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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月上


且说万佛寺众人都随长空回了寺里,傅宪等人在田边等了一会不见赵琼的人影,不由有些急了。素日机灵的林成道:“统领莫急,以殿下的聪颖,应该是主动避开了。只是不知避去哪儿了。万佛寺统共那么大地界,殿下不会走远,也不会回寺里,那就只剩下一处可去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苍莽的山。郁郁葱葱的树簇拥着挤在一起,正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有规律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傅宪等人对视一眼,握紧了手里的刀,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田野,鲜艳的红羽在明黄麦浪中显得格外清晰。一列护卫有序地跑动过来,人人都配着刀,背上背着大弓。为首的看到他们一群人突兀地站在那里,也心生警惕,距离他们还有几丈远时停下来,手握着刀柄,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御驾到此,怎么还乱闯乱撞?”

        林成自觉弯下半截腰,诚惶诚恐地道:“官爷恕罪,我们是这寺里的僧人。这不,近日收成,我们都在田里蹲着,实在是怕赶不完工呐。”

        领头的从他们头上的戒疤一路打量到裤脚上的碎穗,再看向一旁堆得小山高的谷堆,勉强打消了怀疑,但口气仍旧严厉,“少赶半天工也耽误不了什么。为保陛下安危,我等奉命封守莽山。你们且回去吧。”

        林成皱着脸看了眼傅宪,愁眉苦脸地道:“……是。”

        一群人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红羽军们分散开来,五步一人,抬头挺胸,炯炯有神地盯着四周,将莽山与万佛寺衔接那一段围得滴水不漏。

        林成待离得远了才敢开口,神色也有些焦急,“统领,这可怎么办。”

        “等。”傅宪此时倒先稳下来了,他看了眼山上,示意几人分散开来,默默潜伏在麦田中。时间在等待中总是显得特别漫长,但傅宪毕竟是统领过护龙卫的人,此刻更是拿出十二分的耐心,静静蛰伏着。

        在林成从趴到跪,再从左换到右,几乎全身上下都快酸麻了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来人就站在林成藏身之处的旁边,与他不过几丈远,林成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就听耳畔响起一声响亮的口哨声。

        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红羽军们沉默地集合跑过来,一群人像来时一样整齐划一地跑动着离开了。傅宪他们又等了一息的功夫,才敢站起来。此时暮色已然沉沉,昏黄中透着暗淡的黑,傅宪他们正要进山,却听见草丛中簌簌的抖动声,一个人影艰难地拨开杂草钻出来,左手还提着个小竹帽。不是他们心心念念的赵琼又是谁!

        傅宪等人大喜过望,忙跑过来:“殿下!”

        赵琼在草丛里窝了一下午,又累又渴,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疑惑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长空法师让我们在这等殿下,可殿下一直没来,我等实在担心。后来林成推测说殿下可能在莽山上,我等就更不敢离开。一直在这等着殿下呢。”

        “长空让你们在这等我的?”

        “是,还给了我这个。”傅宪拿出那串佛珠。和田玉的珠串静静呆在他掌心,氤氲着柔和的光泽,与他深色的手掌形成对比,赵琼伸手取过来,冰凉而温润的触感只一瞬,接着便慢慢暖起来,像是染上人体的温度。这串佛珠,是她父皇赐给玄真法师的,玄真法师又留给了长空,长空从不离手,眼下却留给了她。

        她套上这手串,圆润的珠子沿着手臂一路往下,几乎到了肘前三分之一处才停止,她竖着提起手又绕了一圈,勉强戴上,“为何给我这个?”

        “长空法师说,莽山上有一处藏身之所,这是打开那里的钥匙。还说殿下知道这怎么用。”

        这却是赵琼第一次听说这珠串的用途,她只当长空是因为玄真法师的缘故才珍爱这珠子的,父皇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半句。神色复杂地摸着那串珠子,原本一点儿隐秘的欢喜又被怅然取代,珠子打磨得光滑,白中透着丝丝绿意。她抬眼看了眼快暗下去的天,“先回去吧。”

        “是。”

        一群人回到寺里时,何鞍的车马早已没了身影。除了寺门口站着守夜的僧人,其余人都去了膳堂准备用晚膳。赵琼揉了揉眼皮,焉焉地对众人道:“你们去吃吧,我没胃口。”然后便转身走了。

