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伊文斯2453年8月8日（一）
“没事，妈，我在这边挺好的。”我在迷糊之中听到一个声音传来，是胡韵箫的。但我仍然觉得有些困，就眯着眼睛听他讲话。
“在那边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这是一个女声，从屏幕的另一头传来。
“我没什么需要的，不要老操心啦。”胡韵箫说。这时我已经醒了，看到胡韵箫打开了投屏墙，墙上是一个女人的画面。
“要不要给你寄箱士多啤梨，这个你最爱吃了。”我没有听清楚要寄的是什么，还是胡韵箫之后给我解释的。
“不用，我这里就能买，你别操这份心啦。”胡韵箫有些不耐烦。这时我才注意到胡韵箫打开了虚拟影像程序。也就是说，除了他本人，他身后的所有背景都会被替换成别的场景。
“那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真不用。就这样啦，我忙了，挂了啊。”胡韵箫关闭了通讯。
我从床上起来，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半，也太早了。胡韵箫继续捣鼓着电脑。他打开购物网站，这是芈星专供的，叫“芈淘”，是地球人开发的。
“刚刚那是你妈妈吗？”我问胡韵箫。
“是啊。抱歉把你吵醒了。”
“没事，我本来也醒了。”我说，“你妈妈说要给你送什么？”
“草莓，粤语里叫士多啤梨。”胡韵箫说。我注意到他用芈淘下单了一箱草莓。
“那为什么你还要买？”我有些不解。
“因为一些原因我没告诉爸妈自己来芈星游学，他们还以为我在太空机器人研究所。”胡韵箫说，“我托那边的同学帮我保密。但是她说要寄啥就肯定会寄的，可能现在都已经寄了，所以我只好在这边下单了。”
“你为什么要跟父母保密？”
“以后有机会我会跟你说的，现在还不方便。”
“没事，我只是担心，你用虚拟空间程序，你妈妈会不会注意到？”
“放心，他们系统都是我设置的，发现不了。”胡韵箫很自信地说，“吃点东西吧，咱们等会要去体检，现在人还不多。”
我下单了早餐，不到两分钟早餐就从取物口送过来了。电脑扫描优惠券可以直接把信息储存到里面，就不用一直带着纸质的了。我刚吃完，胡韵箫的草莓也送过来了。
“你也吃点吧，这是广东人开的店的。”胡韵箫用手环简单清洁了一个草莓，然后递给我，“他们家在地球上的名气挺大的。”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我接过草莓吃起来。
然后我们去找王晨和胡韵笛，问她们要不要去做体检。不过似乎都还没醒，因为我敲了好几下门都没人回答。胡韵箫的通讯器也没有回应。我们只好去找法比安，他倒是很早醒了。安迪并不在，似乎一大早就出门了。趁着现在人少，我们赶紧去做体检，就没有再联系安迪了。
校医院里总共有20个体检室，现在已经预约了10多个人，大概每10分钟进去一个。即使我们这么早到，都还需要等挺长时间。因为是新生入学季，体检科的压力倍增，每天都有上百人去体检科。而其他的科室则寥寥无几。我们预约之后，便直接在休息室的万用椅上休息。万用椅可以扫描人的身体数据，支撑人的任何姿态，让你始终保持非常舒服的状态。
当然我们也可以出去等候，不过我想这万用椅大概比床上还舒服，便直接躺在上面了。胡韵箫也陪着我坐在休息室。法比安想起自己没吃早餐，又回去了。其实体检本身就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学校规定在报道后一个月内体检就行了。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还是先做吧。胡韵箫仍在用电脑忙着，似乎在了解穹隆三号市的各种咨询。
“你的网络技术这么好，不如直接破解跨星际网络咯。”我打趣地跟胡韵箫说。
“我没这个能力，跨星际网络用的是量子通信，它的破译难度跟普通网络不是一个级别的。”胡韵箫说。
“没事，我就开个玩笑，还是不能随便试的。”
“以前有个黑客窃取了芈星内网的资料，还顺利传回地球了。我要是有他的技术就好了。”
“你指的是哪一次？最近的还是几十年前的？”
“几十年前的，最近这次根本不是间谍。那次事件搞得三个星球都很尴尬。”
