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极
两人出了小院,敲响隔壁院子中张莽的屋门。
“进来。”张莽开口道。
进了屋,韩兮象瞧见张莽正在查阅一本怀青县的当地县志,而在桌子上,还有怀青县的户籍、钱粮出纳以及官员资料,甚至还有怀青县外卫兵所的相关内容。也不知他是通过什么渠道弄来的。
韩兮象二人见礼后,张莽放下手里的县志,身子靠在椅背上,双手叠放胸前,问道:“怎么?有什么线索?”
韩兮象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纸条放在桌上,“张监座,清姐派去常右村的人来消息了。”
“哦?”张莽拿起纸条,看了眼后眉头稍皱,“镇两关的武夫?出现在常右村?”
“是,我与巍之商议后觉得若是有两关武夫坐镇常右村,那张永顺又凭什么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连杀两人,还与顾箴周旋一夜,这显然说不过去。”
张莽看向孙清容,“你是觉得张永顺一事是那人有意为之?”他摇摇头,“若是他有意为之,就根本不会出现在李莱的视线中。除非……他当时不在常右村。有意思啊,偏偏人不在就出了事。清容,你告诉李莱小心些,我也会派人过去。另外,着重查一下西街周家;再让你孙家的人去各个村落走访一下,问问近来有什么怪事大事。巍之,你明日去江源寺与白芷观,怀青县的佛道两家也需要观察观察了。下去休息吧。”
“是。”两人拱手告退。
张莽端起书案上的维扬府龙尾砚,手指在周美成的词句上摩挲,心中思考着下一步的调查方向。
……
顾箴坐在书桌前,手里是同为四书的《论语》,早晨起来吃完饭,两个小丫头跑出去玩。今日学塾不开课,陈疏成也一早就出了门,不知去了哪里。
他就开始看书。
其实一开始顾箴说要参加乡试也纯粹是敷衍母亲王雅琴,让她暂时打消为自己安排婚事的念头。但之后想来,若想走出去,乡试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毕竟之前刘鸿熙就已经在怀青县城遇见父亲陈疏成时表达了意愿,愿意提携一下顾箴。
而且科举作为一个承载了一千余年的选官制度,顾箴是很想去见识一下的。
转说起刘鸿熙,刘鸿熙是顾箴一家搬来常右村两年后来到村子里的,左边是张永顺家,右边便是顾箴一家。
搬来不久,刘鸿熙便与陈疏成成了好友,一来都是读书人,二来两人话题也都聊得来。有时刘鸿熙来访或是陈疏成去刘鸿熙家,也会带上顾箴在一旁,因而顾箴也就与刘鸿熙熟识了。
村中里正有意也让刘鸿熙前去学塾授课,但刘鸿熙显然没有此意,婉言拒绝了。住在常右村的一年多以来,大多都是深居简出,日常用度都有人从县里送来。相熟的人,也就只有陈疏成一家了。
刘鸿熙有一女,不随刘鸿熙居住,而是与其妻子在县城居住,顾箴见过两面,长得很漂亮,行事很大气。
彼时的顾箴本不是个健谈甚至有些淡薄的性子,但在她面前还是不由得会多说些话。
顾箴伸伸腰,长长打出个呵欠,眯眼间就看陈疏成从院门外进来,径直走过来。
“父亲。”顾箴站起来。
陈疏成来到窗前,低头看了眼《尚书》,“可温习完了?”
“温习许久,也该休息会儿了。”
“嗯。”陈疏成点头,“辞修你可对习武感兴趣?”
