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风云起
云念随着北漠王子的车驾出了军营，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车外有哀求的声音，“求王子撤兵，免生灵涂炭！”
云念掀起车帘，在车队前有上百人跪地恳求，为首之人似乎有些眼熟。
她怀里的王子竖起耳朵，“咦，怎么有人叫我！可是他们说什么呢，都听不懂。”
云念把怀里的王子按回去，憋着笑。
此王子非彼王子。
可是车外的声音真的很耳熟。
犹疑间，一个肤色黝黑板寸头的男子上前对王子的车驾躬身行礼道，“请王子看一下我们的麦田，我们真的有能力自给自足，不要再起战事了。”
云念瞪大眼睛，转头看了看老僧入定的了尘大师，不敢置信，这人竟是玄十。
玄十蓄了发，应该是还俗了。
在他和人群的后面是绿油油的麦田和一望无际的黄橙橙的黄花菜。
当年云念告诉玄十，那是忘忧草，看了可以忘忧，干的花可以食用，干的茎叶可以做柴。
玄十还记得。
车外的玄十并未看见云念，他继续说，“在下已经带着信众栽种了忘忧草，期盼战后百姓能忘忧，平安和乐。”
北漠王子身边的侍卫小声禀告说，“殿下，这位是了尘大师的徒弟，叫玄十，他听说两国交战的事后便来了这里，带人将战死的将士入土为安，还开垦了田地。他没日没夜不停地劳作，说是要快些证明北漠有能力靠自己度过危机。”
云念走下车，来到玄十身前。
玄十抬头，一张白玉面具映入眼帘，他的眸光落进一双含水的睑瞳，是那般熟悉，正是午夜梦回的刻骨铭心。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王子瞪大眼睛，确定了师哥的气息后，一跃而起跳出云念的怀抱，落到玄十的臂弯里。
玄十摸了摸浑圆的王子，眸底极尽温柔。是毫不掩饰的爱屋及乌。
了尘大师开口道，“孩子，暂时停战了，上车，咱们跟姬云去建设新北漠。”
来到青海湖畔。云念刻意规避着玄十对自己异样的心思。每天监督着人们建造起脊房，搭火炕，发酵有机肥料，开荒地，种白菜萝卜，烧制玻璃，做温室大棚，教人们采可使用的蘑菇和木耳晒干，忙得不亦乐乎。
玄天几人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自家主子还有这等开荒造田的本领，佩服之心又添了十分。
了尘大师借机给自己建了一个青海寺，简简单单几间屋子，后院就是云念交代的温室大棚。
了尘大师讲经论道，也起到了安抚战乱的作用。
玄十指导着人看顾大棚内的甜瓜等蔬菜。
北漠王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云念跟自己的儿子和玄十一起帮百姓挖地基，还有云念指挥着人干活的场景，热火朝天的。
褪去华服，三个少年粗布麻衣，仍是草原上最耀眼的风景。
他走到王子身边询问近况，“贺真，你信上说一切进展顺利。仔细给我讲讲，这小子是怎么做到的？主要是那些菜种子是哪里来的？还有着屋子的窗户，我没看错，这是透明的琉璃吧！这不是只有楼兰那边的西域才有的密术么？这是他教你们做出来的？还是从西域购买的？”
王子满脸崇拜地点点头，“父王，玻璃是姬公子做出来的。姬云，他真的很厉害。这种玻璃做窗户，屋子里很是明亮的。您看这些房子，他说叫起脊房，屋顶这样设计不会存雪，就不用担心冬季暴雪屋顶被压塌了，真的比咱们的帐篷好很多。他用玻璃做的温室大棚，里面冬季可以烧炉子，只要温室不被外力破坏，那么冬季也可以吃到新鲜的蔬菜。他不仅教会我们这些新的技能，还派人从南召送来了蔬菜瓜果的种子。他说现在时间不太多，所以就选择一些能在冬季之前成熟的先种上，剩下的黄瓜呀、茄子之类的，明年春天再种，还有，他教我认识了苹果树，说明年春天让我派人移栽到院中或者农田中，秋天就有很多苹果了。他还写下了一些蔬菜瓜果的种植养护的方法和存储方法给我，说这样即使他离开了，我们也可以自己参考说明完成。比如说现在种的白菜，等长大了，冬天可以放在外面冻起来，也可以做成酱菜或者酸菜，这样吃一冬天是没问题的。对了，除了这些，他还让人从南召送来好多的鸭子和鹅的绒毛还有布料，他教了女人们做冬天穿的羽绒衣，现在母亲就在那边盯着做衣服呢，您如果有兴趣可以过去看一下。”
