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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国师


别说柳鹃儿,就连赵琼也感觉到了长空的不同,趁他誊写经书时捧着脸看他,眉是长的,鼻是挺的,脸到下颌那道弧线也清晰可见,认真专注的侧脸削弱了那几分禁欲冷淡,反而显出别样的美,勾得人心痒的那种。

        赵琼自认不是那种心志坚定到能抵挡美色之人,于是她偷偷地坐在蒲团上,挪啊挪啊,挪到他手边,向前倾着似乎是要凑上去看他的字:“写什么呢?”其实目光都落在他密长的睫毛上。从这个角度看,原本无欲无求的眼眸也变得深情起来。

        “长空……”她下意识地唤他,想要他用这样深情的眼神看一眼自己。但心里多半清楚,长空只会眼也不抬地答应一声。

        可这次,她错了。

        他缓缓抬起眼——或许动作并不缓,但在她眼里无疑是这样的,浅淡的眼眸背着光幽幽看向她,极近的距离,专注到近乎深情的眼神,配合着室内静谧安和的气氛,她心跳微微加速,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我……”

        他微微凑近过来,她反倒有些生怯了,柔软的腰肢悄无声息地往后倒,手撑到身下坐着的蒲团上,试图像挪过来那样悄悄挪回去时,却被人拦住了。

        咦咦咦?

        她瞪大了眼,腰上被他手指碰到的地方带着点酥麻,慢慢蔓延到全身,脸上也跟着红起来,“你、你干嘛?”

        “坐稳,小心摔了。”他坐回去,若无其事地提起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还是意味深长的那种。

        很显然,这番高手过招似的推拉,是赵琼略逊一筹。

        可恶,竟然让他拿捏住了!一朝英明尽丧于此!气煞我也!

        她脑子里咕噜咕噜跟煮粥似的乱的一团,什么想法都往外冒,又热又乱又有点甜丝丝的腻。

        “我去更衣!”

        以最凶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她提着裙角嗖嗖地跑了出去。

        长空嘴角微微提起,落下第一个字却写得有些浮了,他顿了下,将写了快半面的字裁去,敛下心神,这才重新提起笔。

        赵琼一口气跑到院子外头,靠着墙平复了会,拿手背贴着发烫的脸蛋,心跳还没缓过来,她嘴角含笑地回味了一会,刚抬起头就看见韩燕趴在墙头,呆愣愣地看着她。她吓了一跳,好像那些隐秘的小窃喜都被人发现了一样,心虚地道:“韩燕,你趴在那干嘛!”

        韩燕从她娇艳动人的面容中回过神来,嘿嘿一笑,利落地从上面滑下来,拍了拍手上的墙灰道:“荀姐姐,你今天特别美。”

        “又哄我。”赵琼捏了捏他的脸,他之前瘦弱得像只小鸡仔似的,这段日子吃得好睡得好,脸上也有些肉了,捏起来也方便多了。

        她用得力气很小,韩燕就感觉脸上像蚊子叮了一下,唰地红了,他又结结巴巴地道:“看、看旗子呢。”

        “什么旗子?”赵琼朝他看得方向看了一眼,当然,站在地面上也只能看到天青色的墙面。

        “官道上有好多黄色的旗子,还有马车呢!”他拿手比划了以下,“红的、黄的,可好看了!”

        红的、黄的……这是唯有天使出巡才有的排场。

        赵琼眉目一凛,正色问他:“到山脚下了吗?”

        “没有,不过也快了。”韩燕挠挠头,“这马车是来咱们寺里的吗?”

        “大约是吧。”赵琼伸手掸了掸,将他肩上的落灰拍掉:“继续去玩吧。”她转过身回到院里去,走得和平时懒散的步伐完全不同,带着点坚定,像是要去完成什么事儿一样。

        长长的队伍在万佛寺下停下来,装饰华丽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太监,放了个小几,曼声道:“大人,请下车。”

        钱方整了整脑袋上的乌纱帽,这才卷起帘子,让人扶着下了车,微抬头看着这座坐落在半山腰的古朴佛寺,眯了眯眼:万佛寺,寺如其名啊。

        他掀袍一步步走上前去,寺旁立着的两个僧人弯腰行了个佛礼:“施主。”

        钱方同样回以一礼:“在下奉陛下旨意,前来宣旨,请住持法师出来接旨吧。”

        “是,请施主稍等。”虽说是天子旨意,但小僧人却依旧不卑不亢,丝毫不见焦急慌乱之色。

        钱方心中微一沉吟,基本有了数。略等了片刻,就听见一大群脚步声夹杂着过来,他立在原地好以整暇地抬起眼,目光触及到为首那人时,更是仔细打量:宽袖僧袍疏落落地勾勒出俊朗身姿,眼前的僧人俊眉朗目,气度高华,难得的是面上温和的悲悯,正如佛塑上常有的那样。

