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天使

　　“唉……”少女轻轻叹了一口气，柔声地说，却答非所问：“她会来的。”
　　少年木讷地收回茫然的目光，低头看向地上的蚂蚁们，过了一会，呵呵傻笑了几声，自言自语的嘟囔了几句。
　　不知过了多久，巨大的光斑已经缓慢地移动到了别处，它们的战场也陷入彻底的阴影中。这只褐蚁突然感到了地面出现了一种震动，它能判断出，这种震动是声波和物体经过附近的地面造成的，根据震动由弱变强的趋势来判断，它猜测有另一个巨大的像神一样的存在正由远及近地走向这里，但它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这些神一样的存在，褐蚁并不陌生，它已经非常了解，在自己短暂的一生，这些神一样的巨大存在常常出现在这片辽阔无垠的疆域，不管是对这片疆域的万千生灵生杀予夺，还是施舍给予，但每到太阳落山时便会很快消失。
　　地面震动达到高峰后停止了，它知道那个巨大的神一样的存在已经来到了它所在的疆域里，然后，它听到了一道如轻风穿过一串风铃般清脆流动的声音。
　　“疏漓姐姐，我又来陪殿下玩儿，嘻嘻。”
　　一个身穿鹅黄色交领罗衫的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条柳枝，从林外一蹦一跳的走过来，宽松而飘逸的白纱裙摆随了走动的幅度轻盈的舞动，像一只灵动而可爱的蝴蝶融在这灿烂的春光里，在这四月林间葱郁的青草繁花间翩然而来，向手持蓦然枪守护着少年的疏漓，老远便高声笑着说道。
　　“嗯，小天使你终于来了，我家公子刚才可还念叨着你呢。”疏漓看着那小姑娘，也是含笑回应道。
　　那小姑娘很快来到疏漓面前，疏漓看着面前这个柔美乖巧的小姑娘，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哦，殿下记得我了？”
　　疏漓神色一黯，轻轻摇了摇头。
　　“哦，……没关系，呵呵。……那我现在陪殿下看蚂蚁。”
　　小天使调皮地眨巴着清亮如透明水晶的双眼看着疏漓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走到少年旁边，调皮地轻轻拍了一下那少年的肩头，也如他那般蹲下了身去。
　　“殿下，我来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嘻嘻。”
　　少年听到话音，抬起头来，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苏儿，良久说道：“你是谁呢？”
　　苏儿嘻嘻一笑，柔声说道：“我是谁？我是姑苏，你是王子殿下陈彻。我从五岁开始就一直和你在一起玩儿呢，那年你是七岁，已经十年了呢，嗯嗯，你那时还老叫人家是小天使呢，殿下，你不记得啦？嗯，……殿下，每次我都得告诉你我是谁，你是谁，你真是一个白痴呢，哼……，我要罚你一下。”说着说着，不禁不满地嘟起了小嘴儿，将手中的柳枝在少年身上轻轻打了一下。
　　“嗯，我是王子殿下陈彻？可是奶奶叫我小鹿儿呢，我记得我现在是七岁，有个五岁的小天使以前常来陪我玩，我记得呢，……可她后来就没来了。”陈彻傻傻一笑，抬起左手背擦了一下下巴的口水。
　　“殿下，你的乳名叫鹿儿，是王上为了让你平安的长大，你懂吗？你的大名叫陈彻，你现在已经十七岁多了，那个五岁的小天使也十五岁了，她还是天天下学后就来陪你玩的呢，只是她已经长大了，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嘻嘻，……你知道吗？”
　　那个叫姑苏的小天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巾，右手伸过去轻轻拿起陈彻的左手，用丝巾将陈彻满是口水的左手耐心地擦净。
　　陈彻茫然地抬头看着天空，似是在思考什么问题，良久，摇了摇头，口齿不清的说道：“不……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我知道……蚂蚁也和我一样，需要吃饭放屁拉粑粑，还有……还有就是，他们都是我的兵，我是它们的大将军，我是大将军，呵呵，……呵呵呵呵。”
　　姑苏皱了皱眉头，看了看陈彻身上污秽的青色华服，佯嗔道：“殿下，你看看你呀，每天都脏兮兮的，唉，穿人新，穷断筋，不算身价算礼金。……嗯，也还好，殿下生在王宫中，长在王宫中，偏生又傻兮兮的，你呀，傻人有傻福，嘻嘻，想来，这辈子都会是一个不知伤苦悲喜的富贵闲人的呢。……”
　　“……”
　　“殿下，可是我又希望你是好好的，如果不在你七岁那年突然发了那一场高烧，把脑子烧坏，你就会记得我了，而不是只记得你七岁以前的事情，……唉，要是真能那样的话，那该多好呀。”