北漠王喜出望外，直拍手，“这可是太好了。”，然后反应过来，“咦？贺真，你刚说什么？让为父一个大男人去看女人们做衣服！？你小子是不是皮痒了？”
王子赶紧做求饶状，“父王，儿子不敢。就是太兴奋，忘记您的身份了，您见谅！请父王恕罪！”
北漠王并没有真的想计较，示意王子带他在施工现场都走了一遍。
晚间，北漠王一家三口住进了最大的三进院子，一家三口坐在炕上吃着别样的家宴。
王子说，“父王，姬云说这个大院子是三进式的，还有后院，厨房什么的一应俱全，屋子也足够，可以容下咱们的所有护卫婢女，这里算是咱们的临时行宫。”
王后给北漠王盛了一碗汤，“王上，你尝尝这汤，是姬云教厨娘做的，野鸡蘑菇汤。”
王子插嘴道，“是的，父王，这个很好喝的。还有桌上这些菜，是姬云特意让人从南召送来的，说专门给父王和母后的呢。还有葡萄和甜瓜等水果。他说没有能力供给北漠的所有臣民，但是可以让咱们尝尝鲜，他送来的这些，都是在咱们这里可以种出来的。父王，我会努力的，保证明年咱们自己也可以拥有这些。”
北漠王本来想回应王子的，可是没抵挡住没事的诱惑，大快朵颐起来。
饭后，北漠王端坐在地上的小桌前，品尝着龙井茶，“贺真啊，你今天嘴上就没离过姬云。他真的那么好？你确定他做这些不是另有所图？必定他不是北漠人啊！”
王子一脸郑重其事，长这么大，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父王，本来只要咱们能过了这个冬天，就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不是吗？那简单的盖几处房子就可以了，他何必还花费心思教咱们会那么多。所以，是不是真心，其实可以看出来的。他教会我们这些技能，还有可以流传后世的生存之道，治国的方法，有了这些，北漠真的会越来越国富民强。所以，他真的是真心帮咱们。”
北漠王陷入沉思，两盏茶之后，他才下定决心般地说，“那就接受他的建议，咱们在此定都！”
王子开心的差点跳起来，“太好了父王。您若是决定定都，那明日我就派人去选址建造宫殿。您知道吗？姬云已经派他最得力的那个玄天去楼兰了，说是这几日就会有是否通商的消息回来。”
北漠王轻疑，“哦？我都还没告诉他定都的事，他用什么跟楼兰那边谈？若是咱们明年去了别处，他怎么跟楼兰那边交代？”
王子又是一双星星眼的模样，“父王，姬云真的太厉害了！我之前也这样问过他。他说，他谈的是姬家的生意，只要姬家的商号在这，北漠国都在哪，是否有国都都无所谓。姬家有楼兰最感兴趣的丝绸、瓷器和茶叶，这就足够了。他还说，他做的事也对北漠有百利而无一害，您是不会反对的。这几天，他正安排人建造一条商业街呢，是联排的屋子，那里的铺子都会在屋内，还给每个屋子都编了号，所以，生意都不会受天气影响，也更方便咱们管理。一条街上吃喝玩乐应有尽有的。”
王子就这样口若悬河的讲解着，不知疲倦。
七日后，玄天回来了，还带了五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其中有一个女人戴着面纱，但是从大眼睛深眼窝和高耸的鼻梁就能判断出是个美女。
姬云在挂着“姬氏”招牌的商铺内接待了他们。
一个时辰后，几人分别与姬家签订了布匹、丝绸、茶叶、瓷器和葡萄酒等商业协议。
云念忙完手上的事去了青海寺找玄十。
“玄十，目前虽然还没有大西洲的消息，但你要有信心。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咱们脚下的地球是圆的，你们的国度在我们华夏的西方，虽然我还未探寻过海上的航线，但是可以确定你当时走水路从东方而来是绕了路的，我保证陆地肯定可以回去，而且更安全。你且耐心等等，日后楼兰贸易发达了，一定会有你故乡的消息的。”
玄十点头，感激地看着云念，“谢谢你。每次都在黑暗中给我点亮明灯。”
晨光微曦，云念已经在商业街上指导着各家店铺入驻等事宜。
北漠王子和玄十各牵着一匹马走来。
北漠王子发出诚挚的邀请，“姬云，咱们去骑马，我教你马术！”
青海湖畔，草原之上，三个少年策马奔腾，衣袂翩翩，飒爽英姿。
