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此为人间
那艘小船慢悠悠的朝沃野前进。
伏麟打了个哈欠。
“和尚，还有多久才到啊？”
贺言也困得很，明明感觉睡了很久，怎么还是这么没有精神。
“你这船啥时候换换，慢慢悠悠的，我怕是游都游到了。”
和尚依旧是那副面孔，笑着道：“快了快了。”
四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之后都是一样觉得累，脑子还恍恍惚惚。
谭宴声：“我们睡了有多久了？”
上船的时候并未在意过时间，如今计时表上已经超过一百七十个小时了。
他记得刚见到伏麟的时候是58小时左右，差不多三天。一百七十多个小时，那就是七天。
他们从下山到小镇上，再从林阿公家到上船，怎么也用不着四天时间，还是说他们这一觉睡的太久。
想也不可能。
和尚转动手上的佛珠，心底默念，出家人不打诳语，但非常时期非常时刻。
他微微一笑：“睡了差不多快90个小时吧。”
伏麟：“？”你瞧瞧有人信嘛。
贺言惊叹：“我这么厉害的吗？”
伏麟瞥他一眼，还真有人信啊。
伏城一手搭在谭宴声的肩上，头发略有些长了，挡住了眉眼，听他轻笑：“不吃不喝中途也没醒过，睡了快九十个小时，还逃什么亡，过个海渡我成仙吧。”
伏城抬头，墨色的眸子太深，脸上的笑意不减，看的和尚直发憷。
和尚闭上眼睛，不语。
贫僧也是不信，可也没办法啊。作为严重影响了系统的人就必须抹除记忆。
不过记忆可以抹除，但时间不能更改倒流。
和尚想到这，替他们感到庆幸，但又担心sd。
花妁告诉和尚：“sd至今受过两次影响。从前一旦有逃亡者破坏规则，立即停止逃亡，宣布死亡。”
“第一次受到影响后，系统世界发生混乱，所有的世界通道全部被打乱，那时候很多逃亡者都面临着死亡的威胁，各大驿站和导游都无法联系sd。也因为sd没有下达指令，我们便什么也不能做。”
“后来系统世界迎来第一次天黑，逃亡者彻底陷入绝望，开始自相残杀。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才重新亮起来，sd修复完毕，重新下达指令，系统世界恢复原来的样子。”
“但是我没想到，sd复活了在系统混乱中死去的逃亡者，并规定了逃亡者不可自相残杀这一条例，世界卡当中也由此多了一张复活卡。”
“除了这个，对sd造成影响的相关人员，它也没有宣布他们的死亡，而是抹杀了他们的全部记忆。”
“而这一次，天又黑了，可还没有陷入恐慌，就已经天明。和尚，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和尚回道：“意味着，sd可以更迅速的修复调整，逃亡者对它的影响再变小？”
“不，是影响更大了。”
“因为，sd把权限下放了。它的新指令，去人间，归期不定。”
和尚怔住，“去人间，无归期？”
sd一个系统，去什么人间？
“是啊，还有那几个逃亡者，这一回竟然没有被彻底抹杀所有记忆，不然就要像那两个人一样在系统世界里游荡这么久，陷入一次次循环。”
花妁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而一笑。
“它一直都在受影响，不是吗？”和尚指了指楼上那间房，“那个人不是已经慢慢都想起来了，只不过很可惜，又要重来一次。”
花妁摇摇头，“也快了。能记起来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记忆从来不是一种数据，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是被抹除的。”
“哪怕是sd也无法让时间倒流。”
和尚不解：“你忘了，我们这里是没有真正的时间，所有一切都不过是系统的设定。我们有权限，但也是sd赋予的。”
“是吗，那你也认为自己是由sd创造的？”
“怎么说呢，外来者不是喜欢称呼我们为npc吗？不过，是相对应的吧，我们只是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他们是被sd拉到这里来的而已。”
花妁迟疑片刻，又说：“sd给了我们一个新的开始。”
她回头去看和尚，眼神里带着少有的平静，“可你忘了，你忘了成为驿使之前，你曾是谁。”
和尚至今也没能琢磨出花妁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他有记忆以来，就是驿使啊。
“喂，黑心和尚，你别不说话啊。”
贺言推了推和尚，说道：“你是不是又框我们了？”
前方海面上的大雾渐渐散去，依稀能辨出陆地的影子。
和尚站起身，也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个袋子来。
“系统出现了错误，这是给你们的补偿。”
伏麟接过袋子，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一叠世界币，不多不少正好3000，以及一个类似于扑克牌的纸盒。
伏麟拿起纸盒，晃了一下，很轻，应该也没什么东西。