顾箴一愣神,没想到陈疏成竟然问起这个,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陈疏成见顾箴没说话,就又说道:“方才我去后面常先生家中,言语中常先生透漏出有收徒的打算。我记得你前两日受了惊,便想着你若是有兴趣,便去常先生那里学些防身的手段。”
他说到这里,又补充道:“我辈读书人,学问不仅仅是在书本上的,就如我儒家奉行三纲八目中的格物一说,格竹、格梅、格山、格海都是增长见识的方式。同样的,武艺也可以用来格。在书本中求知,在习武中求知,一样可以明辨事物,穷尽事物之理。”
顾箴听得有些好笑,陈疏成这人性子什么的都好,就是爱讲道理。他这是怕自己不答应,继而就搬出了《大学》的三纲八目之说。
他本就对这些有些兴趣,毕竟那日不论韩兮象、孙清容,还是圆静和尚,可都不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那可是飞来飞去的,更枉论圆静和尚施展的奇妙手段与张永顺那不成人样的形态,都让顾箴不由得对此产生浓厚的兴趣。
“我知道了,午后我会去拜访常老先生。”
陈疏成有些欣慰的笑了笑,“如此就好,也省的雅琴过多担心你,毕竟你之前的身子有些瘦弱,习武强身是好的。你休息一会儿,马上吃饭了。”
顾箴有些奇怪陈疏成话中的‘之前’二字,来到此方天地有些日子了,顾箴倒是感觉这具身体怎么也说不上瘦弱,相反的,自从两道神混为一体之后,顾箴每天仿佛都有用不完的精力,身体也从来没有疲惫的感觉。
陈疏成不知道顾箴此时心里想的,说完就转身去了房里,帮王雅琴做饭。
席间无话,吃完饭,顾箴在房中待了会,估算着时间也快到未时,就起身整理好衣服,打算去拜访常老先生。
常老先生就是昨天送给王雅琴青菜的那家,也是之前提过的常尚山,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识字的人。
出了门,顾箴就看着陈亦筠与朱珠蹲在那处小窝旁往里看着,顾箴凑过去,他不知道这四只小虫子有什么好看的,跟着往里面看。
顾箴一声不响的凑过来吓了朱珠一跳,他‘呀’了一声,看到是顾箴后,轻轻地拍着小胸脯,清脆喊道,“顾大哥。”
顾箴点点头,“看什么呢?”
陈亦筠这时才回头,兴奋道:“大哥,大哥。小金和小白打起来了,小蓝和小红拉架呢。”
朱珠也附和道:“是呢,打的可凶了。”
“啊,这样啊。”顾箴没了兴趣,“那你们看吧。”
陈亦筠见顾箴要走,问道:“大哥,你干什么去?”
“我去看看常老爷子。”
陈亦筠跳起来,“去看常爷爷?我和朱珠也去!”她说完转过头,朝朱珠道:“常爷爷家里有好多好多的好吃的,我每次去都给我好多好多呢。他还有好多好多的故事,都可好听了。”
朱珠被这几个好多好多说的有些意动,又有些纠结道:“但是我不认得常爷爷啊。”
“没事儿,常爷爷人很好的,你去了就知道了。”
顾箴心道若不是陈疏成严令陈亦筠少去打扰常老爷子休息,她都恨不得天天往那儿跑。当下想着她也许久没去过了,就说道:“那也行,一块儿去吧。”
“走喽。”
顾箴一手牵着一个小姑娘,出了院门。
常尚山住在顾箴家后面不远,出了门往西走,绕过张永顺家,再往东,第五户就是常尚山家。
村落里大多人家白天都没有关门的习惯,因而常尚山家院门也是开着的,顾箴探头往里看,正好看着常尚山坐在院中葡萄藤下,就开口道:“常老先生。”
常尚山正眯着躺坐在摇椅上,他听见动静,睁开眼,“辞修啊,进来吧。”说着注意到了陈亦筠,“哟,看看是谁来了。”
“常爷爷!”陈亦筠挣开顾箴的手,三蹦两蹦来到常尚山跟前,常尚山摸着陈亦筠的小脑袋,笑道:“挺长日子没见,长高了,也胖了啊。”说着他朝向屋子,“老婆子,亦筠来了。”
顾箴领着朱珠进了院子,陈亦筠跑回去拉朱珠过来,“常爷爷,这是朱珠,我最好的朋友。”
朱珠面子浅,怯生生地叫了声常爷爷,常尚山笑着回应,这时从屋子里传来动静,“是亦筠啊,让她进来吧。”
常尚山笑道:“去吧,去找奶奶去,我这次可是带了好多干果蜜饯回来,保证你甜的掉牙。”
陈亦筠咧开嘴,“常爷爷,我牙已经掉哩。”
“哈哈哈哈。”常尚山心情大好,“去屋里玩吧。我跟你大哥说会话。”
“嗯。”陈亦筠拉着朱珠进了屋。顾箴一直站在一旁,此时见两个小姑娘进了屋,又拱手行礼道:“常老先生。”
常尚山没做回应,上下打量着顾箴,有些奇道:“有意思,几个月不见,你这身体倒是结实了不少。是因为张永顺那事儿?”
