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乘焰没再多说,把林幽泽抱起来,安顿在地铺靠床的一侧,替他盖好了被子。
锦铃姐到厨房去翻热宁婆婆熬好的中药,要备好在保温瓶里,以备林幽泽随时醒来可以喝上。乘焰负责掀起已湿透的床单、枕头套,拿到洗衣房待洗。他又洗了洗给林幽泽擦汗的毛巾,换了一盘水,放到书桌上,方便今晚用得着。
锦铃姐在厨房忙活了一会,把保温瓶拿过来给乘焰,交代了饮用的份量。
他们安排好了林幽泽的事情,乘焰就从自己包里拿出一瓶药油,说:「这个腰酸背痛时涂抹一下很有效。不知道宁婆婆需不需要。」
锦铃姐微笑,像乘焰还小的时候一样,在他头上揉搓了一把。乘焰小时候就已经一本正经,锦铃姐每次见他硬绷绷的、不敢松懈地跟在红炎身旁,总忍不住逗逗他。
锦铃姐接过药油,说:「她应该还没有睡着,只是躺着舒缓一下。我去给她按摩按摩。」
锦铃姐离开了林幽泽的房间,乘焰就闲下来了。他走回到书桌前,眼睛扫过备好的各种东西:中药、暖水、水杯、毛巾、水盘、还有两件干净的汗衣。应该没有遗漏了。于是他的目光自然地顺着桌上的其他东西看过去。笔记电脑、手机、钱包,都是很普遍的款式,看不出太多个人讯息。
林幽泽的整个房间都是这般感觉:家具、用品都是统一白色和浅灰。单调、淡漠、没有浓重个人色彩。墙壁没有挂饰,桌上没有摆设。
唯有一列的书柜透露出一个很单一的讯息:林幽泽喜欢考古。
书柜里几乎都是考古有关的,按类别收放。从书桌旁数起的第一个书柜,收藏了考古学理论、挖掘手法等比较学术的书。第二个书柜应该是著名考古学家的记载、自传、游记等。第三是考古的刊物,按着刊名排在不同的层架上。乘焰认识的只有比较大众的《国家地理》杂志。他想了想,曾翻过几本,的确好像在其中一本就碰巧看到一篇考古专题的,关于木乃伊。
乘焰踏着地铺的边沿,饶有趣味地研究着林幽泽的藏书。接下来两个书柜,看上去应该是按地域分类,关于不同考察地所出土的文物纪录书刊。乘焰走到排在最后的书柜前,以为还是排得满满的考古书籍,却发现最上面一层只放了寥寥几本书,不再是考古,却又有点考古的况味,书名是《欧洲六十年代汽车图鉴》、《名厂汽车合集》等,还有一本《泰尔格出产年代鉴》。
难怪林幽泽能一眼辨出他的车。原来他说有点研究是真的。
乘焰自不然想起父亲。他比较起来,父亲虽然爱收集古玩,会打听一下物件的由来,却不见他深度探究每一件物件的历史。不过红炎平时就特别留意古董行情,对古董的见识和了解是平时这样一点一点积累下来,所以眼光极为独到。
如果把买古董比喻为选妃嫔,红炎就是凭感觉看对了眼,顺口问一问家庭背景,就把人收起来了。林幽泽则应该是在千挑万选后再弄来族谱,查查祖宗十八代。
例如父亲买给他的古董表,和那店里的老伯伯了解过后,就没看到父亲之后再有什么研究。但如果是林幽泽遇上那古董手表,他现在的书柜就可能会出现类似《比亚翠丝作品收录》、《装饰艺术风于饰物的当代应用》等。
乘焰随便想着这些,冷不防惊觉那寥寥几本书的最后一本,名叫《比亚翠丝的工匠》。
乘焰略微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居然想到什么就看到了什么。
他的视线马上移到下一层,想看看有没有更多相关的书,但看到下一层放的不是书,而只是一个木盒子。木盒上面是一个款式简单但不失贵重的小银相框,里面没有照片,却有一张卡片,上面有力道凌厉的字,写道:
幽泽,
人的命运、缘份,我们都看不透。但我们遇上了,就有了今天的我,今天的你。这里面一定有它的意义。
愿这份意义能一直延续,
你的
乘焰看到最后的「你的」,就别过脸去,感觉自己窥探太多了。
纵然脸别过去了,脑子里却禁不住思索起来。能下款写「你的」,只能是爱人了。然而这个爱人应该已经不在身边,不然今晚这个状况,爱人怎么不是陪·睡的人呢。
