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花食节之时，乐商从百神祭所返回有熊，从城门口散步进来，沿途觉得这座城很空。
不是因为破獍之战让轩辕丘人口大为减少。
往年，每年花食节都是几个人难得的能全部聚在一起的时候。
缙云是个香饽饽，被戎冬和巫炤抢着约。
缙云去找巫炤的概率比去找戎冬的概率大。
原因无他，他大概更喜欢和巫炤在一起时卸下盔甲，可以随心所欲和仅是朋友的巫炤交心，谈天说地的那种放松感觉。
虽然每年和缙云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但他总是在那，总是能让他们花食节前期盼回有熊见上一面。
这是第一个没他的花食节。
今天是缙云落入魔域的第一百六十二天。
派出去寻找缙云的战士一波一波，均无功而返。
也是，巫炤都断定了缙云是落入了魔域，在人界寻找那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还时有时无的空间通道和传说里的辟邪族，无异于大海捞针。
巫炤问过她当时衣昭是怎么到的魔域，可惜她也不知道，梦里没这情节。
乐商在心里又给自己这位前世贴了个黑标签。
没走几步，她忽然在流族货人的摊子前看到了己浣和封溪，两人挤在一起对着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窃窃私语。
她一挑眉，轻手轻脚走过去。
“嘿！”
“啊！”己浣一声惊叫，差点没抄起地上的罐子朝她头直接抡。定睛一看是她，己浣狠狠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笑：“乐商……”
“别别别，我错了，好己浣！”
两个好久没见的姑娘扭成一团，乐商又哭又笑地抱紧她，按住她企图继续在她身上挠痒痒的爪子。
封溪在一旁抿唇直笑：“乐商大人一路劳顿，不妨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
“不了。”乐商抓住己浣的两只胳膊，拉开，“我还有事，差不多傍晚我再来拜访你们。”
拍拍己浣的背后，乐商打算离开。
己浣叫住她：“乐商，缙云……还能回来吗？”
乐商微微睁大眼睛看着她。
“明明连这么弱的我们都没事了，那么厉害的缙云大人却……我真的没有想到。消息刚传来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天快塌下来了，因为他是有熊的战神啊！但时间过了这么久，破獍之战早结束了，大家都快不怎么提起缙云大人，还是找不到他吗？”
“……”
乐商垂眸，抿嘴沉吟。
“会找到的。”她微笑着说，笑意不到眼底，“这才刚半年，姬轩辕还有我们都还在找，总会找到的。”
告别了己浣，乐商打算去找巫炤。
好久都没见到巫炤了。缙云刚掉进魔域那会儿局势混乱，破獍之战结束后民生亟待恢复，嫘祖和姬轩辕都很忙，西陵不能离人，百神祭所还必须有人去。于是她代替巫炤去了百神祭所。
而且，还是一直没能见到传说中的“鸤鸠”。
这回说什么都得让巫炤把鸤鸠召过来给她瞧瞧。这种由血气极重战场上的弱小亡魂聚合成、吃人魂魄的小精怪她早就有所耳闻，现在身边就有人豢养，听说还长得丑，她更感兴趣了！
不早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心里痒得慌。
到了王宫跟律令打过招呼，乐商直奔巫炤所在住处而去。意外发现巫炤、怀曦和司危均不在，就连一向看家的侯翟也没影子。
只有一只乌漆嘛黑的秃头鸟，顶着两个就跟通宵熬夜爆肝了三十天似的眼睛，收着翅膀站在桌子上，刚做了一个很巫炤的动作，还没做到一半被她推门进来打断，一只翅膀背在身后，另只翅膀张开一半举在半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扭头跟她对视。
不知到它在怕谁，瞧见不是它怕的那个人，秃头鸟好像舒了口气，翅膀一扑腾就向她飞过来，绕着她边飞边打量。
“嗯……你身上有跟巫炤一样的味道。”那只鸟扯着贱兮兮嗓子评论。
乐商：？？？
“不过你的魂魄味道比他还好！”那只鸟突然兴奋起来，绕着她左飞飞右飞飞，就差直接下嘴去吃她魂魄。
乐商一把抓住它朝自己探来探去的细脖子，掐紧，扼杀了它这种仿佛在把她当成食物的行为。