瓜果飘香时，姬子陌从天而降。
他先去青海寺拜见了自家师父了尘大师，然后到姬家北漠的府邸找云念。
府邸正是之前北漠王一家三口暂住过得三进院，王宫建成后，这里就赐给了姬云，也就是云念。
进门就听见后院传出有节奏的敲敲打打的声音，穿过回廊拱门，他看见流光溢彩盛装的姑娘迎歌而舞，白衣少年曲水流觞。
难怪这一路上总觉得自家媳妇要被拐跑，那个褐色眸子剃着板寸头的英俊少年就是个妖孽。
他瞬间明白了一个道理：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追求，爱是安安稳稳的相守。
玄十起身，执起一旁的一束玫瑰，笑着朝云念走去。
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姬子陌闪身拦着玄十，一把抢过玫瑰花，双手捧起，单膝跪在云念面前。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排练过。
姬子陌自己都惊呆了，他怎么这么有天赋呢！
云念一愣，乐器静立一旁成了摆设，玄天他们十人成了奇迹的见证者。
姬子陌深情款款地抬头看着云念，温柔缱绻地说，“等待不仅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还会变了容颜，锦瑟华年，不知你会不会在等待中为别人动了心弦，换了人间。念儿，你子陌哥哥等不下去了，请你答应做我的妻。”
云念下巴都掉了，这是神马情况，这技艺娴熟的求婚古人也会？这意外的惊喜，还真是挺感动的。
只是，不能发微博，也没有微信朋友圈，不能显摆，心里好痒。
魏白乐见两人修成正果，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云念脸上升起一抹红霞，接过花，扶起姬子陌，柔声说，“子陌哥哥，之前我不是已经答应过了么？你怎么突然不远万里跑来当众求婚了？”
姬子陌揽云念入怀。
众人转身，大庭广众卿卿我我，没眼看了。
姬子陌挑衅般扫了一眼依旧怔愣在原地的玄十，宣誓主权，“因为好消息要分享！”
鼓乐声起，冷雨敲响云念做的架子鼓，一曲《甜甜的》将气氛推向高潮。
若不是祁凛被留在了青海寺，现在一定会苦口婆心地劝姬子陌该吃药了。
玄十落寞地悄然离开。
她为他铺了回乡的路，他脱下百衲衣，决心为她步入红尘滚滚，想陪她一起欢喜，可终还是错过。
入夜，秋风冷了新月，玄十一坛美酒醉黄沙，形单影只，孤寂伴凄凉。
身后，了尘大师缓缓走近。
“玄十，为师知道你的心思，你也别怨恨，念儿和子陌是命定的姻缘，任谁都不能逆天改命，还像之前那般，大方地放下吧，谁还没有过爱而不得，这就是人生，喜欢过，努力过，留下美好的回忆也是人生的财富。要向前看，你还有你的使命，千山万水之外还有一个国在等着你君临天下。”
了尘大师说完便走了，走之前把怀里的王子放到地上，“王子，在这陪你师哥。”
风吹乱了王子额头的一撮红毛，它顺着玄十的视线看了看天上的新月，接着往玄十身上靠了靠。
大哥，不就是失恋嘛，没事儿，吃吃喝喝几天就好了。当初我失恋，念儿就是这样安慰的，还给我猎了一头鹿。红颜什么的，着实没有好吃好喝来的实在。大哥，你再往我身上靠靠，这晚上真冷，别把你冻坏了。
自打姬子陌来了北漠，云念的工作就被他分去大半。
二人分头行动，云念负责处理外贸，姬子陌负责教导北漠百姓经商之道。每日都是一起披星戴月而归。
卧房内，姬子陌拥着云念，特别自豪地说，“念儿，你真厉害，不仅平了战乱，还兴盛一个国。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云念无语，“你眼光好呗。还是真的什么时候都不忘夸自己。”
姬子陌兴奋地说，“念儿，明年我就弱冠了，你也及笄了，我们能不能先成亲？”
姬子陌又赶紧补充，“你放心，你的话我记得，我会等到你十八岁之后再圆房的。有太多人觊觎你了，要先把你娶回家我才能安心。”
云念没有回答，因为她窝在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这日，北漠王特意为姬云举办北漠经贸洽谈会，商业街上南北货物琳琅满目，海外奇珍异宝更是吸引了华夏诸国商人的眼球。
