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赏月诗会开幕了

　　疏漓手持蓦然枪，站在陈彻身旁，陈彻将琵琶交给一名乐工，手按腰间绣锦刀，在隆隆的鼓声中，望着褰裳湖远远的月下湖光，神情凝重，半晌不语。
　　这两百余名退伍锐士整齐排列在陈彻身后，他们还记得那首属于他们的军歌，也记得当年军中的战舞。
　　这时，从陈彻身后的人群中走出九名身穿青衣劲装的女子，其中三名年约三十余岁，六名是年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她们或在手中或在腰间都有一把做工精致轻巧的直刀，其形制一如陈彻手中的绣锦刀。那三名三十余岁的女子身上都有或多或少的残疾，数名少女紧紧跟在她们身后，想来应是她们的子侄辈。
　　“殿下，我等十八铁凤凰前来参见……”
　　三名中年女子来到陈彻身后，对着陈彻的背影半跪于地。
　　陈彻闻言，回头来看着面前三人，忙将她们轻轻扶起，其中两人正是在雍逸酒楼所见的三凤与四凤，另一人未曾见过，三名女子久久凝视着陈彻的脸，眼中逐渐湿润，嘴唇不自禁地轻轻颤抖。
　　良久，那名未见过的女子抬手轻轻抹去眼角的泪花，说道：“小主公，您终于回来了，我是二凤，这两位是三凤、四凤，后面这几名小姑娘是主公当初在齐地救回来的孤儿，由我寒山堂抚养长大的。”陈彻向这几个小姑娘微微一笑，算是打个招呼。
　　陈彻骤然看见母后当年的亲近属下，如见亲人，心中感动，伸手过去，轻轻握了她们残存的手，温言说道：“三位凤姨，我看到你们真是高兴，只是我母后她……”
　　“小主公，您……您别说了。”三凤的眼泪终于流出来，她抬手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微笑着说道：“小主公，我们还能见到您，已是非常高兴的了。我寒山堂为主公当年所创，自此后，便唯小主公马首是瞻。”
　　陈彻轻轻握了握三凤残存的右手，微微一笑，柔声说道：“三凤姨，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然后，又对着众女说道：“西楚使者说我母后常以琵琶阵破敌，却未留下任何琵琶破阵的曲舞，我今日便要为母后奏一曲《大陈王后琵琶破阵舞》，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我母后是这天底下最善良最英勇最智慧的女人。”
　　“是，我等谨遵小主公号令。”诸女朗声说道，躬身一礼。
　　“我们开始吧。”
　　陈彻说罢，也对面前的二百余名已是三四十岁的锐士们微微一笑，朗声说道：“我大陈的勇士们，今夜我等便来同舞一曲《大陈王后琵琶破阵舞》，可好！”
　　“大陈威武！褰帅威武！殿下威武！”
　　二百余名曾经的大陈锐士齐声高呼，声震夜空。
　　疏漓与二凤等人相视一笑，十名女子去接替了那十名壮汉，手持鼓槌，缓缓敲动大鼓。
　　陈彻转身面对宝船，手持绣锦刀，高高举起，朗声吟诵：“我的心中，升起一阵清风，拂过我的金戈，掠过万名壮士的怒吼，就像爱人的手，如你一样，在发梢轻柔穿过，天苍，地荒，人间凉桑，如我一样，往事飞扬，黄土漫漫千百沙场，多少年，多少风帆，一夕化成风浪，不再孤单四处飘荡，告诉我，天的尽头是天堂，告诉我，带着慷慨赴死的豪壮，敬你马背上的勇敢与坚强，席卷冰原大地，传递神的旨意，路漫漫，且修长，路漫漫，且修长……”
　　二凤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小的犀牛角，放在嘴边，对着天空吹响，呜呜的犀牛角第一声号响，便如战场上出战前的预备号令，舞台上的十面大鼓舒缓的擂响，远远巡逻的十几余艘战船上也应和着舞台鼓声，隆隆擂响。
　　号角声渐渐隐去，表示战舞马上开始。
　　舞台边上的九个铜鼎中，烈火熊熊，两百余名锐士将上衣脱下绑在腰间，光了上身，露出战场上留下的伤疤，雄健有力大块纠结的肌肉，整齐排列于舞台中央，双腿微曲劈开，双臂向上不断屈伸，《大陈王后琵琶破阵战舞》即将开始。
　　舞台下一名乐工手拿一只芒筒，缓缓吹响，吹起一阵低沉雄浑的音色，“嗡嗡”的沉厚低音配合了风吹柳林的轻柔旋律，悠悠如褰裳湖的水波声，远远的野鸭偶尔在苇林里传出嘎嘎的鸣叫声，鼓声缓缓的响起，共同在这空旷的湖面营造出一种特有的朴拙悠扬却又苍劲的音乐气质。