        “施主。”长空施礼,身后的僧人和民众们也跟着他行礼,赵琼混迹在其中,也跟着弯下腰。脸上的面纱垂落下来,带着些微凉。

        是个人物。钱方从他身上移到身后那一群人,下了个结论。

        “住持有礼。”他温和而客气地笑道:“我呢,是御史台长官钱方,奉陛下的口谕,前来宣旨。”他刻意补充了句:“陛下说了,住持是方外之人,不必拘俗家礼节,不用跪下。”

        长空微微一笑,浅淡如天边薄云,“陛下宽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夫人之大义,唯德与善。小善治其家,大善治其国,修德惠民,泽赖万方。万佛寺赈济流民,朕使闻之,救死扶伤,其德善嘉,为善以德,其心诚恳,昭昭日月,共可鉴之。特奉住持长空为当朝国师,位列一品,享俸得禄;万佛寺为我朝圣寺,按例拨款,供养免赋,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这样的旨意,真算得上是异常优待了。众人无不欣喜若狂,三呼万岁谢礼。

        “国师,陛下请您入宫相见。车辇都派过来了。”钱方微侧开身,露出身后色彩艳丽的马车,“按一等公的规矩给您拨的马车,请吧。”

        长空将圣旨交给长信,抬步便要跟上,却听身后一声清脆的娇喊:“等一等。”

        钱方回身望去,长空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也跟着回过神,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谁出的声,却都自觉地往后退去,一方面表示不是自己,另一方面也是等着看到底是谁。

        赵琼就在这样不断后退的人群中款款走了出来,她换了一身绛红罗裳,裙角绣着只翩飞的金凰,面上戴着层淡色轻纱,明眸直视着钱方,迈着宫步不疾不徐地走上前,福了福身,然后看向长空,“带我一起吧。”

        长空眼神幽深地看着她,还没说话,底下的众人便窃窃私语起来,钱方的眼在她身上不断逡巡,故作大笑道:“这位姑娘,我们要去的可是皇宫,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

        “可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赵琼落落大方地回望向他,钱方目色深沉如水,两人对视起来。

        “那就带她一起吧。”长空淡淡看向钱方,“可以吗?”

        “可以,既然国师大人说了,自然可以。”钱方从善如流地一抬手,“这边请。”

        两人相携而去。

        他们的身影远了,众人的议论声更大。柳鹃儿听得心里发苦,眼眶一红,落下两滴泪来,怕叫人看见了议论,忙抬手擦拭了。身侧的柳大娘看见了,将她往甬道里扯,两人远离了众人,这才敢出声交谈。

        “哭什么?”柳大娘的声音很是淡定。

        “女儿就是心里头不舒服。”柳鹃儿哽咽道:“那个荀娇,凭什么那么理直气壮地走上去,还说……”还说自己不是随便什么人。这话听在柳鹃儿耳朵里,无疑是宣誓主权。更令人沮丧的是,长空法师还没反驳。这不是明摆着承认两人关系不一般吗?

        “她说什么,有什么要紧?”柳大娘身材虽纤细似少女,可毕竟是做娘的人,看问题自有她的一面:“要紧的是,她敢上前。就冲这,你输她一头,不冤。”

        “娘~!”她拖长了语调,埋怨地瞪她一眼。

        “哎呀好了好了。”柳大娘笑着点一点她额头,“斗不过人家还不允许娘说,你呀,没出息!”

        “那娘你说怎么办嘛”柳鹃儿站住了脚,回身去拉柳大娘的手,“您给我那药……”刚说了一半就被柳大娘按住了唇,她左右看了看,才斥道:“小声点。”只不过她显然忘了,除了前后之外,天上也是可以藏人的,韩燕趴在墙头上,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听着。

        “别总把这事挂在嘴上。”柳大娘没好气地教导道:“你得记着,万一成了事,那也是他占了你的便宜,你可什么都没做。这样人家才会心里有愧,否则,人家只会觉得你心机深重。那可不是成婚,那是成冤家了!”她话锋一转,“今天这事,是天大的好事。你不仅不该哭,还该笑才是。”

        “还是好事?”柳鹃儿不解地反问。

        “当然是好事。”柳大娘笑吟吟地抚着她的头发,“一来,长空法师成了国师,既有权又有钱,你往后的日子定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二来么,”她别有深意地笑了一声:“这么好的事,今夜怎么可以不摆酒庆祝一下呢?”

        “娘的意思是……”柳鹃儿眼神一亮,母女俩相视一笑。等了这么久的机会,终于来了!

        躲在上头的韩燕虽不明白意思,但还是暗暗记下了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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