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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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虞即刻窜了起来,慌里慌张地从顾渊床帘里钻出去,迅速打开了寝室门。
外边传来万东方的声音:“怎样了?顾渊现在还不舒服吗?”
池虞去给顾渊请病假,特意把他说得严重了点儿,这才方便自己也一起请假“陪护”他。
没想到说得太严重,万东方不放心,专程过来看了。
池虞压低声音回答道:“刚睡下,别进去了。”
“吃过药了吧?”万东方往里看了眼,随后教育道:“你们不要仗着自己年纪轻,身体强壮,就总是喝冷饮吃垃圾食品,春天快到了,正是滋生细菌的时候。”
顾渊躺在床帘里,心脏依然剧烈地跳动着,像是经历了一场1000米跑,连外头的说话声都听不真切。
没过一会儿,他听见寝室门被带上的声音,然后是安静。
再隔了一会儿,他伸手拨开床帘,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发现池虞竟然跟着万东方出去了。
估计是班主任谈话,聊成绩或者聊心理状态。
万东方还是挺关心学生的,经常找学生单独聊天,只是也经常关心不到点上。
顾渊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像一个不断胀大的气球忽然被一针扎破,他整个人都焦灼而不安起来。
他还没得到池虞的回答,还没获知池虞的真实想法。
万东方到底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来了啊!
顾渊裹在被子里,在已经变宽阔的床上滚了半圈,撞上墙,忽然感觉胃好像又疼了起来。
他别无他法,只能等待,每两三分钟过去心都会紧张得猛跳一阵。
老实说,他怕池虞一回来就告诉他答案,也怕这事就这么被他们略过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然而池虞并没有回来。
顾渊感觉喝下去的粥在胃里边翻腾,像是变成了硫酸,正在灼烧他的胃壁。
终于他还是没忍住,从床里匆忙闯出去,鞋都来不及穿,到卫生间里吐了个干净。
冲水的那瞬间,顾渊才确信自己是真生病了,刚才喝进去的粥全白费了。
这一吐,他就饿得很,没有想吃的胃口,纯粹是由胃部空虚引发的饥饿感。
顾渊拧开洗手台的水龙头,漱了口洗了把脸,听见寝室外边逐渐传来人声。
没过一会儿寝室门开了,可回来的是秦淮久和钱一丁。
“诶,你今晚咋回这么早?”秦淮久不知道顾渊请了病假,上来就欣喜地勾住好兄弟肩膀,“我们刚路上讨论一道题来着,你给我们看看呗。”
“你看见池虞了吗?”顾渊问。
“池虞?”秦淮久奇怪,“他不跟你一样,不待到全校熄灯都不会回吗?”
顾渊的心跳顿时又加快了,但不同于先前的紧张,此刻他更多的是感觉到害怕。
池虞和万东方谈完以后,为什么没有回来呢?是直接去学习了吗?
在听过那样意味明显的话以后,能够安心去学习吗?
顾渊转身想去找手机,结果秦淮久从口袋里掏出卷子,问他一道化学大题。
旁边钱一丁也一脸殷切地看着他。
换做平时,见秦淮久破天荒地好学,顾渊肯定要感叹一番。
但今天他只匆忙接过卷子,匆忙给两个室友把题讲了个大概。
“哥,你今天怎么了啊?”秦淮久终于觉察出异样了,同时看出顾渊脸色有几分苍白:“你不舒服?”
“胃疼。”顾渊摆了个手,进寝室,从床上找出了手机。
他点开微信,也没见池虞给他留过消息。
顾渊皱起眉,还是揣着手机出去了。
寝室外边冷风呼啸,夜间温度依然低,整条走廊上全是裹得像个粽子,手里拿着夜宵或卷子的高三男生。
每天的晚自习下课,是所有高三学生最开心最轻松的时刻,他们都向顾渊打招呼,伸手拍他。
顾渊逆着人流走过去,终于钻进不透风的楼道,向池虞拨出了语音电话。
他一边听着手机里的动静,一边快步下楼。
在响了有二十秒的时候,对方将通话给挂断了。
顾渊停下了脚步,正好站在寝室楼一楼架空层。
在二月即将结束的夜里,春天的气息是极为难察觉的,刮得脸生疼的大风、潜伏在皮肤表面让汗毛竖起的冰冷空气、轻微张嘴就能冒出的大团白气,都在告诉他冬天还没离开。
顾渊四下看了几眼,不愿意静下来思考是怎么了,又给池虞拨了一个语音通话。
这回响了没两下就断了。
顾渊抓手机的手指冰凉,因为他是直接穿着睡衣拖鞋下来的,半露出毛拖外的脚已经被冻得通红,并且僵硬发麻,活像踩进了雪水里。
发生什么了?
