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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成亲


酒席上,曹忠钺他们谨记曹信玖的嘱咐,喝酒三盅即止。饭后,其余的各回各家,曹信玖领了曹忠钺六个,抬着回礼先回了自己家安置好,然后领着把练功的家伙什都运到了翻修一新的老油坊。

        一进老油坊大门,小子们很兴奋:“啊呀,这地场,又宽敞又平整,可得劲!”

        曹信玖道:“还有更得劲的,你们忠钺哥给每人弄了一根大杆子,我试过了,都是真家伙,明天我就教你们抖杆子。明天都早来,咱们把这些练功的家伙什重新安装好,后面秋收过了,咱们正儿八经练起来。”

        小子们兴致很高:“今天天光还早,咱们现在就开始整起来吧?”

        “今天叔有点事儿,还是明天吧!”

        “到底啥事儿啊?咱们人多正好帮忙呗!”

        曹忠钺一瞪眼:“看不见叔要娶新婶子了?啥事儿都跟你说呀?真没点眼力劲儿!”

        众小子一听想笑又不敢笑,一哄而散去了。

        看见小子们走远了,曹信玖低声说道:“快关大门,上门闩!”曹忠钺看曹信玖神情严肃,赶紧去关门上了闩,回转身跟着进了朝南的一间卧房,进得屋来,见卧房内家具已经粗备,曹信玖脱了上衣,坚实宽阔的胸膛上,赫然一个手掌印,已经呈青紫之色。

        曹忠钺轻叫一声:“马兆财?”

        曹信玖点了点头,曹忠钺眼瞪得溜圆:“你们还是动了手?”

        “对,不过他也没得了好去,胸口吃了我一记裙里腿,脸当时就白了。他为啥那么着急要走?就是在紧提着那口气,怕时间长了泄了气,撑不住时露了破绽,那这个脸就丢大发了。这些在场面混的人,脸面比命都重。”

        “咱又没落下风,为啥一直对他低声下气?这里头有个啥说道?”

        曹信玖慢慢坐到一张椅子上,往后靠了,喘了口气道:“这个你还真说对了。前几天我去潍县,除了办墨玉佛的事儿,还专门去拜访了西关的边廷贵、边廷祥兄弟,他们是青岛边掌柜的亲叔,四通捶是家传的,也不设馆收徒,所以外姓徒弟很少,我能得传授,应该算是幸运的。

        见到边氏兄弟,把这次跟马成林动手的事儿说了,他们就跟我讲了咱们附近的一些武林掌故,潍县一带有丁家跤和边家捶的说法,往东昌邑一带有黑虎拳流传,高密一带有孙膑拳流传,咱们安丘一带上数的就是马家庄的少林拳,安丘、诸城、昌乐一带的衙役捕快大多出自其门下,所以是一股很大的势力。马家庄的门里规矩很严,允许门人入官衙、入镖行,甚至可以入绿林,但严禁做打手,认为那是欺负弱小,有违武德,有损本派名声,所以他们猜测这次马成林为田茂财出头肯定是瞒着家里的长辈。”

        “我明白了,你对马兆财客气,不是针对他个人,是针对他背后的势力。”

        “应该是也针对他背后的势力,也针对他个人,实话说要是他年轻二十岁,我还真不是对手,毕竟他是从小练起的童子功,非同小可,‘拳怕少壮’,我是占了年龄的便宜,同时也多亏在边家住了这两天。”

        “住个两天就能管这么大用?”

        “那当然,你后面就明白了,有时候练到一定程度就象走到一个三岔路口,如果靠自己摸索,经过试错是能找到正路,但就需要费很大工夫,而且万一试不好,容易伤了自己,这时如果有人指点一下,就省去了摸索的过程。我在他们家住了两天,把我这些日子得来的东西练了一下,他们给我拨了拨架子,更重要的是跟他们下一辈的几个狠实人试了试手,他们又指点了我几个窍门,主要在招数的临场运用上,那可都是真东西,真是艺无止境啊!要不是家里头事儿多,我真想再呆上一年半载的,好好挖一挖里面的门道。”

        “在店堂里你跟马兆财说了句啥?他就一个人跟你进了后院。”

        “我说,马师傅肯定不知道马成林为了那一百大洋为人做打手的事情吧?”

