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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岁月静好芷园里(一)


马车来到城门,城门紧闭,戒备森严。守城的将领看到马背上的时子涔,连忙过来行礼,时子涔简单询问了几句,便吩咐打开城门。

        出了城门,马车又行驶了一个多时辰,才停在一处黛瓦白墙的宅院外,门口站满了迎接的下人。

        时陌将她搀扶着下了马车,便又弯腰想抱她,被她以生命在于运动给拦住了。他又想跟着去后院。却被时子涔叫住去了前院议事,他不放心地反复叮嘱侍女们好生照顾才转身离开。

        路遥远在侍女的搀扶下慢慢走进大门。里面的建筑错落有致,亭台水谢,曲径通幽,比起永安城内富丽堂皇的将军府,这里确实更适合让人调养身心。

        宽敞的房间,高床软枕,青色账幔垂下泛起涟漪,精美的雕花黄花梨家具,房间里熏香袅袅,暖意浓浓。有侍女捧着各式各样的衣物和首饰,在那站成一排任她挑选,她突生一种麻雀变凤凰,从一介奴婢翻身做上主子的感觉。

        地牢里的这十几日不曾洗浴,她闻闻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酸臭味,叹了口气,对着面前梳着双丫鬃的青衣侍女说道:“能否麻烦姑娘先带我去温泉处沐个浴?”她胡乱抬手指向一件简单的素色衣服,道:“就这件。”

        青衣低头回道:“是。”

        那小侍女拿着那套素色衣服,扶着路遥远,朝偏院走出。

        那是个露天小院,中间的池子泉雾萦绕,热气蒸腾,周边是铺着五色鹅卵石,岸边还有处供换衣物的雅致隔间。教着那小侍女,拆掉手上的夹板,脱掉身上破破烂烂,沾满血迹的衣服,下到那温泉水里,热水浸入伤口,背上一阵疯狂的刺痛传来,她咬着牙,闷哼一声。

        后面的青衣侍女往后缩着,拿着汗巾微微颤抖,不敢近身。想来是那一整背的狰狞吓到她了。

        路遥远温声道:“你退下吧,在外面候着就行。”

        那侍女如获大赦般放下汗巾,慌忙退下。路遥远垂下双眸,慢慢地等背上的刺痛消失,她忽然想到这些日子,背上从一开始的皮开肉绽,血肉翻飞,到现在整个背上结痂流脓,都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时陌每日都是看到了的……

        水只有齐腰深,温暖清澈,浸泡在其中,身心舒畅到让人忘却凡尘前事。也不知泡了多久,身上的疼痛消了不少。

        她抬头看皓月当空,天色已是不早。唤来那侍女帮着把衣服穿上,那侍女好像是觉得自己刚才太失礼了,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头发,一边时不时惶恐地看一下她的眼色。

        见她那样,路遥远笑了笑,温声道:“你叫什么?”

        侍女回道:“婢子叫阿青。”

        她一身青衣,又叫阿青,遥远笑了笑,道:“阿青?青娥之女,美好容貌,确实人如其名,是个好名字。阿青……等我头发干了,能否麻烦你帮我挽个好看的发鬃?”

        阿青被夸,很是高兴,笑道:“等遥远姑娘头发干了,阿青一定替姑娘挽个京城最流行好看的发髻。”

        出了温泉池子的门,时陌己经等在廊前,他也已梳洗干净,双手负在身后,长身玉立。看到她出来,白晳俊美的脸上莞尔一笑,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又是一把抱起她。阿青极为不自然地背过脸去,遥远脸上也微微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呵呵一笑,当作没看见,大步向前面走去。

        路遥远问,“大公子呢?”

        “兄长用过饭后,我要他先走了。”

        遥远,“那你呢?还不回吗?”

        时陌温声道:“我还有事,等忙完了就回府。”

        夜风徐徐,脚步缓缓,沐浴后的时子晳身上散发出好闻的香味。月色下,他的眉目更加清隽逸,遥远看得微微恍了神……

        陪着她一起用过饭后,时陌一边替她换药,一边跟她说起案子的事。他们被王霄九带走的那天,时子涔便与同王殿下去面圣,求了个同王参于同审此案圣旨。故止,就算是王霄九再对时陌恨之入骨也没有办法对时子晳私自动刑,大公子也同样无法进入被王霄九看守得滴水不漏铁桶一般的天牢。

        天下皆知,时王两家以前为朝政相争,现在又因易储之争针锋相对,向来盾重重。生性懦弱,又估弱病的云皇向来都是唯唯喏喏,两不得罪。此次竟在明面上偏颇时家倒是罕见,也不由得让各朝臣们心里直犯嘀咕,是不是皇上本意是偏向于立同王为储君呢?