顾渊眨了一下眼,感觉睫毛都冻冰冰的,但是他还是往高三楼走去了。
寝室熄灯铃响了,高三楼早也已经熄了灯,他顾不上自己穿着睡衣有多古怪,逆着人流爬上去,教室里看过了,没见到池虞,只见到奋战到最后一刻的钟寒。
“顾渊。”钟寒抱着书出来,显然是要拿回寝室继续学的。
钟寒这个朋友不怎么爱说话,从入学第一天起就埋头学习,但是他和秦淮久是发小,因此顾渊也和他成了朋友。
“有见到池虞吗?”顾渊问。
“没。”钟寒说,“你不冷吗?”
顾渊这才打了个哆嗦,摇头,又问:“他今晚有回来上晚自习吗?”
钟寒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不确定。”
确实,钟寒在学习的时候总是能屏蔽所有人,没注意到是很正常的事。
顾渊这颗被扎破的气球进一步泄了气,他告别钟寒,又到校园里其他地方看过了,包括他们常去的钟楼、食堂、实验楼顶楼、操场
最后他确信池虞离开校园了,他来到了围墙边,犹豫着要不要翻出去。
一道手电筒的强光射过来,是熄灯后巡视校园的保安:“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快点回寝室去休息!”
保安十有八九将他当成偷偷叫外卖的了,大声问他“哪个班的、班主任叫什么”,顾渊怕惹麻烦,只得走了。
寝室楼十二点就关大铁门,池虞今晚是彻底不会回来了。
而顾渊本来就得了肠胃炎,还挨了冻,夜间又吐了一次,这次吐的是水,然后他就发起烧来。
秦淮久和钱一丁也半个晚上没睡,打着手电筒给顾渊倒水找药,找体温计。
“38度8了,要不然去医务室吧,给宿管阿姨打电话,让她开个门。”钱一丁说。
“哥啊,你可不要有事啊。”秦淮久蹲跪在顾渊床边,“你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就病了?”
顾渊一动不动裹在被子里,他许多年没像这样发高烧,感觉成人发烧比做孩子时发烧难受多了,头晕而身体沉重。
确实,昨天还好好的。
但是他这时想到,自己的肠胃炎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那池虞对他的想法肯定也是早就有预示了。
顾渊有点儿搞不清,他算不算又被拒绝了一次。
在他把真心拿出来给池虞看过以后,池虞二话不说就走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池虞都不愿意面对他,不愿意将他摆在优先的位置。
顾渊闭上眼,眼皮都在发烫。
秦淮久和钱一丁找不到宿管阿姨的电话,只能挨家挨户敲门去借回来退烧药,顾渊吃了,快天亮的时候迷迷糊糊睡了。
第二天他没好全,整个人像初春勉强开出来的花骨朵,还没绽放就被冷风吹皱了。
他不愿意回家,索性在寝室床上躺了半天,到中午竟然不少同学来探望他。
万东方来过,说起池虞向他请了三天假,请假理由写的是去看病。后来万东方给池虞妈妈打过电话,对方只证实“他是病了”,电话就挂了。
顾渊心里越发不安起来,他不知道池虞怎么了,是纯粹在躲他,还是碰到了什么事。
他永远都不知道池虞是怎么了,池虞不说,他就永远只有猜的份。
他原本以为他已经猜中了,可结果好像不是这样。
顾渊手机在这时震动一下,微信来了条消息,竟然是池虞发来的。
点开只有四个字:记得吃药。
这四个字究竟是几个意思?
顾渊赶紧回复问“你去了哪里”,可发出去以后,又没有下文了。
池虞像是沉进深海里的鱼,刚才只是短暂地出来吐了一个泡泡,这根本不能消解顾渊的迷茫与烦闷。
到了傍晚秦淮久回寝室,也过来问顾渊有没按时吃药,顾渊这时忽然问了句:“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靠,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秦淮久原本想伺候他吃药,差点儿水杯都没拿稳,“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上周跟余书婷告白被拒绝了,她嫌我成绩太差你是不是想打架?”
