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信封
付辛在一夜之间白了头。
这一段时间,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他整个人是木然的,从接到医院关于郁洁跳楼身亡的消息到收到公安局派发的死亡证明,再到丧葬典礼一条龙办理,他像具被人推着走的行尸走肉,毫无灵魂思想机械地处理着这一系列郁洁的身后事。
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围坐在一起团圆过年,而他,彻夜未眠,在医院的阳台上站了整整一宿。
付晚晴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默默地帮着付辛一起操持郁洁的后事,尽管连着几个白天东奔西跑体力透支得厉害,晚上仍然整夜整夜地失眠。一个年还没过去,她整整瘦了五斤,原本匀称的身材一下子变成了一具单薄的骨架。
可是老天爷似乎并不准备就此放过她,正当她挣扎着努力,想要走出丧母的阴影时,元宵节那天,付辛早晨出去买菜,八点、九点、十点,一直都没见到他回来,打他手机也总没人接。她有些心慌,拿起钥匙出门准备去菜市场寻他。
一条腿才迈出房门,一串手机铃声响起,她连忙抓过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付辛的名字,她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一片嘈杂:“喂,你是这个手机机主的女儿吗?你爸他在菜场门口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抢救,你快过来吧。”
付晚晴腿一软,差点没坐到地上,她颤抖着声音问清具体地址,匆匆拎起包奔向医院。
付辛终究没能抢救过来,按照医生和交警的说法,大卡车碾过他的头,虽然医院尽了全力,仍然回天乏术。
彷佛同一个噩梦再现,付晚晴又走一遍不久前郁洁去世后的流程,为付辛办理后事。丧葬老板看她可怜,主动提出第二次收费给她减免百分之五十,可是她现在根本不关心这些,她什么都不关心。麻木地送走付辛后,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吃饭不上网,与世隔绝。
元宵节过后,大学开学,大四毕业生提交论文终稿,为五月上旬的答辩做最后的准备。
办公室内,付晚晴的论文负责导师终于想起她手下还有这么一个学生,都到这个节点了至今还没给她看过一眼论文稿件。
“付晚晴,这个学生什么情况?”导师摇摇头,兀自嘀咕,“再不交论文,她是不打算毕业了?”
在旁边和另一位导师沟通的周明庄耳朵尖,一听到付晚晴这个名字他打个激灵,想想自从大四开学好久没见到她了,便摸出手机拨电话过去。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铃声,床上的付晚晴被吵醒,她翻个身,砸砸嘴,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
呆呆地盯着拉得厚厚的窗帘出一会儿神,铃声持续不断,她伸出一只手吃力地捞过手机。看到时间,已经上午十点了,可她不想起来,她想就这么一直睡,最好一头睡过去再不醒来。
“喂。”她懒洋洋地接通电话。
“晚晴啊,永华的offer拿到了吗?”周明庄听到她的声音心情大好,玩笑地调侃她,“是不是工作有着落了大石落地,都忘了我们今天要交论文终稿的纸质版了?”
永华offer,论文——
混沌的神经被猛然刺醒,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身,慌乱地问道:“今天几号了?论文终稿纸质版的提交截止日期是哪天?”
他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些不对劲,奇怪地问:“晚晴你怎么了,你不会今天都没来学校吧?”
“我没事。”她含糊其辞地应付他,“我去交论文稿子,先挂了。”
“诶,你等等——”他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晚晴怎么了?不行,我得去找她。”
付晚晴翻下床,胡乱地披上件外套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她闭上眼睛,偏开头适应一会儿才敢重新睁开眼睛接纳光明。在黑暗里待的时间太长,如果不是周明庄的这个电话,她几乎都快忘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亮堂。
匆匆忙忙洗漱完毕,她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奔出家门在街上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往学校赶。到学校,她直奔打印室,将论文终稿一页页打出装订好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导师办公室,终于卡着点在离十一点还差三分钟的时候气喘吁吁地将热腾腾刚出炉的论文稿件塞到导师手里。
“晚晴,你来啦?”去学校各处转一圈没找到人最后又回来守株待兔的周明庄看到她,开口叫住她,“你是刚从外面赶到学校的?”
她回头见到周明庄,同他打招呼:“明庄,谢谢你提醒我。”
他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番,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晚晴,我们好久不见,找个地方坐坐聊聊天吧?”