那只鸟惨叫一声，在她手底下开始剧烈的挣扎。
“干什么！？干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这个女人！我可是鬼师的鸟！你敢把我怎么样，你就等着被……噫！”
“别吵。”乐商放出一点灵力，猩红的眼瞳盯着它。
鸤鸠噤声，往回颤颤巍巍缩了一下，“你、你是什么人？我给你说我可是你们鬼师的人，跟他定了契约的，你不能随便杀我！”说着，它露出半谄媚半威胁的笑，“你们巫之堂的祭司不都是鬼师的信徒吗，肯定不会做出冒犯他的事吧，快把我松开，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不会告诉巫炤的~”
乐商觉得她知道这只鸟是从哪来的了。
像鸤鸠这种鸟其实应该也算是契约灵的一种，丑归丑，但听说契约灵一般都很乖——又丑又乖，那不就是丑萌丑萌的吗！
由是令她心生向往。
没想到是这样婶儿的啊。
“松开你可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乐商决定再挣扎一下，“你就是巫炤契约的鸤鸠吗？”
“没错！”
啊这——
这，就这？！就这？！
梦碎了，爷青结。
巫炤一回来，鸤鸠简直像看到救星一样哭着扑到他怀里一番嘤嘤嘤，把乐商对它做的所谓“人神共愤”的事添油加醋狠狠向他控诉一遍。
怀曦好整以暇准备看热闹。
乐商也不知道巫炤到底有多看重鸤鸠，所以其实没对它做什么，所以它刚才无中生有的部分就有点冤枉她了。
她一边想着回头私底下怎么悄悄把鸤鸠刚多说的事真的在它身上做一遍，一遍自辩道：“巫炤你别听他瞎说，我绝对没想把它的毛撸光。”
巫炤点头：“我知道……你真想拔倒也可以，不过我试过，羽毛落下来就变成灰了。”
鸤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巫炤竟然会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
他知不知道他这样，它会“心碎”的啊！
巫炤还在继续：“它欠收拾，你随意处理就是。但别弄死了，它还有些用处。”
鸤鸠裂开了。
巫炤！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巫炤！
见色忘义！见色忘义！可恨！
遇人不淑啊！它鸤鸠竟然所契非人！
怀曦满脸笑地出现在原地爆炸的鸤鸠背后，幽幽道：“鸤鸠，巫炤大人安排你的事你办好了吗？办好了便和我说说吧。”
鸤鸠暴跳如雷，还不肯走，巫炤一个“眼刀”丢过来，它瞬间萎了，一边抱怨一边跟着怀曦向屋外飞去：“早办好了！飞那么远快累死我了！你找个笔找块空地，我说你画。”
出门后，它愤怒地剜一眼屋里，在空中狠狠跳了两下：“巫炤都没放纵司危那么对我！！那女人是你们巫之堂的谁？不知道的还以为巫炤喜欢她呢！”
呵，笑死！
“本就如此。”怀曦无语地瞥他一眼，“而且论战力，乐商仅略次于鬼师，在巫之堂地位极高，你在她面前找事？”
鸤鸠：……
它知道吗？！就问有个人告诉过它关于乐商的事吗？！
还有她闲的没事敛着灵力的啊！它看得出来吗？！
乐商掏出一张地图放到桌上，上面所画是神州沃土地理图，除了部族山川与河流外还有两个红圈。
“这是我这几个月在百神祭所用山河筹算出来的。因为山河筹没完工，结果我觉得有些勉强，修正过几次。这里是巫之国。”她指着海上标注的那个红圈。
巫炤顺着她的手指“看”，只见她修长的手指在图上滑动到另一个红圈处。
“这是初步确定的缙云所在之处在人间对应的位置，但这个位置的感觉很奇怪，如果你体会不到对面是什么地方，即便在这里打开空间通道很可能也达不到缙云的位置。”
“多谢。”巫炤伸手准备拿过地图，没想到乐商突然往后一收，他拿了个空，不解地抬头“看”她。
乐商：“我听嫘祖说您最近很折腾自己？”
巫炤可疑地沉默了。
半晌，他从她手里拿过地图，说：“我对她说过不要告诉你。”
乐商气笑了。
这原本还是打算瞒着她的吗？！
