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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误入狼窝的家庭教师(20)


辛骁没有睡着,  他一般很难快速入眠,凌晨几点睡才是常态,所以两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亲了多久,他全部知道。

        放在被窝里的手握了起来,  如果雪郁不在的话,这一拳是要打在燕觉深身上的。

        和燕觉深住了那么多天不是白住,  他当然知道燕觉深反人类的喜好,  也知道这人动了什么歪心思。

        利用自己的存在,逼雪郁发出那种小猫偷腥一样的声音,  燕觉深很喜欢听,  这样能带给他最大的感官刺激。

        被当成工具人的窝火,雪郁躺在别人身下发出的动静,  这些点都让辛骁无端不爽,  但即使这样他也不能起来。

        因为雪郁脸皮薄,  被当场捉住,恐怕以后都会躲着他。

        规避风险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  就不要去做。

        只是很难忍。

        他没有和雪郁亲过。

        但多次被迫观看的次数,  给了他永远没有实践机会的无用经验。

        他知道雪郁很不乐意吞男人的水,但又很怕弄脏沙发,只要在他嘴里停留久一点,他总会咽那么一两次。

        而那相挤嘴肉里发出的声响,  让辛骁全身都烧了起来,  想去浴室接一盆冷水,  从头浇到脚。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燕觉深传染,  在这样微妙的状况下,  他竟然变态地想些有的没的。

        他还有空看雪郁掉出沙发绷直的脚,心想燕觉深这次进的也太深了,还想那只脚会不会碰到他,燕觉深这么久没亲这次会不会把雪郁亲出魂……

        水就是这时滴到他脸上的。

        趴在沙发边上的人被吸没了氧,大脑丧失思考能力,忘了下面还有个打地铺的,只会浑身发抖地呼吸着能让他活命的空气。

        辛骁攥紧了手,全身肌肉绷起极可怕的硬度,抗拒着想伸手去碰的冲动。

        雪郁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男人似乎看出他没命再继续了,伸手给他拍背,雪郁心安理得让他拍,吸够了空气,艳丽的眼尾扬起来:“……你一直看我看什么?”

        燕觉深拍着那段背,指腹感受着又软又滑的触感,他直勾勾看着雪郁,也学雪郁小声说话:“想听你叫我老公。”

        他垂眼,边拍边凑近耳边,声音很低:“我一想到你会这样叫那洋人,晚上就会做噩梦,你多叫我几声,我晚上就只会做你叫我老公的梦了。”

        十几分钟用力又深入的湿吻,让燕觉深这一天的暴走状态平复下来,他甚至有些懊恼没准备充分,在开始亲吻之前,他应该拿手机拍摄下来。

        发给那蠢高个看。

        不得不承认,幼稚无聊的攀比,在成年人里也适用,也的确会给人带来愉悦。

        燕觉深只要想到和雪郁激吻被那西方人看到后,能激起对方恼怒的情绪,他就会得到与之相反的喜悦。

        雪郁:“……”

        你没病吧。

        而且到底为什么老误会他和伦是情侣啊?

        雪郁嘴巴牵扯一下都酸,不想和燕觉深多解释,但男人拍得他很舒服,他就没有立刻走,他肿痛的舌头动了下,吃力说话:“不叫。”

        “你说只有一个要求,没提这个。”

        他转过头去看燕觉深:“你不会反悔吧?”

        燕觉深下颌和脖子有几道抓痕,他不是容易留印子的皮肤,可想而知雪郁抓得多重,他在雪郁警惕的眼神中开口:“不会。”

        拨了拨雪郁黏湿的头发,他补充道:“我已经问过他们在哪里了,等明天我带你去。”

        雪郁这才放心,他不愿意吃了苦头,最后没得到想要的。

        嘴里还在隐隐作痛,呼吸已经在男人得当的拍揉中理顺,雪郁低下脑袋,赤脚踩住皱巴巴的被褥,很注意没踩到辛骁,走到地板上。

        他绕到沙发的另一边,伸手捉住男人的半截掌心,轻轻使力想让人起来,“走。”

        燕觉深心脏重重一缩,垂眼去看和他紧紧贴附的柔软细手。

        雪郁很少有主动碰他的时候……是要邀请他吗,感激他的资产提供,感动之余想留他在这里住宿。

        和接吻一样,他也很久没和雪郁一起睡过觉了。

        细膜包裹的心脏轻跳,燕觉深顺从地被拉着,故作镇定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客厅墙壁上有一面镜子,他经过时,审视了下自己情绪有没有太外露。

        还好,他是很能藏得住情绪的人,忽略僵硬的身体的话,光从外表看不出他对于即将去雪郁卧室这件事抱有什么态度。

        雪郁不是夜猫,晚睡加上体力耗尽,他快提不起劲了,反观燕觉深仍旧精神奕奕,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动力驱动着内芯,有大把用不完的力气,出去跑几公里也不在话下。

        他扭头看了眼燕觉深的侧脸,不理解燕觉深怎么比刚才还要有精神,不过也没问。

        握着那只手走了两步,临近门口,方才还积极配合跟着他走的男人脸色微变,唇角大幅度拗下去:“去哪?”