        “嗯,正说在他们的忌讳点上。”

        “进了后院,我把咱们跟边家和东关曹的关系挑明了,又把马成林受田茂财一百大洋的事儿说了,他表面很生气,要回去教训这个不成器的侄子。然后也善意地提醒我,说他们这次也是上次给田茂财牵线的道人撺掇来的,他也看出来,这道人肯定遮了真面目。我也是想不明白咱们不知何故得罪了这样一个神秘人,后面行事可要多加小心。”

        “这道人到处冒坏水,还能对我们的事情这样门儿清,肯定就在左近不远。”

        “对,咱俩把这事儿放在心里,暗暗查访吧,狐狸尾巴总有露出的一天。最后这位马师傅客客气气要跟我试一下手,并说好了,点到为止,无论结果如何,绝不外传。我看再推脱就被他看轻了,就下场试了一伙。第一次跟这样的高手动真格的,是难得的临场经历。他的基本功当真是深厚扎实,走了好几个门子,竟没有半点破绽,但毕竟年龄在那里,手脚不如年轻人灵便,我就欺他这一点,使个叶底藏花的虚招遮了他视线,下面踢出裙里腿,他看穿了我的虚招,不招不架,单掌中宫直入,我们俩几乎同时中招,我因为中招时单腿支地,下盘不稳,仰面跌倒了。起身后赶紧认怂,拜了个下风,全了他的脸面。当时看他强撑着把气喘匀了,说了些‘后生可畏’之类的客气话。”

        “对,这样既让他知道了厉害,又让他在面子上占了上风,是个两全之策。”

        “这样一股本乡本地的正派势力,只能结交,不可为敌。即使结交,也不能低声下气去巴结,让他看轻了,得让他知道咱们手头有真东西,这个朋友值得结交。”

        “你中了这一掌不要紧吧?”

        “我让你留下正是为了这个,马家祖传的铁砂掌确实厉害,估计他只用了两成功力,我还是需要将养两天。这样,这几天你搬来这里跟我同住,咱们对外就说新房子需要看门。我刚才跟你说的不要外传,对猴子、铁锤他们几个也不要讲,明天咱们照常练功。”然后从桌子抽屉里抽出一张纸,用随身的自来水笔写了几行字:“你去药店拿这几味药,顺便买了药铺用的家什,我就在这等着。”

        曹忠钺答应着赶紧去了,不多时,带回了所需的草药和砂锅、小铡刀、铜臼等家什,在曹信玖指导下,对药材进行了加工,制成了药丸和药粉,曹信玖内服了药丸,用鼻子嗅了药粉,胸口的烦恶之感立刻大为减轻。

        曹忠钺感觉很神奇:“叔你全能啊!这个方子你是咋知道的?”

        曹信玖笑了笑:“这个方子是四通捶门人不传之密,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跟形意拳那里得来的,只有入室弟子才能知道这个方子,往往能通过这个方子辨认真正的同门。”

        不知不觉间,红日西坠,玉兔东升,曹忠钺去家里搬了铺盖,并且把两枝枪都带了过来,当晚跟曹信玖住在了老油坊。

        第二天一早,二人起床,曹信玖觉得神清气爽,看来那个药方确实有奇效。早饭后,猴子等五个小子来报了到,大家合力重新安置了单杠、木桩等练功物事,曹信玖给每人分发了大杆子,示范了抖杆,然后在曹忠钺带领下,热身、靠桩、马步冲拳、抖杆,开始了热气腾腾的练习,油坊里呈现出一片生龙活虎的生气。