和尚说道：“那盒子里装着的是世界卡，一人一张，在遇到棘手情况的时候或许能帮上忙，但最好不要随意打开使用，连看也不要。”
贺言看见3000世界币时简直不敢相信，“和尚，你这是良心发现了。”
谭宴声在听见和尚说系统出错的时候，终于有了反应。
“我们的记忆是不是缺失了一部分？”
少年人依旧带着倦意，脑子里一片混乱，但他强迫着自己清醒。眼睑下垂，眼皮上延展出薄薄的一道痕，嗓音透着些许冷意。
所有的事情都很不对劲，尤其是他自己。
谭宴声从醒来到现在，一直在压抑着自己。
和尚不语。
“那便是了。”谭宴声抬头，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一潭沉寂的死水。
不仅是和尚，连贺言与伏麟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伏城却握住了他的手。
“为什么要抹除记忆，你们凭什么可以随意拿走别人的记忆？”谭宴声似乎变了一个人，眼神执拗，被伏城握住的手在隐隐颤着，好像下一秒就要暴怒起身。
“谭宴声。”伏城又喊了一句，将这个人转过身，迫使对方看向自己。
“你看着我，冷静一下。”
谭宴声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再叫嚣。
你以为你算什么，可以被他记得。不过是路边捡的小狗，丢了就丢了，还在奢望些什么。
你凭什么要他记得你。
他不记得你，他早就不要你了。
“听话，放松下来。”
谭宴声望着伏城，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不记得没关系，可是我好怕，如果我也忘了怎么办。
那些过去原本就只剩我小心翼翼的记着。
我靠着这点回忆里的温暖过了这么多年，如果哪一天连这唯一剩下的都要被夺走，我该怎么办？
谭宴声像是魔怔了，心中想要将伏城占为己有的念头愈演愈烈。
伏麟和贺言都是一脸慌乱，伏城想要去安慰的话也停在了嘴边。
伏城头一次觉得无措，心底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很不是滋味。
“我陪你一起想起来，好不好？”
谭宴声的情绪很不稳定，他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可是念头一旦升起就再难以掩盖。
和尚轻轻的诵起了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一路没再开口。
而伏城始终握着谭宴声的手，他能感觉到身边这个人极度的不安。
小船突然一阵颠簸晃悠，到岸了。
和尚起身，“该下船了。”
他又对谭宴声说道：“施主，有人曾告诉贫僧，记忆从来不是一种数据，发生过的事情也不会消失，总有一天该回来的都会回来。”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伏城。
下船之后，贺言像是想起什么，又转头问和尚。
“对了，和尚，你叫什么名字？”
和尚显然愣住了，我的名字？
“贫僧…贫僧…”
“贫僧法号，重归。”
“重归？”贺言重复了一遍，“我是问你出家前的名字。”
和尚未有作答，而是道：“再不去，城门就要关了。”
伏城还记得刚才在船上和尚那似有深意的一眼。
“多谢。”
那些话也是对他说的。
和尚站在原地，望着四人远去。
“阿弥陀佛，愿我佛护四位常安。贫僧也祝此行，各位得偿所愿，归期有望。”
他转身想要上船的那一刻，突然又回了头。
看着贺言的背影，他说：“我叫贺重归。”
和尚笑着，上了船。
一片看似无尽的海，一座古旧的城墙，隔绝了荒原沃野。
城门前方中央口立着一座石碑，所有往来进出的人都要从石碑的两侧绕过去。
那座石碑没有斑驳的印记，像是崭新的立在那里，可每一个经过的人都会驻足。
“这里就是沃野了吗？”
他们站在石碑下。
伏麟：“其实我很想说，睡了那么久，我好像梦到天黑过。”
贺言看他一眼，“我不知道天黑没黑过，但我也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瞎了。”
“……”
“不是做梦，天，是真的黑过。”谭宴声抬头，看着石碑上刻着的字迹。
石碑上面刻着一段话。
【系统世界里的天亮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明，只有经历过黑暗，人类才会迎来曙光。黑与白之间是五彩斑斓的人世间。】
他们都看着这座石碑，却只有伏麟后知后觉，啊，所以他现在也算是个失忆患者了嘛？
“永远屈服于真正的天明，并为之万死不辞至死难休。”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他们回过头，发现是原先在烧饼店里见过的那个胖子和女孩。
只见那女孩也看着石碑，说道：“此为人间。”
她将手放在碑上，沿着笔画摸着上面的字迹。
“听闻立碑之人，花了将近一万五千个小时才在这里立下此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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