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42
今年过年时间比较早,二月初就是除夕。
顾渊所居住的这个城市年味还是挺重的,家家户户都重视过春节,提前好几天就做好糯米肉丸和酥鱼,家内外挂满各种喜庆的装饰品。
在顾渊读初中以前,城里禁鞭令还没下来,除夕夜的鞭炮声会一直从十一点炸到夜晚一两点。
当每家每户的鞭炮声同时响起,顾渊和池虞会躲在同一个被窝里,翻看池虞从外边借来的漫画书,他们听不清彼此的说话声,也听不清电视里联欢晚会的声音。
等到自家放鞭炮时,他们会一齐伸手捂住对方的耳朵。
然后从除夕过后的第二天起,一直到年初六,都是高强度的走亲访友,他们不得不短暂分别几天。
所以重逢的年初七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刻:也是偷偷钻同一张床里,被子盖过头,开始数他们偷偷私吞的红包。
顾渊获取的红包数量极多,因为他逢人就笑,见人就喊,每年出去走人家前,还会画表复习一遍七大姑八大姨都叫什么。
当顾渊躲在被窝里,悄悄从红包里抽出一张粉色的,池虞瞬间睁大了双眼:“渊渊,你好厉害。”
顾渊心满意足而腼腆地笑了,把巨款托付给他:“你去买东西吧。”
“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池虞兴奋得眼睛亮亮,“我们买什么好呢?”
“那种长得可以打结的橡皮糖?”池虞问。
顾渊脸红了红,点头。
“变身器?”池虞做了个一飞冲天的动作。
顾渊继续脸红,说“太幼稚了”,然后点头表示想要。
“雪饼还是仙贝呢?”池虞又问。
顾渊凑到池虞耳朵边,小声小声地偷偷告诉他是仙贝。
池虞笑得极其开心,最后问他:“烤鸡翅呢?”
顾渊开心得直接埋进枕头里,滚了一圈撞墙上,又滚回来撞池虞身上,揪着他说:“不准再说了!”
这就是他们小时候再简单不过的快乐。
而十年后,他们终于长成了不会对一百元兴奋的模样,快乐的门槛似乎变高了。
餐桌上摆满了硬菜,两家人相对而坐,话题不可避免地扯到孩子身上。
“我们两家有缘,孩子们同一天出生,从小就在一块儿玩。”顾妈笑道,她今天穿着红旗袍,化了妆,模样看上去十分美丽动人。
“是呀。”池妈今天则穿得素雅,只涂了一点点口红,“想当初,他们都还是襁褓里的小孩儿呢,我记得渊渊出生的时候又黑又皱,还以为是抱错了呢,没想到转眼出落成个大帅哥了。”
顾渊温柔地笑笑,起身给阿姨和池虞给夹了一个大龙虾。
“小池也是,刚出生的时候说话晚,也经常一动不动的,结果现在常常考第一,这真是大器晚成。”顾妈说。
“他说话可不晚,八个月大的时候就会喊爸爸妈妈了。”池妈辩解道。
顾渊和池虞同时默默低头吃饭,心想她们果然又开始了。
“我家的先会走。”顾妈说,随后开怀地笑起来:“还记得渊渊用学步椅走来走去的时候,你家小池还坐在人腿上,渊渊路过的时候,小池想跟渊渊说话,你们记得说了什么吗?”
她笑得极其开心,饭桌上其他四人则是一脸茫然。
“小池着急得对着渊渊大喊:爸爸!爸爸!”顾妈说,“他那个时候只会喊爸爸和妈妈呀,脸都涨红了。”
顾渊一下没忍住,很轻地笑了出来。
池虞立马从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了。”池妈尴尬地笑了笑,开始揭顾渊的底:“我倒是记得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情,是渊渊小时候,老爱管街坊邻居骗糖吃”
“他怎么会骗糖?他很少吃甜,也不怎么喜欢。”顾妈说。
“他小时候只要一笑,我们那栋楼邻居就给他塞糖果饼干,你不知道吗?”池妈说,“这小东西拿回去还分给我家池虞吃,两个人才五岁就看牙医。”
“好哇!”顾妈大叫,看着顾渊,“我说你牙怎么蛀了,原来是偷偷吃糖。”
“现在的孩子真是精怪。”池妈捂着嘴笑了。
一顿饭可以聊的话题极多,他们还聊到学业问题,幸亏学校仁慈,等过完年初一才出期末成绩,不然两家人能现场比起分数。
“我们家顾渊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读t大金融。”顾爸略带自豪道。
池虞看了顾渊一眼,顾渊低头扒了口饭,并没有看过来。
“这么早就定啦?”池妈惊讶问。
“不早了,人如果没有目标,不就像白忙活吗。”顾爸说。
“t大金融不好考吧,我们这儿本来就不是什么教育突出的城市,每年上tp的就那么十个八个。”池妈在这方面倒是深有了解。
“在省里大概要排前四五十以内吧。”顾爸看了看顾渊,说:“以前的考试只看一个学校、一个市,等开学一模就知道他在省里怎样了。”
顾渊吃着饭,不知道为什么心像是忽然被悬了起来。
“我吃饱了。”池虞在这个时候开口,“我能问顾渊借几本书看看吗?”