        充实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不觉到了八月廿九,纳征之礼的日子。

        早饭后,日光升高暖意浓,草尖的霜露都化掉了,媒人曹瑾言同曹智通头前带路,后面浩浩荡荡来了过彩礼的队伍,队伍里除了曹忠钺他们几个,还有曹信玖本家的叔伯侄子们。

        队伍来到“客盛源”门前,向鸿财降阶相迎,曹智通作为男方家长代表,展开红柬,朗声念道:“向府亲翁如面:犬子曹信玖与贵府千金向琋欲结秦晋之好,谨定于庚午年八月廿九日特预报完婚之佳期,预备大礼若干(礼单附后),请笑纳!”向老板满脸喜气,连声招呼“里面请”,曹瑾言手持礼单,站在门口,充当了一回唱礼人:“上等鲁绸,两匹;景芝十年陈酿,十坛;长绒精棉,四担;精织细棉布,八匹……”如此这般,众人络绎不绝把礼物一路抬进店门。

        纳征礼交割完毕,大家在店堂内纷纷落座,店内伙计上了茶,曹瑾言又开了腔:“向老板,今年秋来早,好事催,吉期近,我这个媒人呢性子还急,老想早点喝这个喜酒。所以来之前请示了男方,希望能三步并作两步走,今天就请了期,定下迎亲的好日子。”

        “就依大媒!”

        曹瑾言一回头,得意洋洋喝道:“呈上来!”

        曹信玖赶紧捧过一个红色拜匣,曹瑾言开了盖子,取出一张红柬,朗声念道:“向府亲家台启:贵府千金向琋,温婉贤淑、文静绝俗、清秀高雅、天生丽质,实乃人中之凰。能与爱子曹信玖相亲相爱、意洽情投,实乃天作之合、吾子之福。

        恰逢吉日,故派遣吾子曹信玖致意亲翁,将于庚午年九月十五日率迎亲队伍前往贵府迎娶。

        已择良辰巳时初刻由迎亲嘉宾一十七位,携迎亲礼品和迎亲车辆于巳时三刻到达贵府,特此敬达尊听。

        未亡人曹柳氏敬上。”

        一席话讲完,向鸿财喜气洋洋站起身来,从拜匣中取出两张红色折纸,上面分别书写着曹信玖和向琋的生辰八字,将两张红纸叠放在一起,整整齐齐卷成一卷,又从匣子里拿出一条红色扎带将纸卷系了,打上死结,重新放回匣子内。这就表示同意了男方嫁女的请求,永不反悔。

        曹瑾言唱道:“良缘天赐,赤绳牢系,同心永结,迎亲有期!”话音刚落,门外又是“钻天猴”,又是“冲天炮”,“噼里啪啦”一阵鞭炮齐鸣,向琋的两个妹妹将一把把糖果洒向看热闹的人群,人们纷纷哄抢,把喜庆的气氛推向高潮。向老太早领着几个前来帮喜的女人向在座的分发喜饼,人们拿到喜饼纷纷道贺。

        曹信玖望着热闹的人群,想到父亲故世后这许多年家里的冷清与艰难,不由得感慨万千。眼光一闪之间,看见人群里有一个妇女,衣衫敝旧,怀抱婴儿,似曾相识,定睛再细看时,那位妇女一抬头正迎上了他的目光,闪烁着赶紧低了头,抱着孩子匆匆走远了。曹信玖心下起了一个老大疑团,且存心中不提。

        行过纳征礼,迎亲的日子已近在咫尺,男女两家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准备,忙忙碌碌中,转眼到了九月十五正日子。

        这一天,天高云淡,金风不起,巳时初刻,曹信玖长袍马褂,披红挂彩,黑色礼帽上红花雁翎,骑了高头大马,率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吹吹打打绕丹山镇一圈,于巳时三刻来到“客盛源”,迎了新娘子,然后八抬大轿,热热闹闹,又从原路返回家里。快到家门口时,曹信玖在马上,人群后又看见了那个抱孩子的妇女,远远站着,一动不动。来不及细看,已被人群簇拥着下马进了院子。

        院子里早已人声鼎沸,前来贺喜的亲朋好友熙熙攘攘,落轿后,两名送亲的扶着新娘跨过火盆,迎面一张桌子上放置了香炉、蜡烛、供品、弓箭、斗、秤等物,称为“天地桌”,桌子西面放了两张椅子,下首坐了曹柳氏,上首那张空着。