        遥远问道:”为何在天牢关了大半月,为何不见开堂提审,连一个问话都没有?

        时陌吹了吹她涂满药膏的手,接着说了下去。他们关进天牢不久,书院就又发生了一起命案,死的也是王氏子弟,也是开膛破肚的死法。这样一来,原本可以证明凶手另有其人,同王和时子涔自是强烈要求王霄九放人。可那王霄九却说是有人为了救出时陌,在模仿作案,未抓到真凶之前,决不肯放。虽然王霄这人一贯霸道,可说的也并不完全无道理。

        “然后呢?”

        然后就好像为了证明不是模仿作案一样,隔一天书院就又有个王氏的学生被杀,死法相同,伤的位置,刀口深浅均一模一样。如此一来,书院只得停课,把所有学生都遣散了回去。

        说到这里,时陌有些恼火地道:“都连死两人了,那王霄九明知就算是你翻供也无法定我的罪,可他还是叫人在给你用刑,真是可恶!”

        路遥远抬起手背碰了碰鼻,笑笑不语,第一天刑讯那日那王霄九便遭她挑衅,他骄纵蛮横,不可一世,自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一开始的行刑是为了翻供,后来的行刑便只会是为了泄愤了。

        谁也不曾想到,书院停课后,非但没有制止惨案的再次发生,反倒像是捅了马蜂窝。城中开始各处都有王氏族人遇难,全是开肠破肚,死状凄惨。永安皇城开始大乱,

        人心惶惶,王氏众族人更是每日心惊胆颤,生怕下一个挖肠破肚的就是自己。至昨日为止,王氏遇害人数怕有七八个了。王氏本就是云国的世家代表,士族皆听从于王氏家族。静安太后又手握禁军军权,族长王永胜任文官之首,可谓是权倾朝野,风头无两,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静安太后雷霆大怒,下令封城,责令刑部,禁军,城防营均全力以赴捉拿真凶!,那王家世子王霄九,气得跟疯了一般,带着那些金吾卫在京中横冲直撞,到处抓人,没时间去搭理还关在地牢里的两位了。

        路遥远沉默半晌,难怪今日城门紧闭,街上这么乱,道:“那既如此,为何今日才放我们出来?”

        时陌仔细地缠着手里绷带,道:“王霄九总拿没抓到真凶当借口不肯放,皇上碍于太后也不好强加干涉。”

        “那为何今日又肯放了?”

        “昨日抓到真凶了!”

        “……”

        闻言,她微微一怔,“这么快?”

        时陌点头,“你还记得那天议事厅里作证的两个学督吗?”

        遥远点了点头,那自然记得。

        “他们被关在刑部,也受了拷问,一直咬着不松口。直到前几日,同王殿下亲自提审时,那两人被殿下攻破了心里防线,承认了他们受人指使作了假证。”

        “……”遥远怔了下,笑道:”……这小同王还真看不出来,挺厉害的。那他是受了何人指使唤?”

        “顾九日。”

        路遥远,“……”

        “同王殿下即时将那顾九日拿了,亲自审问后,他也承认惩戒堂的门锁是他打开的,王俊成也是他杀的,京中众王氏皆是他杀。”他顿了顿,又恨恨地道:“这次还是多亏了同王殿下,那顾九日这阴险小人,真隐藏得够深,我最初见他时,还觉得他是正人君子来着。”

        “……”

        路遥远又是一愣,半天没缓过神来,顾九日虽是个十分狡猾的家伙,但是他也手无缚鸡之力,王俊成牛高马大,身材高大魁梧,他杀他一个都难,更别说杀那些众多高手护卫下的王氏!除非……她又想到了子衿客栈的胡伯,和那日窗口闪过的黑衣人影。

        她迟疑片刻,也不对,姑姑素来最讨厌顾九日,又怎么与他为伍,深吸了口气,急问道:“那他现在被关何处?”

        时陌摇头道:“这事说来也是让人难以理解,他前日刚被同王殿下抓到,还没上刑便认了罪,一五一十的全交待了。可还没等到王霄九带人赶过去,他又被一群蒙面高手从刑部大牢给劫走了……从被抓住、认罪,到劫狱总共不过半日。”

        “……”路遥远扶了扶额,这顾某人,这么多年不见,行事愈见乖张。

        她揉着眉心,摇头道:“不对,这不是他的作风,王成,俊成应该不是他杀的!”

        时陌看向她奇怪地问道:“何以肯定不是他?”

        遥远与他四目相对,坦诚道:“他是我阿爷的学生,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近十年,我很了解他。”

        “……”

        时陌惊诧到说不出话。呆呆地看着她。结巴道“你……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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