“那次事件一直没查出结果，芈星人连间谍到底属于哪个国家的机构都不知道。”
“你觉得她们真的不知道？”胡韵箫质问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又继续说了，“芈星人的科技实力不是我们能了解的，我们现在对她们几乎一无所知。当时她们查到了几个有重大嫌疑的国家，包括美国、西欧国、俄罗斯联邦、大洋国等等，但他们互相之间都在踢皮球，始终不肯承认。”
“那你觉得黑客是哪个国家的？”
“我不知道。但很可能是一起联合行动，而且是制定了很长时间的计划才实施的。目的就是攻破芈星内网，获取她们更加具体的科技资料，最可能的是获取航天方面的资料。”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这要看这些国家后来的表现。在那之后美国的航天实力明显一下子强了很多。大洋国、西欧国也是，发展得非常迅速。”
“但那次不是说并没有资料外泄吗？而且间谍最后直接被遣返回他们的生源地了。”
“在那之前芈星人的政治智慧不怎么高，因为她们抓到间谍后直接就公开了，连审问工作都没怎么做。”胡韵箫说，“但接下来她们却做得很好，仿佛一下子就成熟了。芈星人把间谍放回去了，这很可能是跟地球诸国达成了某种协议，可能间谍身上带着地球诸国的某些把柄。但把间谍放回去却向外界透露出一个信号：她们始终是善意的。芈星看上去可能吃了亏，但这才使得三个星球的合作没有破裂。”
“你为什么这样想？”
“我只是猜测，这件事情还有太多的谜团。各国政府都不愿意把它公开。”胡韵箫说，“虽然用间谍投技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老实说地球确实太需要那些航天技术了。我并不是冒犯你，但我想说，端星独立带走了太多的航天技术和人才，导致地球的航天事业发展得这么缓慢。”
“没事，我能理解。端星在某些方面的确对地球有亏欠。”我并不是个民族主义者，或许大部分端星人都不是。因为端星本身就是个大熔炉，端星人来自地球上的许多不同国家。对于国家和民族的概念我们或许真的没那么在意。对于胡韵箫的这番话，我心里有些愧疚，但我毕竟代表不了所有端星人，所以这只能是一个安慰。
“没事，我只是随便说说。”胡韵箫说，“快到你了，准备进去吧。”
我进入体检科的时间是9点38分，真不敢相信我们在外面等了两个多小时了。我在想着体检过程到底有多繁琐，需要做这么长时间。
“把你的所有电子设备以及金属饰品都放到这个箱子里。”护士对我说，随后一个中等行李箱大小的箱子飘了过来。我身上没有太多东西，只有电脑和通讯器，以及一个手环。我照做了。
“我还需要做什么吗？”我问护士。护士看上去很年轻，但芈星人是看不出年龄的。
“不需要了，你躺在那边的床上就行了。”护士说。她指向五号体检室。
体检室有一张万用椅，它现在调整成了床的形状。我想至少我在体检过程中不会觉得不舒服。我立刻过去躺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需要麻醉吗？”护士问我。
“还需要麻醉，体检会很疼吗？”我有些疑惑，以前体检从来没用过麻醉。
“并不会疼，只是时间会很长。而且你必须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不然纳米机器人会受到干扰。”护士说，“所以我建议打一下麻醉，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我大概明白了。如果是常规的检查，只能看到细胞的整体表达情况。但纳米机器人可以深入到每个细胞，甚至每个细胞器当中。有些人做过改造手术，身上细胞可以合成违禁药品。它们会在身体里缓慢合成，大都需要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合成，如果只看细胞整体表达情况，合成的过程是很难发现的，只有让纳米机器人深入到每个细胞器当中才能发现。
外交官员、商人，还有我们这些游学生在芈星待的时间长，有时间让身体合成这些药品，所以才需要做这个体检。剩下的大部分只是游客，顶多待上半个月就走了。所以难怪要给我们这么严格的体检。不过也得亏芈星人有这种耐心。体检让纳米机器人在身体内搜集各种数据，获取之后分析也需要花很长一段时间，看来体检报告没那么快出咯。