那木盒子,乘焰认得是比亚翠丝的。
比亚翠丝是历史悠久的手表名牌,曾是人生重要阶段、隆重时刻的矜贵礼物,现在已经全面停产,要寻到一只古董,已经不是只靠金钱就能办到。锦铃姐说他「疼惜得不行」的表,应该就是这一只了。
写卡片的人离开了,但林幽泽依然戴着那只比亚翠丝。
比亚翠丝的木盒子和卡片,独自称霸了书柜的一层,占据了这一层的正中央。这个书柜,除了那几本书和这些,再没有别的。
那个字迹让乘焰有点在意。那不像女生的字。可是这是一位爱人。乘焰还是忍不住抬眼,想多看一次确认。
「乘焰,」锦铃姐出现在门边,「宁婆婆说谢谢你的药油,问你明早想吃什么?」
乘焰没能再多看一眼,转头回答锦铃姐道:「不麻烦宁婆婆了。」
「总要吃点什么才去上班啊。」
「那,宁婆婆弄什么就给我多备一份就好。」
「宁婆婆起很早,你起来的时候可能她已经出门了。她说她会准备好放餐桌上。」
「好的,麻烦她了。」
「我去和她说一声,然后就回去了。你这两晚也没睡好,你也赶快洗漱睡觉去。」
说着,锦铃姐就招手叫乘焰跟上去,带他去了浴室。东西放哪她都熟门熟路,给乘焰拿出各种洗漱用品。
乘焰在旁等着,闲聊道:「林督察的书都是考古的。」
「是啊,他念的就是考古学。」
「他是本地升读的?」
「对,文大的,高考分数很高,厉害吧!」
「厉害。我表妹也是文化大学。」
「哟!不知他们认识不认识!」
「我表妹是传理系,不同系的话比较难认识吧。」
「可惜,还想打听一下。」
「打听什么?」
「女朋友啊!幽泽那么好看,又优异,人品更是没话说。怎么会没有女生接近呢!」锦铃姐说,一副自家孩子就是好的口吻,「但他就是说没有,说没兴趣。我才不信!你呢?乘焰你有没有?」
「没有。」
「都这样说。你这样子的,怎会没有,不要骗你姐。」
「真的没有。」乘焰心不在焉地重复道,一直在想事情。
锦铃姐打听不出什么八卦就回家去了,还提醒他,欠她的一星期的奶茶,最好明天开始。
乘焰洗漱好,回到林幽泽房里,目光又游到最后一个书柜那。他终是别过头,瞬地关了大灯,房里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小灯亮着。
他跪坐到林幽泽旁,探了他的额头,还是烫的,额角、颈项也继续渗汗。
乘焰抬手从桌上拿过毛巾,替他擦掉。擦着擦着,见到林幽泽虚弱的模样,又追索起一直盘旋心里的疑惑:大学学位是高考进去的,他不是成年夜读生。高考进大学应是十九岁,但按林幽泽的纪录,算来是十七岁进警队。时间怎样都搭不上。
还有他这副身子,到底怎样熬过警校的训练?他到底是怎样进警队的?要么是关于林幽泽的讯息有哪些是虚假的,要么锦铃姐他们还隐藏了一些事。
乘焰对自己嗤笑了一下——这不当然嘛,锦铃姐早让他不要问更多。本来以他目前的职级,还轮不到他知晓林幽泽的存在。即便知道了这个人,乘焰不也是还不懂他具体工作是什么、情报哪里来。
乘焰闷着气,站起来把毛巾放进水盘里搓洗好,拧干。他回头望着被被褥裹得紧紧的林幽泽。
灯光昏暗,林幽泽昏睡着,身体一动不动。再看也不会看出什么来。乘焰关了小灯。
乘焰躺进靠书柜那边的被窝里。他仰着头,看进黑暗里。也不是很黑,虽然有窗帘,但没有落下,光就直接从书桌边上的窗照进来。石板桥这一带是保育区也是旧住宅区,晚上没有霓虹光,夜深了,家家户户灭了灯,就只剩下月光。照进来稀释黑暗的,也只有月光。
没由来地,也许也有点由来,乘焰脑海浮现了林幽泽在月下、湖边,背着他,头却微往后仰地转过来。那弧度。
乘焰侧身望向林幽泽。林幽泽的脸也是往他那边侧着。
林幽泽虽然昏睡过去,可眉头一直是紧锁着的,不知在一片昏沉中承受着什么。紧锁的眉给他罩上了点凄然,但在月色调和过的夜里,他依然散发着那种美。