顾渊懵了懵,难怪秦淮久最近发奋学习了。
“那如果喜欢一个人,会因为什么不给他告白?”顾渊又问,声音低沉而没有力气,既是病的饿的,也是难过的。
秦淮久忍着气愤,被迫跟着转移话题:“那怎么可能?喜欢谁就会想和谁在一起!一直不告白,不就是钓着人好玩吗靠老子就是这么被余书婷钓着的,她和我暧昧,我告白了她拒绝你是不是真的想打架?”
“抱歉。”顾渊前阵子是真没留神听,因为秦淮久最先是抱着钟寒哭诉去了。
钟寒当时听完告诉他“那就变成学霸吧”,秦淮久得不到安慰,只得又和顾渊说了一遍,顾渊当时大题解到一半,从抽屉里摸出珍贵的泡芙赠与他,秦淮久难过地带着泡芙走了。
试问苍天饶过谁,现在似乎轮到他了。
顾渊顿时和秦淮久一块儿蔫巴了,这几天里该喝粥喝粥,该吃药吃药,该学习学习,身体上的病倒是逐渐好了。
然后在一个周二的下午,池虞从教室后门走进了九班,正好赶在省一模前一天。
如果不是大考,他是不是还不会回来呢。
顾渊只觉得那节课的45分钟格外漫长,终于等到下课,他径直起身过去,敲敲池虞的课桌:“来一下。”
池虞跟在他后边出去了,顾渊爬上钟楼,站定回头,忽然感觉池虞好像瘦了些,明明才离开了一周不到。
“胃还疼吗?”池虞开口问他。
“你去哪了?”顾渊反问,两人脸上都没有笑容。
池虞没答,喉结轻微滚了滚,像是想要说话,结果什么也没说。
顾渊看着他,感觉既生气又难过,可他还是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别问了行吗。”池虞皱眉,脸也跟着皱起来。
“为什么不能问?因为这些事情都和我没关系,是这样吗?”顾渊音量不自觉提高,随后又放低:“池虞,我对你的事情一无所知,说白了我们连朋友也算不上。”
“我们本来就不是朋友。”池虞说,“没有朋友会接吻,会在一起撸。”
“确实。”顾渊点头,“看上去足够亲近了,像是有人迈一步,就要变成另一种关系了,但是——”
顾渊说到这里顿住,死死盯着池虞,像是企图看穿他的内心,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有沮丧下来,并且愤怒:“但是我其实离你特别远,你说的没错,人长大了是会变的,我已经看不出你的喜怒哀乐了,你到底喜欢什么、因为什么难过我已经不想猜了,我又何必浪费我的时间呢,我可以找别的”
顾渊说出口就后悔了,但是他实在是太生气太难过了,池虞将他拒之门外,无论发生什么都闭口不谈,只有他傻傻地把真心剖开了给他看,让他看那颗鲜红的不住跳动的心脏。
五年前体验过的悲伤和羞耻同时洗刷了他的胸腔,致使他的脸微微发着烫。
而池虞此刻垂下眼,并没有接话。
他看上去漂亮极了,与孩子时一样皮肤白皙,一双眼漆黑,嘴唇嫩红。顾渊到这会儿还能回忆起自己小时候的心情,他那时候甚至以为,等自己长大了,他是要和池虞结婚的。
“那就不猜了,我直说吧,我并不想和你在一起。”池虞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钟楼上的风也正好停了。
顾渊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他总算听见了池虞说实话。
“好。”顾渊说,“那我不会再喜欢你,我不会再看着你。”
他想用这样的话来割开池虞的心,结果是割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一想到这样的话语不知能否伤害他分毫,顾渊就越发痛苦。
他第一次意识到喜欢是这么的自私,他希望池虞能像他一样被伤害,事实上在他们闹矛盾的那五年里,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五年里从没停止过伤害与被伤害,也从没停止过对池虞的在意和喜欢。
那么现在,真的能说不喜欢就不喜欢吗。
“我不会再给你买吃的了。”池虞说,“我不会在晚自习的时候约你出来我们干脆——连朋友也不要做了。”
“直接绝交吧。”顾渊道,他搜刮不出更多的狠话了,于是说:“我已经开始讨厌你了。”
他说完后退一步,池虞也跟着后退一步说:“你讨厌吧,我不在乎。”
顾渊再退一步,口不择言道:“你快滚,这里是我先发现的。”
池虞这回没再和他吵,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转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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