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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


这么翻了几瞬后,曲雁双指夹着一瓶圆罐,撑着床侧坐直身子,她未注意到自己发丝在他脸颊处滑过,惹得男人呼吸一窒,只自顾自拧开盖子在自己指腹上蘸了些软膏。

        “唇上伤口易裂,涂上可以好的快些。”曲雁看向他的唇,在未见他有抗拒之意后,便将指尖探向唇上。

        他唇瓣极软,还有些暖意,曲雁控制着力道将药膏涂开,就在她欲涂第二遍时,忽而撇见男人早红透的耳根,手上动作顿时一顿。

        她几乎忘了,面前的男人还是个未出阁的年轻男子,方才的举动对他而言或许太过轻佻,才惹得他害羞至此。

        男人垂眸敛起情绪,那鸦黑的睫毛轻轻颤着,唇瓣竟那软膏一涂,更显绯色/诱人,再配上那红透的耳垂,看起来就像是个被轻薄的小郎君,好生无辜可怜。

        齐影其实生的不差,若他有心打扮,甚至比那些高门公子更为俊秀,可他少时吃过一次容貌的亏,在那后便换上女装,平日更是带着黑布遮面。

        “你自己来吧。”

        曲雁将圆罐放在齐影手中,却见他耳垂的绯色更甚,她心中莫名一跳,于是拿起那两套衣裳,匆匆转移话题,“你是男子,总穿女装也不合身,我弟弟身高体型与你差不多,你先凑合穿着。”

        齐影点点头,未说自己平时穿惯女装一事,用握着小罐的左手把衣裳揽到怀中。

        “笃笃笃—”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三声敲门声。曲雁与齐影同时转头看去,后者眸中还添些警惕之色,他醒来这么久,还未曾见过旁人。

        卧室正门离床榻有些距离,中间隔着屏风阻挡,两方皆看不见对面,曲雁起身走出,她拉开房门,不意外的看见食堂的小弟子。

        绵绵阴雨之下,天色如同化不开的墨,阴暗潮湿,那小弟子一手拎着一个木盒,刚见到她的面便眉开眼笑,欲出声问好。

        赵棉吸了口气,刚吐出半字便见大师姐眉头微蹙,接着食指在唇间竖起,那是一个噤声的手势,她知道是何意思。

        刚说一半的便卡住,她闭上嘴连忙点头,接着将手中餐盒递给大师姐,自己则拾起伞便离开,她快步离开曲雁的院子,待到了小路上,更是撒丫子跑了起来。

        她已迫不及待回去与人八卦!

        曲雁将餐食摆在桌上,食堂做了不少药膳,其中有道鲜荷叶汁,不便在床上用餐,若是撒了还不易清理,于是转身看着齐影道:“既能走动,不如来桌前吃?”

        床上的男人自然没有异议,在她说完便点点头,掀开被子便欲穿鞋下地。他身上穿的仍是曲雁的衣裳,本就不太合身,如今一弯腰,衣襟前更是不可控制露出大片春/光。

        那颗刺目的守宫砂撞进曲雁眼中,她眸子半眯,指尖亦跟着一动。

        齐影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衣衫不整的窘态,他起身时拢住胸前衣襟,紧抿着唇缓步走来,黑沉沉的眸子看向曲雁,无言询问他应坐在哪处。

        分明重伤在身,可除却步伐有些虚浮外,他看起来与健康常人无异,曲雁收回观察的目光,心中再次惊诧他身体的忍耐力。

        “左侧是药膳,你坐这便好。”

        曲雁为他拉开倚凳,她自认笑的十分和善可亲,可男人入座的动作却十分僵硬,仿佛这不是用膳,而是用刑。曲雁唇角的笑意僵了一瞬,接着便移步落座在他对面,在入座前夕,她余光又瞥见男人在整理他的衣襟。

        “不然你先换身衣裳?”

        曲雁突然出声惹的齐影动作一顿,接着便顺势放下手,压低声音道:“不必。”

        若非看见男人面上绯色,曲雁或许会真以为他不在意,她走到男人身前俯下身,勾指将那衣带扯开,接着又一点点为他系紧,确保不会露出任何春光。

        “其实我救你回来时,根本不知你性别,更不知晓你是个待字闺中的芳龄男子。我为医者,对病患绝无半分轻薄之意,但你我确实女男有别,你若在意此事,我是要说声抱歉。”

        曲雁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她生来就是一副温柔相,如今这套说辞下来,倒像是齐影多想了一般,说在意不合适,说不在意更不合适。

        他闭上嘴,索性不再开口。

        曲雁见他如此,唇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齐影的药膳清淡,看不见一丝荤腥,她想了想,夹起一块排骨送到他勺中。

        “有你爱吃的肉,虽不宜食荤腥,但少吃一口也可以。”

        齐影的勺子一颤,那块排骨便掉进粥中。

        很显然,他也没忘记自己盯着阿黄啃骨头看的那件事。

        曲雁轻笑一声,为缓解这过分沉默的气氛,她又将那道鲜荷叶汁端到男人身前,那汤汁呈现翠绿色,闻着还有股淡淡的药味。

        见齐影目光看来,曲雁介绍道:“这是新荷叶汁,虽不太好喝,但止血效果不错,你伤口未愈,多喝些有益处。”

        齐影轻嗯了声,将那不算好喝的药膳一饮而尽,动作颇为豪迈。

        曲雁笑容一顿,放弃为他继续介绍下去的念头。

        食堂内。

        赵绵费力挤过人群内,只奔向后厨,眼睛都闪着亮光。

        “你猜我刚才看见什么!”