        傅宪只以为她累了,也没多想,倒是林成感觉到这位长公主的情绪不太对头,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赵琼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也没点灯,直接床上一扑,柔软的床褥像母亲的怀抱一样接纳着她,她把头埋在被子里,闻着被子上丝丝缕缕的檀香味道,原本就酸肿的眼皮更重,很快就睁不开了。她凭着残留的意志侧过脸,往上蠕动了两下,贴到枕头上,然后便人事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她脚下猛地一空,像是高空坠落般惊醒了过来,一睁眼,眼前一片昏暗,只有隔着窗纱透进来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屋内的轮廓,不至于一片漆黑。喉咙干涩得厉害,还有些发痒,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拿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两口,坐在桌前茫然了好一会,意识才渐渐恢复过来。她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明明是才梦见的内容,但乍然回想,却一下子想不起来,还是摸到手上那串佛珠时,才想起来一幕,紧接着整个梦都清晰了起来。

        她梦到了自己在缝僧袍,身边是去世多年,面目都有些记不清的母妃,虽然轮廓有些模糊,但赵琼一直记得,自己母妃身上有股很温暖的花香,淡淡的,沁人心脾。“女儿家还是得会些针线活,你这手艺还得练呢。”

        梦里的自己闻言便撅起了嘴,有些孩子气地反驳:“殷嬷嬷女红好得很,我若不行,叫她帮我做就是了。”虽这样说,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惯会躲懒的。”母妃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轻柔地叹了口气,“可是有的事,你却是躲不了懒的。”

        “什么?”她好奇地抬起头,眼前温柔笑着的母妃却刹那间便做了父皇的样子,穿着素日爱穿的僧袍,头发也不好好打理,随性地挽了个髻,脸上带着宽厚的笑,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小时候时常做得那样,“娇娇今天有没有乖乖上课啊?”

        “有。”一般父皇这样问,都是在她做功课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捧起手上的字帖给他看,却发现自己手上拿着的还是那件僧袍。好像有哪里不对,她困惑地摸着衣服,还没等她想出到底哪不对,面前的父皇就已经俯下身,温声道:“娇娇真乖,你是父皇的掌上明珠,父皇永远以你为傲。”

        他说完不舍地看了她一眼,收回手,转身便要走。赵琼急了,“父皇,你要去哪儿?!”她起身想要去追,却被脚边的线团给绊倒了,明黄色的线团一路往前滚去,像是一根线,往前头越滚越深,指引者赵仏离去的方向,赵琼惊诧地看向手里,她明明是在缝僧袍,怎么会是明黄色的线?定睛一看,哪儿有什么白色僧袍,在她手里的分明是一件已经绣完的龙袍!袍身前绣的金龙纹栩栩如生,张大着嘴,五官突然流出黑色的血,赵琼惊叫了一声扔掉那龙袍,往后一躲,一脚踩空,这才从梦里惊醒。

        这个梦的意头实在不太好,赵琼的心砰砰跳起来,冥冥之中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且,似乎与父皇有关。她手忙脚乱地找出火石,打了好多下才勉强打出一点点火星,点亮了桌上的烛火,看向房间角落里的铜壶滴漏,还差一点儿就到戌时,该下晚课了。

        她看向铜镜,凭着铜镜里头模模糊糊的影子也该知道她现在的样子并不太好,特别是头发。她卸下竹骨钗,将本就散的差不多的发髻解开,拿桃木梳细细梳着。光滑如缎的发丝柔顺地在齿间划过,便是她自己都摸着有些爱不释手,她想了想,拣了根月白色的绸带松松绑在发尾,又换了身湖蓝纱衣,内里是略显娇嫩的鹅黄小衣,下头仙逸的白纱裙虚虚垂到脚面上。既显得她唇红肤白,又给她笼上了云雾般的柔光,恍若仙子下凡,美得柔和淡雅,不会因她明艳的五官而显得过于张扬。手指拂过镜面,拂过镜中自己的轮廓,像是给自己打气般笑了笑,眼角瞥向滴漏,戌时已然到了。

        打开房门,已然能听见院子外有些零碎的脚步声,想来是僧人们下晚课回来了。她走出去,刚走出回廊,就见长空迎面走来。

        月华如注,倾泄在年轻的僧人身上,明净的脸庞上是一如既往清冷自持的表情,洁净的僧袍配上他禁欲的气质,让人越看越有想扒开他的僧袍,弄哭他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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