“没事儿，我想感受一次体检过程，不用麻醉了。”我对护士说。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那随便你，我准备开始咯。”护士说，“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不过你应该也很快就会睡着的，咱们这个起码要做三个小时呢。”
我又继续躺下了。我看到护士打开了一个箱子，然后感觉有一阵风挂到了脸上。那大概就是纳米机器人了。我尽量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虽然万用椅躺着很舒服，但保持一动不动还是有些困难。过了十多分钟，我就翻了一下身。常规的检查也是要做的，那些仪器发出的光照得我很不舒服，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强烈的光线。
我突然想到，那些纳米机器人就这样非常简单地飞进我的身体。那如果万一有一天有人用纳米机器人来对付我呢？如果在纳米机器人里加入一些毒素，那我岂不是直接一命呜呼？幸好这只是体检，不会有啥事的。而且，纳米机器人太小了，即使几百个纳米机器人一起进入体内，所携带的毒素都难以致命。但也保不齐呢，万一是某种新型毒药，只要极其微小的量就能置人于死地呢？
但我转念一想，有谁会对我这种没什么价值的人下手呢？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游学生，成绩一般，能力不怎样，也没有掌握什么国家机密。要是有人专门动用纳米机器人来杀我，想想都不值。有这功夫，还不如直接刺杀星际联盟主席好了。我在万用椅上的内心戏就是很多，但想着想着，我就困了。也因为今天早上太早起了，我立刻就睡着了。
然后我是被护士叫醒的。叫醒时我甚至还很迷糊，总感觉还想再睡会儿。但护士领着我出去了，下一个体检者已经在门口等候了。我在外面拿回了电脑、通讯器和手环，然后准备出去。
“对了，体检完之后有没有什么不能吃的？”我问护士。
“没有啊，纳米机器人又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伤。”护士说，“你以为这是动手术吗？”
“没事，我走了，谢谢啊。”然后我就向护士道别，回到了休息室。
胡韵箫还没有出来，他排在我后面，大概要再等几分钟吧。现在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得赶紧去吃饭了。我联系了一下安迪，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他说他自己去穹窿六号市逛了，就不一块吃了。过了几分钟，胡韵箫就出来了，法比安也跟着出来了。
“你们感觉怎样？”我问他们俩。
“没什么感觉，打完麻醉一下子就睡过去了。”胡韵箫说。
“我也是，感觉一下子就完了。”法比安说。
看来他们都更喜欢直接麻醉，就我一个人体验了体检的感觉。
“去吃饭吧。”胡韵箫说。
“你不叫上你姐跟王晨吗？”我问胡韵箫。
“她还在里面。”胡韵箫说，“早上我给她发了条信息，然后我现在才收到她的回复。她大概进去了一个小时吧。”
我看了看校医院的信息牌，上面显示胡韵笛是11点46分进去的。那看来的确不用等她了，她出来都下午三点了。然后我就跟胡韵箫和法比安去了食堂。
“姬玲说她晚上请我们吃饭，问我们晚上有没有空。”食堂里胡韵箫说，“她在班级群发的，你们回复一下。”
我看到了班级群的信息：“晚上7点班级在嘉莱茶餐厅聚餐，由我请客，请迅速回复是否有空。”姬玲的语气还是一直这么冷冰冰的。我看到胡韵箫和法比安回复了有空，安迪和苏珊也都回复了有空，王晨代表自己和胡韵笛回复了有空，然后我也回复了有空。只有张安远说可能赶不上。我记得张安远的飞船下午三点多才能到星港，但她现在就回复了，难道她坐的是特等舱？不管怎样，如果今晚张安远能到的话，我们班人就齐了。
吃完午饭后，我决定在校园里逛一逛。昨天忙得都没怎么看看校园。胡韵箫临时决定先回去了，他说自己还有些事情。于是只有我跟法比安去走走。