        正炒菜的女人奇怪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去给大师姐送午膳吗,还能看见什么?”

        “对!”赵绵一拍手,眼中泛着光亮极为神秘道:“我就是看见大师姐房中确实有人。”

        “这不是早知道了,要不为何让你添份药膳送去。”徐荣看她宛若看个不争气的傻姑娘。

        赵绵摇摇指头,“非也,院里有人和房里有人是两个概念,病患大概只是个幌子罢了。”

        “你什么意思?”

        “那你说,什么样的病患能与大师姐共住一间房,必然是个身娇体软的美人呀!”赵绵越猜越觉得有道理,她来药仙谷这么多年,也从未听过师姐的院里住过人的事,这位定是个了不得的。

        药仙谷上下皆知晓,大师姐虽看着容易亲近,实则性子淡漠至极。

        前些年谷内曾有大胆男子主动示好,众人在旁起哄,大师姐连拒绝人都十分温柔,没当面驳了那男子脸面。后来那日起哄之人皆被送去山上摘了一个月罗汉果,回来时一个个灰头土脸,谁也不敢再妄议大师姐。

        她们当时皆以为大师姐是为了许粽儿拒绝的,可这么几年观察下来,原本是青梅竹马的两人,却没有任何好事临近的意思。

        赵绵头上挨了一巴掌,接着被徐荣训斥道:“快醒醒吧,你连人影都没看见就乱说,当心被四师姐发现,扣你一年月钱。去把这菜送到前堂。”

        这个话题被徐荣岔过,可她没想到,赵绵所说在后来不仅成真,甚至还在不久后还看见了大师姐的‘房里人’。

        一日时光匆匆而过,曲雁在午膳后便带着那两页纸回到书房,专心研究上面可用的信息,如今所剩时间不多,她更需得抓紧时机。

        十日散的解药虽失效,好在那股异香未消失,这原本是她当初一时兴起添的一味草药,如今却成了催命的记号。

        齐影被独自留在屋内,他默然坐了半响,随后扶着桌角缓缓起身。这种太过闲适的感觉令他不适,在浮屠楼的二十年里,从未有过这般的体会。他总是不停的出任务,负伤,只要能爬起来,那便伤的不算重,更无需休养。

        拼死得来甲等暗卫的身份,本以为是换来自由的一次机会,却是一个无止境的圈套,浮屠楼从来没有放过任何暗卫的打算。

        当刀生出了自己的意志,那磨起来便更加费力。浮屠楼发觉了他的异心,在她们下手前,齐影动作更快。他失手令雇主受了些轻伤,随后以失职为由请求自废武功,除名浮屠楼。

        他握了八年的剑,最终被刺向自己腹间。

        齐影走到窗前,推开那扇雕花木窗,屋外冷风袭来,卷着丝丝细雨扑在面上,亦吹起他额角几缕细发。他抬眸看向远方,隐在雨雾中山峦绵绵重叠,如泼墨画般淡雅宁静。

        他就这般站在窗前看了许久,再垂眸时,却见窗下站了三只大小花色各不一的小狗,不由愣了愣。它们歪着脑袋,好奇打量着齐影这个陌生人,看起来十分可爱。

        齐影只见过右边那只小黄狗,轻声试探道:“阿黄,是唤这个吗?”

        阿黄极给面子的叫唤一声,它体型虽是最小,可声音一点也不含糊,齐影眼中难得浮现出一丝笑意,他看了看旁边的两个狗。

        “那你俩叫什么,阿黑和阿花吗。”

        这俩名字分明极为土气,可他一本正经说出,好像不是狗名,而是个正经人名一般。

        被唤阿花的小胖狗不搭理人,倒是那只阿黑尾巴摇得极欢,甚至起身扒在窗沿上,试图用鼻子去嗅他。它站起来足有半人多高,齐影看着它努力拱来的架势,忽然心神一动,抬手覆在它毛绒绒的脑袋上。

        见有人肯摸自己的头,乌云尾巴都快摇上头了,嘴里更是哼哼唧唧,没有半分护卫犬该有的模样,就差躺地上撒娇打滚露肚皮。

        齐影极少接触动物,头一次知晓还有如此亲人的犬类,嘴角更是不由勾起抹弧度。

        曲雁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隔着那道窗,男人正垂眸与黑犬玩耍,一眼看上去竟有几分静谧。她本不欲破坏这和谐的气氛,但见阿黄摇着尾巴跑过来,曲雁只好抬步走去。

        “方才听见阿黄叫唤,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没想到你倒和它们相处挺好。”

        他手下的黑犬见主人出来,立刻抛了他凑到曲雁身边转,可惜主人一个眼神都未给自己,只看向方才摸它的男人,它呜呜两声,便趴在地上不动。

        齐影默默收回停在半空的手,与曲雁隔着窗子对视,神色有几分无措,方才唇角的笑意更是早消失无踪。

        “我见这只阿黑亲人,便摸了下。”

        “阿黑?”曲雁重复了句,看着自己脚边趴的黑犬,眸色有几分怪异。

        “我听你唤那只叫阿黄,便以为它唤阿黑。”齐影垂眸看向潮湿的地面,声音有些轻,他嗓子已没有刚醒那么沙哑,如今听着倒是山间泉水一般清澈。

        曲雁拖长语调哦了声,随后笑着点点头,“对,它是唤阿黑,那只胖的唤阿花。”

        齐影未再纠结狗的名字,而是看向远处山峦,问了个他从醒来到现在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此处究竟是哪里?”

        曲雁沉默一瞬,看着他道:“旭泉山,离你摔下的地方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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