姬子陌很庆幸此行路过大凉时还顺手牵了大凉很多车的丝绸和茶叶，又带了姬家的三个老管事过来，否则真的忙不过来。
经贸洽谈会的开幕式上，北漠王特意请姬云一起点燃圣火，作为开创贸易先河之人，姬云应邀做了贺词，还让冷雨他们几人奏起欢快的架子鼓。
一时间万人空巷。
姬子陌坐在贵宾席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姑娘受万人敬仰。
众人面前的姬云依旧白玉面具遮面，他落落大方地跟大家问好，“各位来宾，大家好，我是姬云。希望通过贸易往来，大家不仅能得到所需之物，还希望通过贸易交流能促进国家之间的和平。此后，希望大家在北漠这块宝地常来常往。”
话音落，众人欢呼喝彩，表达着要飞起的兴奋。
云念压压手，示意众人安静，她接着说，“在这里，我给大家介绍一位功臣，目前为止，各国之间的所有交流翻译都是他做的。他就是玄十。”
玄十在云念的示意下上台，与云念并肩而立，气沉丹田，最后排的吃瓜群众都能清晰地听见他沉静磁性的声音，“诸位好，我是玄十。是到华夏大陆取经的异国之人，很荣幸能用自己所学的语言帮助大家。我之前是大凉万福寺的一个小和尚，很清高，不食人间烟火，鄙视商人的满身铜臭。当年我遇见姬云公子，和他一起完成了几百部经文的翻译，他在经文上的造诣无人能及，我一直都在努力让云公子成为自己的同道，希望他能早日迷途知返，跟我一起皈依佛门，跟我一起讲经论道。可是七年之后，我等来了今日，我蓄发还俗，成了他的翻译。”
听众大笑。
玄十接着说，“他当初说的一句话很有道理，身份只是表象，真正的信仰在心中，普度众生从来看的不是身份，只要心中有佛。”
说完，玄十又用吐火罗语和波斯语，甚至还用阿拉伯语做了翻译。
玄十收起内力，给了云念一个拥抱，喃喃道，“念儿，真正的爱也不一定要花前月下，耳鬓厮磨，真正的爱可以是留存在心底的白月光，我会看着你穿上嫁衣，会背你上花轿，把你交到你爱人的手上，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怀抱松开，云念怔愣地看着玄十，“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玄十微笑，大声说，“我刚刚说，你很好。”
姬云成了在北漠与楼兰通商的第一人。
消息传回南召，引起姬家不小的轰动。
大凉皇帝得到消息后，命人去姬府传姬衡和姬夫人进宫训话。
可是，传信的公公回禀说，姬家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姬衡留给皇上的一封书信。
是了，自从太后去世，郡主自请去守皇陵，姬家就再没有人进宫了，皇帝也不是很关心姬家，这便忽视了姬家人。如今，全家上下只剩下皇陵的魏嬷嬷。
皇上气得浑身颤抖，怒喝，“好啊！姬家都是好样的！小李子，姬衡那老东西写了什么，念！”
李公公哆嗦着打开信，然后越念越哆嗦，“陛下，这些年承蒙您对姬家的照顾，只是，草民远离故土多年，昨日梦见姬家祖宗招我回南召，草民思乡心切，加之先祖之命不敢违背，故鸡还未叫我便携夫人披星戴月而归了。不敢叨扰您的圣驾，因此留书一封，望陛下见谅！若是陛下盛怒难平，那姬家在大凉的生意，您就灭掉以宽圣心，只是，这些生意的货源只有姬家才有，若是毁了，您日后就再难得到奇珍异宝进贡。您若是体谅草民，保姬家在大凉的生意太平，那就是天高地厚之恩，草民定没齿难忘！姬衡，敬上！”
李公公念完，抬头只见皇上脸都气白了。
他赶紧上前给皇上顺气。
皇上咬牙切齿，“他敢威胁朕！他回南召是安全了，他祈祷吧，祈祷日后那个姬云不会落在朕手上！修书给莫林城的小陈将军，日后若再见到姬云，让他立即缉拿，把人给朕送来！”
李公公连忙应“是”，抬袖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冷汗，他似乎看见了皇上头顶怒火中烧出的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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