醒来。
女孩揉了揉饿瘪的肚子，往王慈梅怀里蹭了蹭，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
“妈妈，我梦到爸爸给我买了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草莓蛋糕，好甜呀。”
王慈梅眼睛无神，听到女孩的话回过神，朝郭傅那里看去了一眼。
胖子也跟着小琴的视角第一次看见那个男人，瞳孔缩了缩。
他好像见过他。
“爸爸！”
小琴很激动，一下子扑到男人怀里，男人有些手忙脚乱地接住小琴，扯起一抹很温柔的笑。
“小琴想吃蛋糕是吗？”
“嗯嗯！妈妈也要，爸爸也要，要三个小蛋糕！”
小姑娘看着爸爸的眼睛里全是思念。
“好好好，我们小琴要什么东西爸爸都给你买。”
郭傅确实爱赌，爱撒谎，可他对小琴说不上坏。
“你再怎么样，也不能把坏情绪传给小琴，让小琴难受吧。”
男人看王慈梅没有动静，凑到她耳边轻声开口。
王慈梅一下子有些沉默，她深深看了郭傅几眼，拿出梳子给一脸开心的女儿扎了两个小辫子，别上了一个有些掉色的小熊发夹。
“离婚就离婚，别把脸色摆给小琴看。”
郭傅抱着小琴，脸上带笑的张了张嘴巴。
“我知道。”
王慈梅看着在郭傅怀里咯咯笑的女儿，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繁华的街道，成群结队的人群，高大的房子和充斥着甜香味的蛋糕店。
这是小琴三年多没见过的场景。
事实上，在郭傅没沾上赌瘾之前，他们家说得上小康。小琴有自己的卧室，里面摆满了粉色的玩偶熊和洋娃娃，可是因为郭傅收不住手，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小琴左手牵着郭傅，右手牵着王慈梅，眼睛转溜着四处看。
胖子看着周围的场景，心情有些复杂。
离这里五里路，到了和平街就有他家和他的铺子，思绪越来越清晰，他记起了郭傅到底是谁。
五年前，顺明郊区一个很偏僻的棚户区大半夜起火灾，烧死了很多人。郭傅，是其中一家三口里唯一一个死里逃生的。
当时当地的新闻台连着报道了好几天，报道里那个叫郭傅的男人一脸憔悴地跪在一片狼藉里，徒手挖着废墟，一手的血肉模糊。
想起王慈梅对郭傅的恨意，又想想那个男人嚎啕大哭，几近晕厥的样子，胖子觉得脊梁骨发寒。
郭傅进了蛋糕店，买了三个草莓蛋糕，王慈梅没接，郭傅也笑嘻嘻地提着，领着母女俩去了商场。
小琴发誓，这是她这辈子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天啦！自己不仅吃到了甜甜的蛋糕，爸爸还给自己买了一个超级漂亮的白色蓬蓬裙，她穿起来和芭比公主一样漂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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