三个沉迷讨论成绩排名的大人停了停,顾妈说“当然可以”,立马叫顾渊带池虞去家里装修得特别豪华大气的书房去看。
两个小孩儿这才得以脱离饭桌,只不过刚看了没半小时书,就被叫下来分开了,似乎是池妈聊得不愉快要走。
将客人送走,家门关上,顾爸摇了摇头,对顾妈说:“你啊,让你别太骄傲,到时他家有危机意识了,超过我们顾渊怎么说。”
“不可能超过,我相信我儿子。”顾妈心满意足地去收拾餐桌。
顾渊帮着去收拾,顾爸却叫住了他:“顾渊过来一下。”
顾爸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他。
顾渊对这个情节似曾相识,将纸展开,果然看见题头写着“一日作息表”。
“这是我拜托华理附的名师为你写的,我给他看过你的成绩和部分试卷。”顾爸说,随后叹了口气:“如果当初直接去华理附就好了,非要读城南。”
“总不可能现在把我转过去。”顾渊看也不想看那张纸。
“也不是不行,那边高材生永远不嫌多。”顾爸竟然当真了。
“算了吧,没必要。”顾渊说。
“你要当心隔壁的小池超过你,免得到时他考上了,把你顶下去了。”顾妈笑着说。
“人家又不稀罕t大金融。”顾渊忍不住说。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会跟你说的。”顾妈有些着急了,“你忘记他小的时候,为了让你懈怠,跟你说‘不喜欢就不学’吗,这娃娃从小就心机。”
“没有你说的那种事。”顾渊生气了,将作息表塞回给他爸,“我能考上的,别管了行吗。”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饭厅,钻进房间去了。
“这孩子,怎么脾气这么大。”顾妈叹了口气。
-
池妈回家以后,也同样一番叮嘱儿子的学习,池虞嗯啊应付过去了,她便上楼去洗澡。
这个家因为只是个暂住的地方,因而没怎么装点过,对比顾渊家冷清得很。
池虞将电视机打开,每个台都在播春节联欢晚会,他就坐在那里看了起来,但是近年的小品已经不怎么好笑了。
门铃在这时忽然响了起来。
池虞皱了皱眉,不知道有谁能在大年三十上门来,起身去开门。
门外冷风呼啸,风卷着零星雪点子,落在门外人乱糟糟的胡茬上。
“池虞。”门外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男人露出了被冻僵的笑,“能让爸爸进来吗?”
离婚判了以后,池虞就再没见过他,看见对方憔悴而沧桑的模样,池虞知道他应该过得不好。
“你来做什么?”池虞挡着门口没让他进。
“我就回来看看你们,今天过年,不是吗?”池爸抬起手,池虞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袋子吃的。
“我们家过年,和你有什么关系?”池虞冷淡道,“你应该回你家去。”
“我”池爸低了低头,轻声嗫嚅道:“没地方回去了。”
他说着张开手,厚厚的大衣也随之张开:“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池虞。”
“你出去吧。”池虞闻出对方喝了酒,伸手将人往外推,“别来打扰我妈了,你就是个人渣。”
“小池?”楼上传来池妈的声音,“家里来客人了吗?”
“阿兰!”池爸喊了一声。
池虞将他嘴一捂,毫不留情推了出去,家门被重重地关上!
门被从外头用力敲响,池妈趿着拖鞋冲下来,头发都没来及吹干:“怎么了?”
