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泪
长空双臂一用力,只听得咔嚓两声,李威杀猪般的叫声响彻天际,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人群终于按捺不住,拎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柴刀冲了上来。长空不慌不忙地将李威已经软成面条的手一拧,李威像个陀螺似的转了两圈,刚好撞开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个人,长空顺势一松手,两人瞬间摔倒在地。后面的人接着涌上来。
赵琼起身往后退了两步,退出战圈的同时扫了一眼堂内,却没发现内应的踪迹。她皱了皱眉,难道他们猜错了?她刚往右手边走了几步,就觉得脖子一凉,身后有人压低了声音道:“别动”,锋利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甚至还示威性地逼近了几分。
赵琼转头看向长空,他反身一脚踹开正朝他后背甩刀的两人,单手撑地来了一招横扫千军,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自若。如果不是脖子上这把剑,她想她会觉得画面更赏心悦目一点。
封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李威手底下那群人如同他自己一样,正被收拾得哭爹喊娘,他却气定神闲,甚至有心思和赵琼说笑:“看来你的情郎暂时没工夫搭理你。”
赵琼微微一笑,“承你吉言。不过——”她转头看向封二,丝毫不顾及那差一点点就能割破她纤细脖颈的剑,“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侠士为什么会甘心听李威的吩咐?”
“他救过我的命。”
“所以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你就可以用其他‘无辜’人的命来偿还?”她刻意加重了无辜这两个字。
封二扣着剑柄的手指一松,眼神幽深地看着她:“你放心,我可以保你们俩的命。”
“是吗?”赵琼呵了一声,“那么万佛寺这些寄居的百姓又何辜,为了你们一己贪欲,竟要赔上这么多人的性命?”
“这只是迷药罢了。”
“只是迷药?”看来李威对于封二还是有所保留,也说明封二确实良心未泯。赵琼心思一转,冷笑道:“封大侠,何苦自欺欺人呢,你真的觉得李威有可能放过这些人吗?亦或是,你觉得自己有能力保得下这么多人的命?你在李威身边这么多年,应该没少跟他为这种事情起龃龉吧。他对你,似乎暗藏不满呢。”
“巧舌如簧!”封二色厉内荏地斥了一声。
她明亮如秋水的眼眸盈盈一望,像是要看进他心里,两人的距离本就极近,封二甚至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茉莉花香,“你是在与虎谋皮,封大侠。”花瓣一样娇嫩的唇吐出的话语字字扣在他心上,毫不留情地揭开他自欺欺人的面纱,“其实李威会怎么做,你心里一清二楚。迷途这么多年,今日万佛寺内这么多无辜性命还不足以让你知返吗?”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声在耳畔响起。
赵琼和封二同时看过去,从内堂转出来一个小沙弥,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果然是一副好口舌。”
赵琼刚到万佛寺,压根不知道谁是谁,所以对于这个小沙弥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很快将目光转向长空,恰好长空也解决了那边的人,压着李利的头往这边走,他如玉的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血痕,颇有几分妖僧的斜肆感。
赵琼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某人,完全无视了那个新出现的小沙弥。
小沙弥脸扭曲了一下,掐着她手臂上的肉狠狠一拧,赵琼低低痛呼了一声,长空的眼神沉沉看过来:“明过,原来是你。”
明过是长智新收的徒弟,算是他的师侄,因为人看上去聪明伶俐,颇具悟性,再加上父母都在逃亡中罹难,所以长智可怜他,将他收至自己门下。
“是我,住持法师。”明过笑着答应一声,他很享受众人将视线移到自己身上的时光:“真是不好意思,我本不想伤害你的心头肉,只是这位姑娘有点太不尊重人了。”他看向赵琼:“没人教过你,别人说话时应该看着对方吗,嗯?”他尾音一落,又狠狠掐了她的手臂一下。
赵琼杏眼浮上盈盈泪光,更添几分柔媚风流,看上去楚楚可怜,颇为令人动容。若是只有她和长空两人,梨花带雨尚且称得上情趣,但此刻有那么多人,又在对垒之际,赵琼根本不想让人看到她脆弱的那一面,她努力隐忍,憋着想要把泪水咽回去,但身体的自然反应由不得她控制,而这幅强自忍耐的倔强模样,无疑更拨动人心弦。
“你不该让她落泪。”
平平淡淡的语气,尾音略轻,像是带了几分叹息之意。
明过脸色微变,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子突然腾空而起,然后重重摔落在一旁的蒲团上,蒲团柔软,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但明过的脸还是瞬间变得惨白。长空的武功高得实在超乎他的想象!他扫了眼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蠕动□□的一群人,心念电转,手肘撑着地,用膝盖抵着跪在地上,已然换了副嘴脸:“住持,我知错了。”他伏在地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他们拿刀威胁我,我只是个孩子,实在不敢反抗,求住持饶我、求住持饶我……”
李威原本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听到明过这话,不知哪来的力气,强撑着喊了一声:“你放屁!”李利躺在他身边,身上痛得不行,他原本身子就偏瘦弱,否则也不会把自己没脑子的堂兄推到人前,他有气无力地朝李威喊了声“闭嘴。”但由于声音太小,李威根本没听见,仍旧喊道:“万佛寺藏有金条的事可是你小子告诉我的!”