　　一名乐工弹响了琵琶的琴弦，应和着芒筒的旋律，铿锵声中隐隐有铁马金戈之意。
　　在芒筒铺就的“嗡嗡”的背景声下，琵琶弦音的铿锵声引领，阵阵鼓声的伴和，鼓槌偶尔不经意的落在鼓身边缘的打击声，潺潺湖水时而撞击湖中岩石的哗哗声，让所有人的灵魂在无限的空间中驰骋，这一刻没有了时间与空间，只有放飞的自由、自由、自由……。
　　这古朴苍凉而豪壮的交响，承载了万物如灵的意识，或遨游，或端坐，或跳跃，或回转，或醉卧，或俯冲……，是一种灵魂的释放。
　　这一刻所有魂灵与天地交融，深沉而宁静。
　　不得释放的禁锢，是反性灵的，而自由，则是灵魂本能的追求。
　　“呜呜呜呜！”一阵犀牛角的号声再次吹响，声音凄厉，苍凉，豪壮。
　　舞台上的二百余名勇士双手举向天空，开始前后挥动，有节奏地拍手，呼喝着：——
　　“吼！吼！吼！吼！”……
　　“吼！吼！吼！吼！”……
　　“吼！吼！吼！吼！”……
　　几百个声音在山水间回响，声势浩荡，这是锐士战吼。这有节奏的拍手和大吼，让每一位身处现场的大陈国民都热血沸腾。
　　火光熊熊，场中十只牛皮大鼓一起擂响，一阵隆隆的鼓声响起，声震夜空，大地也似随之震动。
　　舞台中央，这些曾经的大陈战士挥动手臂，便如手拿坚盾大斧，战舞的律动源自于上古时期称为“萬舞”的干戚舞。随着隆隆的鼓声，战舞节奏短促有力、动作简单直接——大量运用半蹲、屈肘的动作来展示粗壮的四肢；用拍击胸膛和手臂来发出咚咚的响声，展示勇气与悲壮；表情时而用瞪眼和吐舌的动作，露出狰狞的面目，以作对敌的威慑。舞姿雄健，动作狂野，粗犷彪悍，充满阳刚气质。
　　隆隆的鼓声中，陈彻高举绣锦刀，学着锐士们战舞的脚步，重重踏着舞台，一阵“轰轰轰”的踏步声开始重重响起，远远传去两岸。
　　两岸的人群各自手举火把，也跟着这个战舞步伐开始踏步。
　　在隆隆的鼓声中，篝火吞吐，一个粗豪雄壮的男性声音应和着节奏领唱起来：——
　　“人生百年，如梦如幻。
　　有生有死，壮士扼腕。
　　……”
　　众战舞者一起唱响的声音雄壮豪迈而粗犷，在山水间久久回荡，便如战场上的嘶吼。宝船上的侍卫与一万值守的禁军也跟着歌唱，歌声远远传出，两岸的民众也跟着这歌儿的音调开始哼唱：——
　　“人生百年，如梦如幻。
　　有生有死，壮士扼腕。
　　……”
　　这个粗豪雄壮的男性声音应和着节奏继续领唱：——
　　“拓我国土，英雄百战。
　　扬我国威，不负少年。
　　生有何欢，死有何憾？
　　北地朔风，南国炊烟。
　　依依杨柳，岂曰无衫。
　　……”
　　身后二百余锐士踏着整齐的舞步，也跟着大声唱：——
　　“思我父母，望我家园。
　　关山路阻，道长且远！
　　我有铁马，踏破关山。
　　今有一语，已托鸿雁。
　　遥遥哀思，勿忘勿念。
　　……。”
　　领唱者：——
　　“今有一语，已托鸿雁。
　　遥遥哀思，勿忘勿念。”
　　众人（合唱）：——
　　“今有一语，已托鸿雁。
　　遥遥哀思，勿忘勿念。”
　　歌声粗豪质朴，词意古拙苍凉，在隆隆的擂鼓声中，在铿锵的琵琶弦下，多的是深情悲壮，久久回荡在湖面、远山、月空，豪迈而雄浑。
　　战士们的破阵舞随着歌声舞动，同时，随着歌声的节奏，随之呼出“吼！吼！吼！吼！”的战吼，歌子渐渐收尽尾声，战舞亦随之停止。
　　在这片皎洁月光柔柔地照着褰裳湖两岸的土地上，一阵阵豪迈而悲壮的歌声在天地之间，震荡，回响，经久不息。
　　褰裳湖水在柳林下轻轻流淌，两岸柳条扶风，远远山脚的竹枝轻摇，场中除了咚咚咚咚的鼓声，便是舞台上数百脚步整齐的踏响。
　　这时，两岸的柳枝上飘下无数白色柳絮，在月光下，像一个个飞翔的精灵，轻盈地飞到湖中央，舞台上，掠过熊熊的鼎中篝火，发出灿烂的光，欢快的旋转，跳舞，便如无数透明的有着荧光的小精灵。
　　王上听着这军歌，那熟悉的旋律震动天地，他走下王座，向舱外走去，百官与各国使节跟着走出，站在宝船的甲板上，举目望去，只见一湖两岸的数万民众手举着簇簇火把，应和着鼓声，踩着整齐的踏步，齐声哼唱锐士军歌，声势豪壮，如大海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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