她叹了口气，道：“百神祭所这一阶段快要建成了，救济和瓯族的事有嫘祖他们在，也不需要我们操心。等百神祭所这个阶段结束，会空一阵子，我就和你一起试。但不只缙云，百神祭所和西陵也都需要你，所以你还是要保重身体，别找不回来缙云自己却先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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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体知道了缙云在哪，找起来就有了方向，算成功了一半。
巫炤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姬轩辕和嫘祖，他们也很高兴。姬轩辕把搜寻主要集中到乐商算出来的位置，战士们按巫炤的指示拿着阵在那边试，果然有所收获。
接下来只要想办法从那打开通往缙云所在的空间裂口，就能找到缙云。
为了防止缙云在魔域到处溜达，从而让他们的定位失效，姬轩辕百忙之中挤出时间担起了每两个月到百神祭所重算缙云位置的任务。
不过缙云很安定，位置基本没变过，这对他们来说非常好。
派出去搜寻别的进入魔域通路或者辟邪族的人仍定期回来回报“毫无所得”，于是巫炤开始每队派一名空闲的祭司随行，帮他们勘察。
巫炤已经试过了通过逼迫和驱策獍妖使它们打开空间裂口，但效果很不理想。獍妖打开裂口的方向太难控制，对面什么位置都有可能，唯独没有出现过缙云在的地方。
他们也不敢轻易过去，因为谁过去了都没有把握能回来。
两年过去了。
除了知道缙云那个遥不可及的位置，排除掉一些此路不通的办法，没有别的收获。
巫炤最终决定还是依靠自己——自己想办法打开空间裂缝。
这是个有点异想天开的想法，因为这是从来没有人族做到的事，巫之堂的祭司也不是特别乐观。
但巫炤不信这个邪。
他一定要试一试。
巫炤的行动力相当强，基本是说干就干。上午刚知会她这件事，当天下午就拉出来一批獍妖开始实验。
同时他希望姬轩辕可以继续尝试派人出去找一找辟邪族和通道，虽然这个办法看起来看起来也是全靠运气，但他还是打算押一线在那。
然后他得到消息，姬轩辕撤回了轩辕丘所有派去找缙云的战士。
其实派出去的那些人能成功的概率很小。
巫炤或许不怎么在乎那一点点的可能，但他要姬轩辕一个态度。
他撤回所有派出去寻找缙云的战士，在巫炤看来无异于是他放弃了缙云。
有熊。
守门战士一脸惊恐看着鬼师大步冲进议事堂，拦都不敢拦。
律令正要向姬轩辕说起今年的花食节，巫炤走进来，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时，一把扯住姬轩辕的领子，将他向自己猛地一拉，接着一拳狠狠朝他脸上招呼过去。
律令发出一声倒吸气声。
姬轩辕生挨了一下，闭了闭眼，没有反抗。
“姬、轩、辕！”巫炤咬牙切齿，“你要放弃缙云？！”
“……”姬轩辕狠狠闭了闭眼，痛苦地握紧拳头。
他何尝不想找回缙云？
可他不是巫炤，他需要考虑太多的东西，不能因为一个几乎不可能有结果的搜寻而消耗大量人力。
破獍之战已经让轩辕丘损失惨重，如今需要的是很长一段时间安定下来，恢复生气，壮大自身。
偏偏瓯族虎视在外，甚至已经有所行动。
这一切都让如今的轩辕丘雪上加霜，极不乐观。
能持续寻找缙云两年，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多的了。
他是姬轩辕，缙云的战友。
可他还是一族之长，是轩辕丘的黄帝，他所担负的是整个轩辕丘，而非缙云一人。其实巫炤同样身居高位，同有责任在身，但他们终究不同。有些事巫炤能做，他永远也不行。
即便是嫘祖，也同样差不多快放弃了缙云。
撤回所有人时，说不心痛那是假的。
他的沉默对巫炤而言便是一种回答。
巫炤冷笑一声，松开他领口，将他朝后狠狠一推。
“你不找他，我自己找。死的活的我都要见到他。”
说完这句话，巫炤转身向外走。
姬轩辕：“巫炤！”
巫炤停下脚步。
“缙云……就拜托你了。”
巫炤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堂静下来，姬轩辕垂首立于堂内，久久没有言语。
这位轩辕黄帝身上，显出浓重的孤寂和落寞，神情凄哀。
“大人……”律令上前安慰，“鬼师和缙云大人私交甚笃，难免气愤，但他想来也明白大人的决定。”
姬轩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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