她本想拒绝,但犹豫一会儿还是点头答应了,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那么多的大事,她一直一个人苦苦支撑,人都快被压垮了,正苦闷不已,现在能找到个人说说话,对她而言未必没有帮助。
两人找个幽静的小茶室挑个僻静角落坐下,周明庄目露担忧:“晚晴,我刚看到你简直吓了一大跳,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精神状态也一塌糊涂。出什么事了?”
她沉默片刻,平静地道:“明庄,我父母,走了。”
他噎住,半晌发不出声音。
“你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她的语气平波无绪,“失去至亲的痛,只有我自己知道,任何人都不可能帮我解除痛苦。”
他看她的眼神带上了同情和心疼:“那你现在怎么打算?已经三月份了,你父母是什么时候走的,你找到工作了吗?”
是啊,还有工作。
她到现在都没开始找工作,一旦六月份从学校毕业,她就成无业游民了。
不知怎的,她想起永华,想起她错失的面试,想起——时涵沥。明明是几个月前的事,可如今的她却觉得恍若隔世,时涵沥,她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出现于她而言,就像生命里一场短暂交会的烟火迷梦,如今梦醒了,梦境破碎,她从斑斓的云端跌回了黑白的现实。
她冲周明庄笑笑:“这段时间我得加快速度,开始找工作了。”
对于工作这件事,原本她是十分具有进取心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渐渐地理解并认同郁洁生前的观点,人生在世,身体第一位,赚钱也好,实现人生价值也罢,通通排在身体健康之后。况且,以她目前消极的心态,她只想找份朝九晚六安安稳稳的工作,拿份死工资旱涝保收即可,什么上升空间,升职加薪对她来说一概没有吸引力。她只有在想起时涵沥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丝怅然的遗憾,可她真的没有力气再去为了追求他靠近他而努力了。
点开手机微信,时涵沥的名字静静地躺在通讯录里,这段时间以来,他俩从来都不曾联系过,没有说过哪怕一句话。哦,是了,这段时日事务所正值忙季,他应该忙得没日没夜地加班,根本顾不上工作以外的任何人和事。
相较而言,自从知道她父母过世的消息,周明庄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他并不在言语上安慰她,而是经常帮她买菜做家务寄快递,找工作上他也会倾听她每一次的面试过程,为她分析利弊,帮助她权衡做选择。
很多时候,她白天从外面面试回来,看到周明庄为她忙前忙后地做家务,而一到晚上他便绅士地离开从不在她家留宿过夜,她还时不时地收到他自费寄过来的生活用品的快递,她甚至想过就这么接受这个男生的追求,简简单单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不也是一种普通人的幸福。
坚持苦苦追求或等待自己喜欢的人有朝一日回头看到她接纳她还是轻松接受痴情爱慕者长久以来的不懈追求答应和他在一起,这个亘古不变的情感难题,在付晚晴经历家庭变故后血淋淋地摆到了她的面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理智,冷静分析感性问题的这一刻。时涵沥那一头,显然希望渺茫,虽然她喜欢他,但她已经不可能进永华工作,不可能在职场上追赶上他的阶层,虽然她还邀请了他参加她的毕业典礼,但他是否应邀前来观礼也是个未知数。周明庄这一头,基本可以确定,他喜欢她,只要她肯开口接受他,那她此后的人生便会多一个人站在她身旁与她一起分享生活的酸甜苦辣,扛起眼前的苟且,展望诗和远方。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她不喜欢他,她即使接受他也是出于感动,是报恩的心理,无关乎男女之情。
四月底,付晚晴终于敲定一家大型外企的财务会计岗位,和对方签署了应届毕业生的三方协议。这家公司制度健全,朝九晚六,该有的福利按照外企标配一应俱全,工作内容也合乎她的专业,对方公司亦很满意她的学历和专业学习情况。
工作落实后,付晚晴请周明庄出去两人一起吃顿饭。
席间,周明庄祝贺她找到一份稳定的心仪的工作,他看起来比她本人还开心,可是付晚晴很平静,没有一点点的兴奋。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她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至对面的周明庄跟前。
“晚晴,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放下筷子拿起信封,当手捏出里面是一沓钱后,脸上灿烂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他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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