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缚龙往事

　　裴青衣的问题让莫如霜没来由地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看她。那双眼睛看过太多的东西，只是一眼，就让裴青衣错开了目光。

　　莫如霜向来没什么忌讳，见她的样子，更得寸进尺地将脸凑在她跟前看。“呦，看来小师妹心尖儿上有事儿了。”

　　裴青衣无言，可说笑归说笑，那执着玉剑的少侠，倒是真的有。

　　半年前，八十一门中的枭阳门追击一位少侠直到峨眉地界，那少侠便找上了莫如霜所在的长隆镖局压了一趟镖——将一箱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送往西境缚龙谷。

　　少侠的背上就背着一把玉剑。

　　裴青衣坐在榻边，一时间脑子有些乱——缚龙谷？枭阳门？那都是些什么地方？

　　此事倒也说来话长。



　　这背着玉剑的人，正是当日裴青衣在玉鸦峰之上见过的那位少年郎，名叫徐观南。

　　徐观南本是西境缚龙谷中人，此一行上得玉鸦峰，是与裴青衣一样，第一回出远门。

　　此事因由说来复杂，徐观南的父亲是缚龙谷的谷主，名叫徐恭予，虽然多年避世不出，但江湖上总有流传着“玄阳圣手”的名号。

　　缚龙谷地处偏僻，谷中又有珍宝藏匿，多年来无人到访。忽有一日，有人闯进了缚龙谷外的迷阵，阵中机关重重，徐恭予本以为是像从前一样，有不知死活之人，便没有理睬。谁知过了小半日，谷中鹰戾外出觅食，竟从谷外叼回了一块刻字木牌，徐恭予再三察看，竟径自跑了出去，徐观南恐事情有变，当即执剑跟随。

　　迷阵中，一人横躺在地，不知死活，怀中还有一小小婴孩。

　　徐观南后来才知，此人主家与徐家渊源颇深，只是主家生变，主母死前将幼童托付给管家。管家一路奔行，行至此处已是强弩之末，性命自是难留。

　　老管家斜倚卧榻，拉住徐恭予的手，气若游丝地交代了最后一句话。

　　徐恭予抱着怀中幼童，当夜便离开了缚龙谷，命徐观南打理谷中诸事。徐观南知道父亲的身手，自是不太担心，可眼见日程渐长，算算能够往返的时间，却还不见徐恭予返还，派去的鹰戾也无信带回。

　　直到三年前的某日，缚龙谷本就寒凉，那一日大雪封谷，徐观南吩咐了谷中御寒的相关事宜，刚要带着幼弟去视察谷外迷阵，鹰戾突然破风而归，身受重伤。

　　只是爪中，勾着一片织物残片。

　　徐观煦忙着带鹰戾治伤，倒是徐观南将手中的残片看了又看。缚龙谷中人的衣物都是特制的，以暗金绣线在衣料上纹着隐秘的獬豸纹，若非细看，不会发觉。

　　徐观南紧走几步回到房中，将残片凑在烛光下细细摩挲，果见半个残缺纹样，他心中惊了一惊，缚龙谷中人甚少外出，那这片衣料，便只能是徐恭予的。

　　出事了。

　　徐观南顾不得时节的冰雪，将一切事务交托给幼弟，在同样的夜里，只身出谷，只是线索茫茫，徐恭予离开时只字未提。

　　徐观南在江湖上转悠了小半年，四处走访，期间结交不少好友，为了查到更多的信息，他专往人多处走，参加玉鸦峰盟会也是这个原由。

　　说到此处，还需得绕回来说一说莫如霜口中追杀徐观南的枭阳门。

　　那时节江湖门派众多，其中有出众者八十一门。八十一门各有高招，虽有矛盾，但并不尖锐。枭阳门掌家人陵非子打的一手好鞭子，银蛇飞舞，活灵活现，又因财力雄厚，门徒众多，当属八十一门之首。

　　至于为什么枭阳门要追着那徐观南跑，就得说说裴青衣在山上这三年间发生的事儿了。

　　那徐观南当日下了玉鸦峰，与友人告别，一路追着鹰戾的影子往北走，直到一个小镇上歇脚。小镇地处关隘，行人来往，鱼龙混杂，徐观南坐在破旧茶馆与四下众人谈天说地，暗中打探消息。

　　闲聊间，不知是何人提及，这镇上来了个采花大盗，已有多家遭难。镇上有一富绅，日前家中突遭横祸，富绅的夫人、女儿被杀死在自家后院，那富商因着外出经商免遭一劫，不过几日，天人永隔，那富商悲痛之余贴出告示，若有人能找出这贼人，便有重金相赠。

　　因此，这小镇上聚着的人便就更多了。

　　徐观南听了暗自皱眉，他虽并不缺钱财金玉，但也算不上什么仁人义士，此一番凑凑热闹可以，但多管闲事并非他所愿。

　　到了晚间，小客店一半的人都趁夜潜在街上，一时间倒也是无声无息。徐观南和衣躺在床上，一把剑抱在怀里就那么睡着，他迷迷糊糊地竟梦到一片荒野，漫天黄沙，他站在其中，张不得口，叫不出声，最后竟在一片黄闷闷的沙尘中见着徐恭予的身影，只是一闪就消失了，他心中焦急，便急忙上前追，可谁知在那梦里他的两条腿绵软无力，似乎是踩在云上，跑了没几步，就像掉进深渊里。那感觉太过真实，心口一震猛跳，徐观南惊坐起身，头疼的要命，手覆上额头才发现一手的潮湿。

　　此时已是月挂中天，徐观南侧耳听外面的动静，只觉一片沉静。他翻身下床，总觉心中不安，看着透过窗户纸招进来的澄明的月色，伸手将窗户打开透气。谁知那窗户刚开了个缝隙，徐观南一口气就提了起来，他看见那小小的缝隙外，竟有漆黑的一双眼睛。

　　徐观南仍半撑着窗子，另一手却已经将剑顶出剑鞘，只一个眨眼便刺了出去。窗外人反应极快，向后一闪，已经离远了窗子，徐观南猛地推开窗就跃了出去，追着那人一路跑到街道上。这一到街道上，他才发现，那原本潜在夜里的诸位侠客都躺在地上，具有伤亡。

　　他倒吸一口冷气，急忙追着黑夜里的一道影子，那人轻功在他之下，很快便跟不上力，徐观南在小镇的牌楼下将她拦住，二人草草过了几招，错身间似有血气。

　　徐观南略一犹豫，剑尖将近那人面门却还是往后撤了一步，只挑开了那人蒙在面上的面纱。

　　是个女人。

　　徐观南收剑站定，那人神色慌乱了一瞬，便很快轻笑一声。

　　“小公子武功了得，可你抓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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