        赞礼人黄晏梓今天也是分外精神,已经在“天地桌”前站定,高声喊道:“请证婚人!”族长白须飘飘,越众而出,戴上老花镜,咳嗽一声,人群静了下来,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红柬,朗声念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新郎曹信玖,新娘向琋,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家宜室,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证婚完毕,人群中响起热烈的掌声,族长拱手致意后退了下去。

        黄晏梓高声唱道:“吉时已到,新郎新娘,一拜天地,地厚天高,生万物以养吾人;二拜高堂,赐我之命,养我之身,慈如河海,云何可报;夫妻对拜,一鞠躬,风雨同舟,白头偕老,二鞠躬,早生贵子,光耀门庭,三鞠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礼成,送入洞房!”

        行礼之时,柳氏看着盈盈下拜的娇美儿媳,听着院子里喧闹的人声,想到年青守寡,独自一个女人拉扯他兄妹俩,母子们相依为命。骄阳下,锄禾当午,汗流浃背,寒风中,堆柴积薪,浆洗缝补。多少次午夜梦回,泪浮枕簟,多少次凄风冷月,形影相吊,多少次疲病交加,干捱硬抗,多少次家有疑难,何人与商……二十载风霜雪雨,苦挣苦熬,花白了青丝,苍老了红颜,天可怜见,终于有了今天的结果。这个一辈子要强的女人此刻突然有一种恍若梦境的感觉,转过脸看了看身边的空椅子,仿佛当年那个雄姿英发、羽扇纶巾的当家人正在跟她一起看着眼前的盛景,她想骄傲地说一句:“他爹,我做到了!”胸中却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嘴唇哆里哆嗦,最终没有发出声音。正在着急,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娘,该去待客了!”原来曹信玖把新娘子送去洞房,行了坐床礼,饮了合卺酒,然后就出来跟母亲一起招呼前来贺喜的宾客。

        这一声呼唤恰似那佛旨纶音,一下子把柳氏唤回了现实,她深吸一口气,把这口气喘匀了,被曹信玖扶着站起身来,娘俩一起走进院子。只见院子里摆了满满当当摆了十几张桌子,坐满了贺喜的宾客,“客盛源”大师傅亲自掌勺,猴子几个和本家几个年轻的侄子帮忙传菜,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品正流水介端上桌来。

        娘俩眼光一扫,见首席上坐了本家族长等几位长辈,但主宾之位还虚着,母子对视一眼:“舅舅们还没来,开不了席啊!”正准备过去说几句闲话,不要冷了场,突然门外迎宾高喊一声:“上柳庄贵客到!”娘俩知道舅舅们来了,赶紧迎出门去,只见三个舅舅正在礼桌前,后面跟了三舅家的表弟推着车子,不用问,车子上肯定是贺礼。记账人边记边唱道:“柳尚文,肥猪一口,柳尚武,肥羊一腔,柳尚志,棉布两匹。”表弟把车子交给收礼的人,自己从车上拿下一只小洋铁桶手里提了,然后娘俩亲亲热热迎着四人进了院门。

        进院门时,曹信玖年轻耳朵灵,听到后面有人窃窃私语,似乎笑话舅舅们贺礼轻薄,不成敬意。他怕舅舅们听到,赶紧领着加快了脚步,走向首席的位置。这时三舅突然说道:“先不急,菜还没摆整齐,咱们先去看看新娘子吧?”其他几个都说“好”,于是一行人直奔洞房而来。

        来至洞房,向琋已经挑了盖头,正在坐床,曹信玖把舅舅们介绍了,向琋赶紧下来磕头。看见外甥媳妇这么出挑的人材,又懂礼数,三个舅舅频频点头。然后大舅对表弟说道:“拿过来吧!”表弟赶紧把手里的洋铁通拎过来,放在地下,开了盖子,原来里面是明晃晃的光洋。三舅说道:“来时俺们商量了,贺礼是要记在礼簿上,以后作为人情要还的。这三百块光洋我们老哥仨每人一百,不算贺礼,是作为外甥后面做事的本钱。外甥拿准了主意尽管放胆子去干,啥时有了啥时还。大江东流,日落西山,人就是这样一辈一辈往下传,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担当,我们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些,以后就看你们表兄弟的了。”