池爸还在边敲边喊,池虞这时伸出一手,挡住了他妈:“别管他。”
池妈被敲门声震得害怕,眼泪一瞬间就冒出来了,池虞狠狠一拳砸在了家门上,比外边的更大声。
“池景发,让我们过个好年吧。”他用力地对外头的人说。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人进来,因为他知道他妈会心软,然后可能一切又得重来了。
敲门声持续了有半个小时,池虞一动不动地挡在他妈身前,池妈靠在他高大的后背上抹眼泪,间或地说一些“要不放他进来坐十分钟吧”之类的话,但全部都被池虞回绝了。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外边的人终于走了。
家里重归安静和冷清,池虞拉着他妈妈坐到沙发上,电视里欢乐的节目声重新占据了他们的听觉。
池虞给她热了一杯牛奶,让她捧在手里。
池妈原本就苍白,一流泪眼睛和鼻子都红得让人心疼,她说:“其实我没跟你说过的,我和你爸爸以前是真的很好。”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哽咽,池虞眼睛也跟着热了起来。
“我们是因为真心相爱才结婚的,也是因为爱才生的你。”池妈说着,拿手背胡乱擦起越落越多的眼泪,“你说为什么爱是会减退、会改变的呢,为什么爱着爱着就突然不爱了”
她的眼泪落入牛奶杯里,池虞再次沉默地伸手抱了她。
他没见过他们相爱的样子,连照片都很少看见,所以池虞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在这一刻,他很迷茫,不知道爱到底是怎样的。
人们总是说:“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但是爱从来就不是等年龄够了才开始学习的一门功课,它是从出生起就该积累的一种特殊能量。
池虞陷入了许久未有的沮丧,陪他妈说了许多话,在十二点前后她终于能够入睡了。
电视机关掉了,城市里没了鞭炮声,跨年的瞬间室内外鸦雀无声。
池虞走去洗澡,被池妈的情绪传染,情不自禁地流了许多泪,只是淋浴的水从头落下,让他没怎么觉察到。
推门进房间的时候,他十分意外地看见顾渊越过他房间外的栏杆,翻进了他的阳台,敲敲落地门。
顾渊心情不好,翻来覆去没有睡意,给池虞发了消息有十分钟没回,就直接过来了。
落地门一推开,他就注意到池虞的眼睛红红的。
“发生什么事了?”顾渊问,顿了顿,“你哭了吗?”
池虞没承认,说:“是因为洗面奶进眼睛了。”
顾渊知道他在说谎,因为在小的时候,他见过太多次池虞哭的模样了。
为什么现在已经不对他哭了?难过的事情也不告诉他了吗?
顾渊难过起来,朝他走过去,池虞则退开,直到后背触上墙。
“你退什么?”顾渊问。
池虞盯着他,眼睛竟然又红了几分,将脸转开:“你走吧,我困了。”
顾渊心想,你又在赶我走,好像又回到我们闹矛盾的时候了,被拒绝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但是他这次坚持着没有走,也没有退半步。
顾渊说:“我们今晚一起睡怎样?”
他说着找到开关,将房间灯熄灭了,在不太适应的黑暗中凑近池虞的脸,胡乱亲了一下,亲在了池虞的鼻尖上。
“和你睡会睡不好。”池虞说,“老做梦。”
“做什么梦?”顾渊问他。
“做你在下边的梦。”池虞诚实地告诉他。
顾渊咬咬牙,想都不敢想自己做0。
“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顾渊说完,想起自己做的那些梦,这可不兴反过来啊。
在黑暗里,他伸手抱住池虞,说:“抱一会儿总可以吧?”
“你现在抱我感觉要出事。”池虞说,“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自己”
“我知道,住校会很不方便。”顾渊抱着他,嗅闻了一下池虞洗过澡的气味。
“靠。”池虞骂了一声,被激得彻底起来了。
这就是单纯的抱一抱,结果没十秒钟就成了碰头大会。
池虞将手伸过来,问:“比比?”
都不等顾渊答应,他就已经行动,顾渊腿一下子着了凉,池虞温暖的大手托住了他,兜了兜:“挺沉。”
顾渊脸热得呼吸不畅,也摸索着行动,用了不到半分钟拆解完毕。
他们相对站着,额头挨着额头,拿到一块儿借着外边的月光看,心跳快得马上就要爆炸了。
“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池虞笑了一下,他和顾渊都是右撇子,此刻合力扶住了。
好看的人是哪里都长得好看吗,他们同时在心里想。
“长大了。”顾渊也轻笑,“感觉怎样?”
池虞不说话,轻微眯缝起眼睛,应了个“嗯”字。
很快他们就说不上话了,但是房间里还有他们发出的声音,他们从小就是配合默契的伙伴,在两个人都有些难过的夜晚,大脑短暂地停止了思考。
顾渊的右手臂上青筋爆出,手被浸得湿透,池虞用不上的左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大冬天的他们出了一身薄汗,沐浴露的味道疯狂地冒出来。
在要紧关头,顾渊终于听见池虞漏出了一声哽咽,他就直接吻上了对方的唇。
不确定时间过了多久,总之不长,他们都给对方交代清楚了。
池虞放松下来险些滑跪,通过抱住顾渊撑住了,顾渊实际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他还是那句,只是这次是带着痛快的喘气声说的:“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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