　　“……”
　　陈彻抬手擦了擦口水，低头顾自去看蚂蚁打架。
　　小天使姑苏看了看地上的蚁群，有些无聊，举目看向远处夕阳下的褰裳湖，波光粼粼，一湖春水如火烧一般的锦缎，有一种凄艳的美丽，不禁怔怔地发了一会呆，轻叹一声，说道：“你没有妈妈，我也没有了妈妈，……你妈妈为了给你求神医访仙药，十年前去东边的大海里找那传说中的仙山塔庙，可是却一去杳无音信。……唉，我爹爹悄悄告诉我，你妈妈是这天下第一美女，也是这天下百年来文韬武略第一人，更是一统天下一千年的大锦帝国在三百年前分崩后，上佳学宫的第一人，学宫时至今日仍是无人能与之比肩，你姐姐虽在学宫也是个一等一的大才女，但还是比不上你妈妈的呢。……我爹爹还说，当年，我爹爹与你父王还在做王子时，同在学宫求学，当时初见你妈妈时，一袭白衣出尘，大家都惊为天人呢。……唉，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呀？……你知道吗？以前还听我爹爹说，十一年前，也就是隆武十年，大齐与西楚及中原诸国，七国会盟伐陈，那时，隆武王，哦，也就是你父王被七国联军困在陈郡时，是你妈妈为了给你父王解围，率一万东陈铁骑作为偏师，北伐大齐，亲领十八铁凤凰，白衣冲阵，一万铁骑轻装疾进，以琵琶弦刃大破齐军的战车阵，所到之处，大齐悍军无不望风而溃，三个月内，连下大齐七十六城，然后直取齐都临淄，直将齐王宫廷赶去黄河以北，方才作罢，那是何等的巾帼浩气，……嗯嗯，想来你妈妈应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呢。”
　　她像是在说给陈彻听，也像是自言自语，说话间，不自禁露出一片神往之意。
　　站在旁边护卫的疏漓听到这里，心中一颤，手中枪不禁在地上一顿，发出一声轻响。
　　姑苏奇怪的转头看了疏漓一眼，见她面容肃静，便欲言又止，然后又转过头去，看着褰裳湖上的天空，顿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只是，……这么多年了，只怕你的妈妈已经……已经回到天上去了，……是呀，我们其实都是苦命孩子，你的妈妈真好，我也想看看她……唉，可能你现在连你妈妈都不记得了，这样子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话音顿了顿，忽然幽幽说道：“这些年和你天天一起玩儿，一起长大，可是你却从不记得我。……而我这两天就快跟着爹爹和姐姐姑容回东瓯国了，爹爹在这东陈国已做了差不多二十年的质子了，我爷爷现在已是重病加身，我们也该回家了，……只是好担心你，你以后就只有一个人玩儿了，没人陪你看蚂蚁，没人陪你说话了，……可我也没有了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朋友了。……”语音凄凉，渐转低沉，眼中隐隐的泪水泫然欲滴。
　　陈彻忽然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翻了一个白眼，嘟嘟囔囔地说道：“我记得我妈妈，她是最好的妈妈，……不过，我……我叫她母后。”说完，又顾自低头去看地上的蚂蚁打架。
　　姑苏一怔，抬手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轻轻一笑：“那就好。……”
　　有三两只灰麻的小苍蝇飞过来，“嗡嗡嗡”的在他们面前快速地飞来飞去，过了一会，又飞过来十几只同样的小苍蝇，“嗡嗡嗡嗡”的在他们眼前、头上飞来飞去。
　　“这些苍蝇真讨厌，……这湖边什么都好，就是这些苍蝇总在这身边，在你耳边飞来飞去，就活像整天只听这些苍蝇嗡嗡嗡的叫，叫人好心烦呢。……”
　　话音刚落，蹲在地上的白痴殿下陈彻突然像弹簧一样长身而起，轻挥手中木刀向空中的苍蝇劈去，只见一道黑色的浅影疾如闪电，速度快得令人不可思议，在乱飞的苍蝇群里飞舞穿插。木刀在空中运动的轨迹在他手中变得空灵而诡异，在群蝇乱飞的一瞬，总能以一个最诡异的角度、最快疾的速度、最适宜的力度将其中的某一只击落，同时将所有变速飞行的苍蝇圈留在刀影的攻击范围，不让其飞走，便好像经过无数次精确的计算，刀尖击中的落点总是在乱飞苍蝇的复眼上，精准无误并且简单直接，力度却恰到好处，绝不将苍蝇的脑袋划断或者击碎，而出刀的角度更是诡异得令人匪夷所思，无论身前还是身后，身左或身右，头上或脚下，刀影的运动轨迹无缝衔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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