友谊大学的校园是全开放的结构，没有所谓的校门，任何人都可以直接进来。整个校园大约只有十栋楼，除去宿舍、校医院、食堂、行政楼这些，真正的教学楼只有三栋，剩下的则是实验楼和活动楼。这些楼每一栋都不算特别大，但绿化面积却很大。在端星很难见到这么多的植物，到处都是高楼大厦。我最喜欢的也是这些植物。有不少种植物我都叫不出名字，大约是因为端星的植物种类太少了，并且都做了基因改造，以适应端星的环境。
整个校园被四条马路包围。因为这里的人们都用动力鞋垫，所以道路很窄。如果是用陆梭的话，这里的道路起码要拓宽两倍。在东面的道路对面，就是奋进大学了。友谊大学的招生人数也很少，最开始只有游学生，每年大约只有七八百人。这几年也开设了普通班，招收一些芈星人，所以人数增加到了三千多人。
在我们刚刚逛学校的时候，芈星学生要准备去上课了。我们的学期跟她们不一样，她们现在正处于学期的中段。多数芈星人看到我们，都有些回避的举动，不过也有一些学生主动地跟我们打招呼。我觉得这种混合式的教育方式比较好，能看到很多赏心悦目的芈星学生，当然我知道最重要的还是促进各星球的交流。
我们本想进实验楼看看，因为接下来我们的工作和学习都在实验楼，但大门被锁着，需要我们的基因信息才能进入。我们尝试录入了基因信息，但没成功。大概是刚刚注册，信息还没有录入进去，又或者实验楼还不允许我们提前去看。我们只好就此作罢，准备打道回府。
“你要不要去泡个水浴澡？”法比安问我，“我感觉做完体检后全身都有点伸展不开，也许泡泡澡就好了。”
我本来想拒绝，但想着安迪邀请了我这么多次，我都没有去。那今天还是值得去泡一次的。而且洗个水浴澡再休息一下肯定更爽。
“行啊，那就去吧。”我说，“我回去拿衣服。”
“不用拿衣服啊，”法比安说，“我们洗澡的时候衣服也是同步在洗的，如果要换回去再换呗。”
“那要准备什么？”
“什么都不用准备，直接去就行。”法比安说，“我昨天也准备太多了，到了才发现都没必要。”
那我就只好什么都不准备地去洗澡了。澡堂就在宿舍楼旁边，准确来说它就在宿舍楼里，只是需要从下面才能进入。今天来洗澡的人似乎不是很多，也许是因为在下午，很多人都要上课，或者大部分人都更喜欢用清洁装置。我看了一下澡堂的结构，大约只有50个位置，而且分成淋浴和浴缸两种。我果断选择了浴缸，想要体验一下安迪所说的泡在水里的感觉。
进了浴室之后，我看到里面只有一个浴缸和一个洗衣桶。浴缸的水已经放得差不多了，我直接把衣服放进洗衣桶里，然后便跳进了浴缸。然后浴缸便开始启动，水波开始不断搅动，不停地冲击着我的身体。水温正合适，大约为40c。我什么也不用做，只是任由水波冲击身体即可。
随后我感到一股气旋在身上游动，这感觉跟清洗装置的相似，但因为是在水里，它似乎显得更重一些。接下来开始洗头，一盆水突然从头顶浇下，我只好赶紧闭上眼睛，又有一股气旋准确地进入我的鼻孔，让我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能自由呼吸。于是我便在这样的环境下待了很长时间，这实在是太舒服了。
出来以后，我的衣服也已经洗好了放在洗衣桶里。衣服是用气旋洗的，而且洗得很干净。不过我现在全身湿漉漉的，穿不上衣服。但就在我离开浴缸后不久，我又感觉一股热气旋不停地刮我全身，很快气旋就把我身体表面的水分全都带走了。浴室内的所有水分也全都被带走了，整个地面和墙壁都非常干燥，完全看不出这里刚刚放了这么多水。
我不由得佩服芈星人对气旋的利用能力，以及她们对水资源的循环利用。虽然水浴澡只是走个形式，真正清洁身体的还是那些气旋，但泡在水里的感觉确实很爽。不得不说芈星人太会享受了。以后有机会我也要学会游泳，这一次的体验让我彻底爱上水了。
穿好衣服后，我看到法比安给我发了条信息。他等了我几分钟，看我没出来就直接回去了。毕竟法比安是地球人，洗个水浴澡对他来说应该是常事。当然或许我这次确实洗得太久了。洗完以后我就径直回宿舍了。
胡韵箫又出门了。离约定的晚餐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我还可以再休息一会儿。今天早上还是起得太早了，以至于在体检时都还没睡够，我果断继续上床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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