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守夜

林剑被吸入画卷，一阵金色的风将他裹挟，在穿过一条灰沉沉，犹如隧道的长廊之后，他恍然出现在一处高空之中。
  他的身体，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下沉、坠落，就像某颗天外陨石，划破云雾，带着风呼声，朝着地面砸去。
  “这是？”林剑脸色惊变，发现自己正从万丈高空自由落体，身体被迎面而来的风压的咯吱作响，仿佛要散架了一般。
  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
  林剑紧了紧手，做好着陆的准备。
  这时，他的耳边传来一阵阵幽微的鼻息声，像是人酣睡时所发出来的声响。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都能感觉到从鼻孔中呼出来的股股热息。
  “怎么回事？”
  突然，他的手臂像是被某种力量摇了一下，正值他想向剑爷传话之际，一道突兀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天黑之前就醒来。”
  ……
  “天黑了吗？”
  林剑呢喃了一句，看了看四周，不知在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模样。
  没有万丈高空。没有坠落。
  眼前看到的，是挂着锦帐，贴着红缨花纸的房间。
  “嗯。快天黑了。”
  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
  透过锦帐，可以看到一处梳妆台上，一位女子正对着一方铜镜梳妆。
  她长发直瀑，散落至背上，发翘随着微风拂动，看似凌乱却不失章法。她侧身形如扶柳，曲线分明。
  “好看吗？”
  觉察到对方看着自己，她开口问道。
  “啊？”
  闻言，林剑一怔，像只受到惊吓的羊，有些不知所措。
  女子莞尔一笑，红唇轻启，眉黛舒展，她从梳妆台起身，向林剑走去。
  “怎么了？”
  这时，林剑才看清对方那张十里春风不如你的俏脸。她红唇欲滴，眉目含情，散发着一股诱人心神的魅惑力。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恍了恍神。
  在他所能记得起的记忆里，似乎就没有此人的形影？
  她是谁？
  这又是哪里？
  难道眼前的一切，是梦境？
  “你是不是又做了不好的梦？”
  说话间，女子已经来到床沿边上，探出她那纤细柔弱无骨的小手，向林剑的额头摸去。
  柔腻的温度，从她的手掌间传开，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体香。
  “还好，没事。”摸了摸林剑的额头，女子说道，“起来吧，天就黑了。”
  在女子的催促下，林剑从床上起身，他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是梦的话，终究要醒。”女子似乎看穿林剑的心思，淡笑道，“醒来，就让它过去吧。”
  林剑不自觉的点点头，又感觉哪里不对劲，就在他若有所思的时候，女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
  “走吧。现在过去刚刚好呢。”
  林剑跟在女子的身后，走在张灯结彩的大街上。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一股欢庆的气氛，在这番人间烟火中流淌。
  大人、小孩、老人……都欢声笑语，在红灯明火的大街上走走停停，享受这一番时日的热闹。
  “今天是祈神日，据说在这一日祈愿，都会被神灵实现。”女子说道，“你老早就惦记，早上还交待说，在天黑前叫你。”
  林剑不明所以，反正女子说什么，他都习惯性的点点头，表示已阅。
  “你说，在这一日，要为神灵守夜。”
  “为神灵守夜？”林剑一愣，除了疑惑还是疑惑。
  “嗯。到了。”
  抬眼可见，一座壮观的庙宇跃然眼前。
  占地百来平方，红砖青瓦，矗立在街道的尽头。
  庙宇前，人来人往。
  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手上拿着熏香之类的祭品，在庙宇前点香拜祭，不时嘴里念叨着些什么。
  “我们也过去拜祭吧。”女子说完，拉起林剑的手，脚步轻快，穿过人群，来到一处不大的空地上。
  她从衣袖里取出六根细条状，被油纸包裹着的熏香。拿过熏香，她给林剑分上三根，自己也拿三根。
  三尺头上有神明。
  大概就是这样的寓意。
  三根熏香，随着火折子一点，便冒出了丝条状的白雾出来。
  那些白雾，就像一条条路……向着灰沉沉的天空直铺而上。
  “神灵保佑，岁岁平安……”
  女子嘴里念着祈愿词。
  林剑只听了前几句，后面就全模糊不清。
  或许，是被一旁的争吵声所打乱？
  那是一个身子枯槁，头发宾白，走起路来颤巍巍的老妇女，和一个满脸横肉，袒肩露臂的中年男人在争吵。
  所为何事不明，只听得一道又一道刺耳的声音，在静谧的昏夜中如鬼魅一般游荡。
  “你这老不死，求神灵还不如自求多福？真有神灵，你那三个儿子会死在黑风山土匪的手里？”
  中年男人声音冷冽，又刺耳。
  “那是命。命里有时终须有。是祸躲不过。”
  老妇女面无表情，嘴唇哆嗦，浑浊的双目里，没有任何波动。

  “你都不去争取，谁知道你有没有？你不去躲，又怎么知道躲不过？这不瞎扯吗？”
  “冥冥天注定。”老妇人说着，双手一合，对着眼前的庙宇拜了拜。
  “哈哈。”中年男人笑的很肆无忌惮，“你拜的再多，也是白费。冥冥天注定，还需要去拜它干吗？”
  老妇人意味的看了中年男人一眼，并未多言，反而嘴角露出一丝安心的淡笑。
  “罢了。”中年男人哼道，“位置让给你。”
  说着，中年男人转身离去。
  老妇女情绪毫无波动，她从自己的袖口中取出三根熏香，对着眼前的庙宇躬拜了几次。
  “小伙子，有事？”觉察到林剑看着自己，老妇人不动声色的问道。
  林剑摇了摇头。
  “王婆，不好啥意思阿，我家相公这两天老做噩梦，所以心神有点不定。”女子拉了下林剑的袖口，看向老妇人说道。
  “原来是你这小妮子。”老妇人看了眼林剑身旁的女子，点点头道。
  老妇人拜完香，人就退走了。
  “王婆，是个苦命人。”女子说道，“前年死了丈夫，今年又死了儿子。”
  林剑看着老妇人离去的方向，轻叹了声，看向女子，“之后呢？”
  “之后就是那老……”
  “我不是说那个。”林剑打断女子的话，说道，“我说的是，拜完香之后呢？”
  “拜完香之后？”女子颔首点了下头道，“那就守夜，守到子时神灵归位即可。”
  “神灵归位？”林剑说着，狐疑的看了眼庙宇。
  “神灵神游天地，但也需要一方居所，否则与游魂野鬼无异。”女子给林剑解释了下。
  林剑点了点头，又看向四周，虽然大部分人已经离去，但还有不少人聚集在庙宇前，大概与他一样是留下来守夜的吧。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夜渐渐的寒凉，昏沉的天空变的又黑又稠。
  “神灵来了。”
  这时，一道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
  神灵？
  闻言，林剑当即眸光一亮，抬眼望了望四下黑稠的天空。可，所望之处，黑色和空无。
  神灵在哪？
  难道仅仅是一份聊以自慰的想象？
  林剑心里空落落，看向一旁的女子，说道，“回去吧。”
  然而，女子毫无反应，她神色呆滞，双眼失神，像是魂魄被摄走了一般！除了女子之外，在场其他人也是如此。
  “怎么回事？”林剑诧异，同时警惕起来，看了看四周。
  忽而，半空中传出一阵轻微的波动，只见一团空幻的冷光忽明忽暗，像是在吸吮……一呼一吸很有节奏感。
  随着那些吸吮的律动，女子等人的额头，乃至整座城镇所有人，一丝丝金色的精芒被悄无声息的抽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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