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中悬瓠

五月底的一天，悬瓠城乌云密布，气压极低，鸟儿低空盘旋，行人匆匆，看天色，暴雨即将来临。
  因萧齐援军渐至，速胜的机会已经丧失，亲率大军的皇上下令停留在悬瓠城，等待来自各州郡的增援军队和人力物力。
  皇上看着阴沉沉的天，心里像压着块大石头一般，他不禁又觉得呼吸急促了起来。
  “陛下，该服药了。内侍双三念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奉上一个小碟。
  只见碟里盛着两丸浑圆的红色丹药。
  “徐骞呢？怎么今日没见他？”
  “回陛下，徐大人留了一封书信，看样子，已经离开了。”
  “他还是那么随心所欲。”
  “陛下您日夜操劳，为了战局夜不能寐，刚一到这悬瓠城便下不了床了，小人们可吓坏了。幸亏徐大人医术高明，几粒丸药立马就使陛下恢复了精神。”
  “只可惜他不愿长居宫内，否则定会为朕配出延年益寿丹来。”
  “那陛下何不就把他关在宫里？”
  “此等近仙之人，不可强求。正是因为他长期游荡于山野间，不问政事，朕才肯服用他的药。”
  双三念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将小碟举得更高了些。皇上拿起两粒指甲盖大小的丸药，一仰头，悉数吞下。双三念赶忙放下小碟，送上水盅。
  外面突然狂风大作，“哗啦啦”，大雨倾盆倒下，被风吹进屋内，双三念赶快去关门窗，就在这时，只见一名内侍匆忙跑了进来。
  “陛下，陈留公主当即求见。”
  “六妹？她来悬瓠了？”皇上一脸惊诧。六妹新寡，离开宋王府后，居于京中的公主府内。怎么会千里迢迢的跑来这悬瓠求见？
  “同行还有何人？”
  “公主只带了自己的侍婢与家僮，总共十来人，禀报说要立即求见陛下，现下正淋着雨跪于殿前。”
  看样子一定是出了大事。皇上不再犹豫，赶忙传召陈留公主进殿。
  公主进来后，一言不发地跪下。头发与衣裙尽湿，水珠滴落，狼狈不堪。双三念等人赶忙拿来细布热汤，却被公主制止。
  “请皇兄屏退下人，臣妹有要事禀告。”公主不容置疑地说道，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皇上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从未见过六妹如此严肃过，他心中也不免生出不好的预感。
  大门徐徐关上，所有内侍都已退出。外面的雨势愈加强烈，殿内昏暗，静得只剩皇上和陈留公主的呼吸声。
  “皇兄，臣妹要告皇后与内侍高菩萨私通！”
  皇上听闻此言，五雷轰顶。
  京中清河王府。
  京兆王元徜最近几日频繁出入清河王府，不过都是独自骑马，行装低调，从侧门悄悄进入。
  元徜一进入书房，就看见元循坐在棋盘前。棋盘上还是当日与胡仙真对弈时留下的棋局。元徜见此景，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胡仙真当真是有魔力，自她走后，元循就开始守着这个棋盘，谁都不许动。要不是最近他们有大事要做，估计他也就跟着胡仙真去明炼寺了。
  “情痴，快回回神，悬瓠城的消息到了。”
  元循抬起头，看了看窗外，只见窗外阳光和煦，树枝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鸟声悦耳。但他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陈留公主已归，父皇病重，再次疾驰召见徐骞。”
  “看来，父皇信了姑母的话。”
  “咱们是要给父皇‘看看病’，可这‘药’是不是有点下的太猛了。我怕父皇一时接受不了，急火攻心。”
  “沉疴重症就得猛药来医。”
  “可是只是姑母的一句话，父皇回过味来后，不一定会信。那可是他爱得要死的冯氏啊。”
  “正是因为他爱得要死，冯氏与他人私通才会更让他失望。证据不用咱们提供，咱们提供的父皇也压根不会信。无论是为了他的面子，还是为了给他的至爱以清白，他都会自己去调查的。咱们要做的，就是适时的让各种证据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就行。这件事需要元律在宫内配合，你传达给他。”
  边说着，元循边走出书房，慢慢地向花园踱步。元徜也跟着他的步伐，与他边走边说。
  “你当初为何会选择让六姑母去揭发此事？又怎知六姑母一定会答应走这一趟？”元徜不解。
  “当你那日告诉我冯氏与高菩萨有染时，我就在想，这事该怎么让父皇知道呢？写信不妥，容易泄露，且没有那么强的冲击力。那如果当面说，谁去说才能让父皇不当场发作还能信个七八分呢？”
  “六姑母新寡，与朝堂各方势力均无瓜葛，父皇一下子不会想到是受人指使，且是自家人，由她说出是家事，父皇且可接受，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元徜一下子明白过来。
  元循说着，看见一大束盛开的牡丹花，连忙蹲下，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
  “至于为什么六姑母会一口答应走这一趟，是佛陀庇佑，不可言说。”元循卖了个关子。顺手将采下的牡丹花放进身后阿宝提着的篮子中。

  “四弟，你快告诉我，要不然我今晚睡不着！”
  元循笑着说道：“你以为我天天在府里就知道傻看着那盘棋吗？那日你走后，我进宫去看母妃，她告诉我，皇后要出手逼迫六姑母强嫁。你还记得吗，在父皇此次行军出发前，冯氏替其弟冯夙求婚于陈留公主，公主本不愿，可父皇却同意了。父皇走后，洛阳宫里冯氏当家，她想强迫六姑母嫁给她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以更为她冯氏门楣贴金。这可是她亲手将六姑母推向了对立面。我只需登门说明情况，都不用费力游说，姑母便答应了。”
  “阿宝，你快马加鞭亲自将这篮花给胡小姐送去，路上照看好，别碰坏了。”元循突然转换话题对着阿宝交代道。
  元徜本来还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元循分析这一告发事件的来龙去脉，谁知元循就毫无预兆地转到了情情爱爱上。
  “你要是这么爱，就去告诉父皇，娶了来，反正也已封王开府了，娶个王妃天经地义。”
  “你看看咱们目前的境遇，适合娶妻生子吗？冯氏有多心狠手辣你不是不知，冯氏家族经营多年，盘根错节，想要彻底把她拉下皇后之座不是简单的事，我不想让她跟着我担惊受怕，就让她在那明炼寺过安静的日子。等咱们替大哥报完仇后，再说迎娶之事也不迟。”
  元徜看着元循，一瞬间觉得元循变了，他这座“冰山”好像开始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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