顾箴这下也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自己原来的身子骨肯定不像现在这样,但若是因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在他之前的印象里,虽然也熟识常尚山,但从来也不知道这位老人竟然是个武夫。还是这次陈疏成提起,又结合之前的见识,才知道原来自己身边就有这么一号人,他不敢扯谎,就含糊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但确实是张永顺一事之后。”
常尚山没追究,他从一旁桌上端起一个小巧的茶壶,递在嘴里喝了两口,顾箴闻到了一股子药味,就听他又说道:“本来你这个年纪已经过了练武的最好时候,就算付出再多努力最后也多半没什么大成就,但现在嘛……”
他又喝了一口,“现在看来,也不好下定论,姑且先从站桩开始吧。先找到气机再论。”
“是。”顾箴应了下来,又问道:“请问常老先生,何谓气机?”
常尚山放下壶,从摇椅上站起来,“所谓气机,便是我辈得以跻身修行者行列的先决条件。我问你,你可曾了解过幸洲大地的修行体系?”
顾箴摇头,他结合之前的记忆来看,并没有相关的信息,“不知,请老先生指教。”
常尚山沉吟几许,“所谓修行,便是采天地之气纳于己身,而气机,便是叩开这道大门的敲门砖,也是三关九窍中的第一道窍穴,名为华池,又名玄关。我们武夫将其称为藏精之所,道家则称为下丹田、采药之所,有‘一气生时,玄关自开’一说。其要点便是在站桩时用游离的气来寻找这道大门,我们称之为叩天门。”
“我为何说是寻找?”常尚山自问自答,“华池穴在儒家被称为无中生有之窍,因为其本是虚间之穴,上通海底轮穴,下通尾闾关,在下三穴中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在叩天门的过程中,儒家讲究的是静坐三省吾身,道家则是打坐,佛家称为参禅,而我们武夫的方法便是站桩。虽然方式不同,但目的是一样的,便是找到这处虚间之穴,跻身修行者行列。”
顾箴听到这里举起手,这得益于曾经的毛病,常尚山也止了话,示意顾箴开口。
“既然方法一样,那为何还有派系之分,统一修行不好吗?”
常尚山捋捋胡子,“虽然都以三关九窍为根本,但到底还是有区别的,我们武夫除了三关九窍,还有八脉法。同样的,儒道释也各有另外的道路,伴行于三关九窍之侧。例如佛家就有‘正觉法’,儒家有‘三纲法’等等。”
顾箴点头,三纲法应该是应在四书之首《大学》中的三纲八目上。反而这个正觉法,顾箴对佛家没有了解,因而没有头绪。按常尚山的说法来看,修行中的三关九窍是境界,而法门便是各家的立身根本。
想通了这些,顾箴看向常尚山。
常尚山咳嗦了一声,“多说无益,我先教你武夫入门的第一步。”他说着拉开身形,岔开两腿,双手贴在身侧。
常尚山站了几息,看顾箴还没动作,不禁瞪了他一眼,说道:“瞅啥呢?跟着我站啊!”
顾箴一头雾水,不由得拱手问道:“该如何站?”
“我这不就是在站吗?”
顾箴这才仔细注意老人的动作,岔开双腿,与肩同宽,双手贴于身侧,五指微勾,就也跟着做了起来。
常尚山见顾箴动了,又说道,“脚趾抓地,舌抵上腭。现在我教你的无极桩,是用于调整身形所用,身形不正,意气不舒。站桩本身便是一个养气,养意的过程,身形错了,养出的意气便也就跟着错了。”
“我们因为行为习惯的不同,行走坐卧皆不同,而学武则要将你之前的习惯调整过来。调整的方式,便是整劲,整劲又称六合劲,分内三合外三合,内三合先不提,你首先要做到的便是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此谓外三合。膝盖弯起来,崩这么直干什么?”
顾箴依言弯起膝盖。
“你给我下跪呢是不是?直一些,这么弯干什么?”
顾箴心道您老真是难伺候,就又稍稍直起一些。常尚山脸色这才好一些,他散了桩,绕着顾箴走了一圈,用脚将顾箴迈开的步子往回踢了踢,这才绕道正面,问道:“中午吃的什么?”
“吃的……”
“闭嘴!舌抵上腭,我与你白说了?”
“……”
和煦的阳光照在小院里,葡萄藤叶簌簌作响,映在地上成了一个个晃动的光斑,常尚山回到斑驳光影中,坐在摇椅上悠悠摇晃。
“先站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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