李利狠狠地磨了磨牙,忍着胸口的剧痛暗骂道:蠢货!蠢货!
长空半蹲下来,抚着明过的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明过忍不住瑟缩了下,这个年轻的住持法师,大家都夸他温和淡然,端方持重,但说不清为什么,连他这种活在深渊之中的人,看到他的眼神时都会有种莫名的害怕。
“你入寺不久,长智也不曾掌管库房之事。告诉我,是谁告诉你寺里有金条的?”
明过咬牙道:“是我生了偷窃之心,想在寺里偷些东西换钱时无意中发现的。”
“妄语。”
“是真的!”
他俩对话之际,赵琼纤纤玉指夹着剑锋把封二的剑从自己脖子上挪开,封二无语地收回了剑,色厉内荏的本质被人家看穿,也就没有必要装模作样了。
赵琼笑眯眯地蹲下来,捏着明过的脸狠狠捏了捏,这小孩虽然性格古怪阴暗,但肉确实暖呼呼的,“小孩子要乖,不然姐姐要罚你哦。”
明过被她这话恶心地牙齿泛酸,又听她道:“我这人呢,从小就有个毛病,对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格外宽容些。不过还好,你长得一般,我也不会对你心软,真好。”明过脸瞬间扭曲了,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赵琼眨了眨眼,从刚才明过的举止她就发现了,他似乎很难接受别人的忽视与嘲弄,并且很容易被激怒,只有当他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时候,他才会感到快慰。
“不如这样吧,我把你装进一个木桶里,塞到随便哪个街边的酒铺里,路上人来人往,可是谁都不会瞧你一样,因为你在别人眼里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木桶。你永远都不会被人注意,你说这样好不好?”她娇俏地偏过头,似乎很认真地在征求明过的意见,鬓边细软的碎发垂落下来,透出几分慵懒的妩媚。明明是一颦一簇皆动人的美人,却令明过目眦欲裂,几乎要发狂地扑上来!
封二也一怔,重新打量起赵琼来。倒是长空,依旧云淡风轻,不见丝毫惊讶之色,只是将手挡在了明过胸前,防止他暴起伤人。
明过声嘶力竭地吼了几声,浑身脱力般往后一躺,像一只用光力气的小兽,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道:“……是玄相法师告诉我的。”
“为何?”
明过嘲讽地勾起嘴角,眼睛盯着房顶上的梁木,从赵琼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像在对她翻白眼一样,“因为我知道他不可告人的秘密啊。”
玄相法师是玄真法师的师弟,按辈分来算是长空的师叔,且素来严肃刚正,众僧惧他更在长空之上。
“是何?”
明过嘻嘻一笑,稚嫩的脸居然带了几分媚态,拖长了声音道:“他呀,就喜欢我这样的小男孩。”一句话,封二和赵琼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长空也是一怔,明过却很享受三人的震惊,吃吃笑道:“我让他摸两下,他便什么都跟我说了。哦对了,对你这个师侄,他可是早就暗藏不满了呢。”
赵琼戳了戳他圆滚滚的小肚子,明过瑟缩了两下,敢怒不敢言地瞪了她一眼,“干什么!”
“以你的性子,没被那个糟老头子占便宜吧?”
明过没想到她问的居然是这个,愣了一下才傲娇地哼了一声:“那当然,凭那个糟老头子也想动小爷?”
“那你又为何要找李威他们抢万佛寺的钱粮?”
“哪有那么多为何?”明过不耐烦地道:“因为小爷高兴,不行吗?”
慈爱、平和、善良,这些东西只能让他感觉到恶心,唯有愤怒、震惊、仇恨、鲜血……这些才能让他感觉到愉悦,发自内心的愉悦。他只不过是在追求自己的快乐。
孩童的恶,往往带着一种残酷的天真,令成年人都感到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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