        曹信玖眼含热泪,赶忙拉了向琋二次跪倒,大舅赶紧用手相搀:“都是一家子骨肉,不必多礼。外甥媳妇,把这些收起来,我们也该上席了,大家都等着呢!”柳氏赶紧让曹信玖带了舅舅表弟们入席,婆媳俩忙把三百大洋收藏到了妥当的地方。

        热热闹闹的婚宴一直持续到太阳落山,等宾客散尽,收拾好摊子,已经是掌灯时分,曹信玖给帮忙的另外安排了一桌酒席,在老油坊里面,曹忠钺在那里现成地陪着,大家可以无拘无束慢悠悠吃喝一番,消乏解闷。

        忙完这一切,娘俩关了院门,柳氏回房安歇,曹信玖兴冲冲奔了洞房。推开房门,一阵香气扑鼻,只见红烛高照,新人如玉,炕桌上,已备好香喷喷几样细菜,暖桶里,早放着热腾腾一壶即墨老酒。

        曹信玖脱掉外衣,挂在衣帽钩上,然后突然转身,一把拉过新娘子,“嗯—呐!”,肥肥地在新娘的桃花脸上咂了一大口。新娘子吓了一跳,轻轻抚着香腮,狠狠白了曹信玖一眼:“没出息的样儿!都是你的,又没人跟你抢,吃相不会好一点?”

        曹信玖得意洋洋地笑了:“说得对,都是我的,所以我想大口吃就大口吃,想小口吃就小口吃!且把酒斟起来,你家相公现在要小口吃!”

        向琋“噗哧”笑出了声:“曲子还没唱一句,谱倒是先摆起来了。”

        曹信玖做了一个拉山膀的架势:“三纲五常,夫为妻纲,夫纲定鼎,只在今夜。”

        向琋道:“好好好,你们大男人要三纲五常,俺们小女人要三从四德。啊,对了,昨晚你丈母娘嘱咐了,说洞房只剩咱俩人的时候先打开随身箱,里面有压箱底的随身宝。”

        “不愧是亲丈母娘,是真疼姑爷。”曹信玖边说边从炕角搬过一只四角铜箍的描金红漆小箱,“哎呀,这么沉,不会是大洋吧?”曹信玖笑道。

        “净想好事,活生生一个大闺女已经给了你,再陪送这么多大洋,俺娘家不过了?”向琋说着从贴身衣服下拿出钥匙开了锁,掀开了箱盖,一下子呆住了:原来里面真的是大洋,白花花摆得整整齐齐,大洋上面放着一个红包袱。拿起包袱,见包袱下压了一张红纸,上书两行金字:“如春之始,如日之升,万物生发,家兴业兴”,下面一行小字:“大中华民国正版足赤银洋陆佰圆整”,曹信玖过来,脸色有些郑重其事:“这份嫁妆也太重了,我突然有些忐忑,怕担不起两位老人的这份深情。”

        “你前面不是说过双方老人一般奉养,两家并做一家亲吗?怎么?想撂挑子?”

        “你男人说出去的话,一口唾沫一颗钉,没有半点含糊。好,填合人的空心话不说了,后面看我怎么做吧!”

        轻轻解开包袱,里面包着八个南瓜、石榴、桃子等各色瓜果样式的瓷盒,曹信玖有点好奇:“咦!这又是什么宝贝?”说着拿起一个瓷盒就要打开,向琋脸突然红了,一把抢过来:“不许看,就是些小玩意儿,好玩儿的。”“不看就不看。”曹信玖趁向琋不注意,突然转身从包袱里又拿出一个瓷盒,打开以后,哑然失笑:原来里面装着小小一副男女交欢的春宫雕塑,物虽微,但姿态生动,线条流畅,手足须眉,纤毫毕现。立刻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压箱底的嫁妆啊!当时由于礼教所限,女子出嫁前往往对男女之事不甚了了,做母亲的就通过这种方式对新婚的女儿进行启蒙教育。又打开另一个瓷盒,里面是同样的雕塑,只不过男女姿势不同而已。