乘焰的眼睛越来越适应,看得很清楚。他开始尝试分析,这是一种怎样的美。
仗着月,仗着夜,乘焰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幽泽脸上游走。不是因为他黑得幽邃的眼,不是他薄而小巧的唇,不是他轮廓完美的耳朵,也不是他剔透的肤色、软软的头发。这些无庸置疑拼凑出一个很漂亮的人,但乘焰知道在这些的背后,能在一瞬震慑他的,必须是更深沉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乘焰边想边睡去了。
不知才过了多久,乘焰被旁边翻动的声音弄醒了。两晚没睡,他本应很累,但是旁边躺着一个病着的人,他似乎是绷着根弦,不能完全放下心,稍有动静就能醒来。
「你醒了?」乘焰忙挪近,小声问。
林幽泽没有马上回答,尝试用力睁开眼,但气力只够支撑两道小眯缝。他就这样眯缝着眼看乘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
「红……」声音是哼出来的,但乘焰觉得那应该就是唤他「红」。
林幽泽合了眼,再眯起,又说了一个字:「对……」
乘焰估计他是想起来自己的状况了。
林幽泽开始两臂用力,边想要坐起来,边虚弱地说道:「你……来了。」
乘焰也坐起来,扶起他,应道:「嗯。」
林幽泽的手搭在乘焰的手腕上借力,可坐起来了,手还是握着乘焰的手腕,甚至是更用力地握着了。
「你……来了。」林幽泽低着头,又重复。
然后他依然是无力气的,却又仿佛很用力在抑压,沙哑说:「你……还能来……太好了。」
乘焰听出来了,林幽泽还是迷糊着,以为他是别人。某个林幽泽希望出现的人。
乘焰不知道要不要和这个迷糊的人解释。林幽泽握着他的手腕,他扶着林幽泽的背,这样子过了良久,他感到有水滴落在他手腕上。
一滴、两滴、三滴。
乘焰只拍了拍林幽泽的背,说:「好像没那么烫了。衣服有点湿。要不要换一件?」
林幽泽点头。乘焰把林幽泽扶好靠在床沿,去拿一件汗衣来。林幽泽想抬手接过,却还是用不上力。乘焰只好跪到林幽泽身旁,扶起他的手臂,帮他把衣服褪出来,然后再套上新的。
没有了锦铃姐在旁,又是被月色调和得半黑不黑的暧昧深夜,但乘焰手上动作自然,没多想什么,直到林幽泽喃喃道:「像以前一样。」
乘焰刚把衣服套下去,正要帮忙举起林幽泽的手穿过去一边的衣袖。他听到这样的话,顿了顿,猜想了一下林幽泽和那个人以前是怎样的亲密,尴尬猛然袭来。他压下别扭,帮林幽泽顺利穿好了衣服。
林幽泽说了些话,动作了几下,似乎又耗尽力气,乘焰还未扶他躺回被窝,他就伏倒在乘焰肩上。乘焰试着再唤他,说:「喝点药好不好?」
林幽泽还听得到,缓慢地摇了头,但似乎又更加迷糊,伏在他身上又是轻喃一句:「好暖。」
乘焰焦急了,他可不想让误会持续下去,之后大家都尴尬。他当然不会提起这晚的事,但若林督察自己想起来——乘焰想想就替他难堪极了。又万一有谁问起今晚林督察的状况,非要问细节——乘焰想想就觉难为情。
于是他见林幽泽不再烫,手也不再冰冷,就没再劝他喝药,只把他轻轻推开,赶紧安顿他睡好。
乘焰替林幽泽盖好被,正要挪开回到自己的被窝,林幽泽再次用力睁眼,问:「要走了?」
乘焰不敢发出声音。
林幽泽闭上眼。乘焰杵在那里,想确认他睡沉了才移动。过了片刻,林幽泽再没有什么动静,乘焰才轻手轻脚地摸着回到自己那边去。他慢慢掀起被子,卷入被窝,顿觉安全,忽然再次听到旁边的人说梦话般念着:「我后悔……我……来不及说……以前来不及……」
乘焰拿被子盖过头,让自己快点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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