        回头再看新娘子,早已用双手捂住了羞红的脸颊,不敢露出半点缝隙,不由好笑:“快快斟酒,好好伺候你家相公。”向琋松开双手,低着头不敢看他,斟了酒,夫妻俩细细地吃喝一回,然后双双解衣就寝。但见洞房内红烛高照,春意融融,妻情柔似水,郎胜小登科,直教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一夜的轻怜蜜爱不必细说,第二天雄鸡唱晓,俩人早早起来,洗漱后,齐齐整整打扮好,穿衣镜前并排一站,新人新衣,果然光彩照人。小夫妻相视一笑,取出二人初会时落红的白布(此时已经被向琋裁剪缝制成了手帕式样),放在银漆托盘上,曹信玖前面举着托盘走,后面低眉顺眼跟着新媳妇。

        到了堂屋,母亲柳氏跟几个婶子大娘正在说话,新媳妇先给婆婆磕了头,又在曹信玖带领下挨个儿拜见了几个婶子大娘,婶子大娘们看了落红帕子,少不了打趣几句,新媳妇红了脸听着,柳氏看向琋难为情的样子,知道她脸皮薄,怕挂不住,赶紧吩咐道:“快去做饭吧,今天尝尝我媳妇子的手艺。”向琋偷偷吁了一口气,赶紧到厨房去了。

        用罢早饭,曹信玖领着新娘子挨家挨户到五服内的叔伯家里认了门,磕了头,各家都有见面礼,向琋算是正式入了曹家的门。回到家时,天已近晌午,找了本家一个机灵的小兄弟,拿了事先写好的喜帖,一溜小跑送到了“客盛源”。向鸿财他们早等在店堂里,接过喜帖,打开了,喜气洋洋大声念道:“闺门有训,淑女可钦!放炮!”随即店门外响起一阵热烈的鞭炮声,大家又热闹了一场。

        下午,柳氏意气风发带着儿子和新媳妇回到了娘家上柳庄,先是拜见了各家舅舅,少不了一番亲热,然后大家浩浩荡荡到了坟茔地,在祖坟前放了喜炮,摆了供品,柳氏跪倒在坟前,说道:“爹、娘,您外孙如今成人了,娶了向家的大姑娘,新媳妇很是称心如意,特地来给姥姥、姥爷报个喜。这些年我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们,多亏了哥哥嫂子们暗中相助,才有了今天,这桩桩件件我都记得:癸丑年春荒时,家里断粮,求告无门,三哥背了一袋子玉米碴子送来,娘仨掺了野菜熬粥,渡过了春荒;丙辰年麦收,墒情赶得急,又赶上雨水大,麦秸在地里眼看运不出来,也是三哥带孩子们来帮了忙;小妮子出嫁时,我赤手空拳,家里缺人手,缺钱,同样是哥哥嫂子们上门来帮忙置办得妥帖,才把孩子送出了门,没有失了体面我这个独生闺女,从小千娇万宠的,事事顺着我来,可您二老到老也没得着这个闺女半点儿济,特别是娘走的时候,我家道正艰难,连做一锅福饽饽的白面都拿不出来”柳氏先是絮絮叨叨拉家常,说着说着眼泪不觉流了下来,然后一边流泪一边诉说,再往后越哭越响,越说越多,声泪俱下,最后竟泣不成声,长跪不起,引得周遭都陪着抹眼泪。

        曹信玖和向琋见娘哭得哀戚,双双过去要把她扶起来,旁边被大舅拦住了,悄声说道:“憋了这么多年了,就让你娘在姥姥、姥爷跟前倒倒肚子里的苦水吧!”

        柳氏痛痛快快哭了一场,总算是消解了这么多年郁积心中的块垒,慢慢地收了声。眼看差不多了,大舅使个眼色,三个妗子忙上前劝道:“他小姑,现在可好了,两个孩子都成人了,你这些年的苦没有白受,有这么个撑劲的大外甥和贤惠的外甥媳妇,他姥姥、姥爷看着也高兴,咱们好日子在后头长着呢!快起来吧,风大地湿,别受了风寒。”柳氏站起身来,大家收拾东西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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