        雪郁还因为他这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奇怪了下,“回你家啊……”

        他抓着男人的指尖,打开门把人带出去,甚至不愿意多送两步,就转身重新回到门内。

        “明天见。”

        由于困得像好几夜没睡,雪郁平时很温吞的动作和语速都变快了些,把他推出去后,没有寒暄和客套,小声说了三个字,径直关上门。

        锁舌回弹的清响,犹如当头一棒挥在门外微愣的男人头上。

        “……”

        燕觉深静默站了许久才回过味来,气得想找个东西捏碎。

        ……

        雪郁早上起来就被镜子里的红肿嘴唇吓到了,紧急冰敷了一阵子,还是无济于事,最后直接摆烂。

        就是肿了一点而已,又没有人看,有人问就说上火了……

        雪郁很会自我麻痹,三言两语说服自己,走出了卧室,但当他看到地铺上刚起不久手肘搁在曲起膝盖的男生时,无所谓的态度瞬间改变。

        像机警的兔子,一溜烟跑出了门。

        以为这样辛骁就看不到他的嘴。

        而他躲避的男生,昨晚早就将那段久达十几分钟、里里外外吞舔的低俗湿吻,一秒不漏地听在了耳朵里。

        甚至让他复刻,他能准确说出哪一秒雪郁绷直了腿,哪一秒雪郁被舌尖钻得太里面,被迫大张嘴巴发出让人涨疼的闷哼的。

        雪郁拎着装有资料的包下了楼,燕觉深早在楼下等着他,和他一起上了车。

        叶家在山脚下有一座酒庄。

        穿过群山揽抱的大道,途经几个欧式的古老建筑,就到了背山望水的大型酒庄。

        燕觉深扯开安全带,看了眼副驾上犯困得不住点头的雪郁,伸手掐住他乱点的下巴,“听我说,等下进去有几个注意事项。”

        雪郁迷糊地睁开一侧眼皮,又合上:“我眼皮有点累,你说吧,我听着的。”

        燕觉深在他脸上看了会儿,慢悠悠道:“进去后,有外人的情况下,你要叫我老公,有人问你你是我的谁,你也要说是我的伴侣。”

        “别不当回事,如果露陷,你会被赶出去。”

        湿濡黏连的睫毛翘起来,雪郁最后一点困意也被打包带走了,愣愣看他:“……为什么?”

        男人手指贴在雪郁下巴上磨了磨,坦然道:“没为什么,我和他们说我是和我老婆一起来的,你如果不是,他们自然没有留你的必要。”

        雪郁:“……”

        燕觉深眉梢动了下,表情是公事公办的正经:“现在预演一下,假如酒庄的管家问你,我是你的谁,你要怎么说?”

        雪郁忍住没咬快贴近他嘴巴边缘的手指,他别了下脸想逃避,又被箍着转回来,“不想要那幅画了?”

        他只给了雪郁三秒的时间,没等到回复,便遗憾般叹了口气,抚上松紧带,拉到插扣处。

        “好吧,那我们回去。”

        雪郁顿了下,还是没说话。

        下一秒,见他摸上方向盘是真要调转方向打道回府,雪郁有点急了,赶忙抓住他的衣袖,鼓起勇气:“我会说,你是我的……”

        燕觉深侧过头看他。

        雪郁说假话不行,说这种出格的假话更不行,脸全红了,声音涌上了水分,跟课堂上回答问题的学生一样,磕磕绊绊道:“你是我的……”

        这四个字无意义地重复了好几遍,男人似乎失去了耐心,扭动钥匙看了下后视镜,要倒车离开的模样。

        引擎轰鸣响起,雪郁闭了闭眼,终于叫出口。

        “老公。”

        “完整说一遍。”

        肩头已经在哆嗦,“你是我的老公。”

        燕觉深喉咙轻轻滑动了下,感觉又有涨出水的趋势,他垂眼拔出车钥匙,声音微沙道:“嗯,如果他问,你就这么说。”

        雪郁肩膀塌落,轻微喘气,脸上红红的一层贴在两颊,说一句话跟跑了很远步一样。

        他告诉自己要忍,只要今天把资料送出去,他的任务就快完成了。

        酒庄门口有不少接待员,数量庞多,其实没多大用,但谁在乎,有钱人总爱玩些显露财富的小把戏。

        雪郁跟在燕觉深身后,怕被人看出什么,红润的嘴巴被他抿去一小半,他怕的还有很多,怕接待员真的会向他提问,怕真的要在大门口说出那句话。

        几个可能让他不由自主把男人当成一堵墙,他躲在后面。

        燕觉深很享受雪郁像个垂耳朵兔子的模样,没有阻止,过了几分钟,他才摁拢住雪郁的肩膀,把人往前扶了一步,“到了。”

        “哦、到了吗,没人问我……”

        “你很想让人问?”

        雪郁瞪了他一眼。

        但很快他就瞪不出来了,他们去的是酒庄里面主人住的地方,推开门看到客厅的那一刻,他和燕觉深不约而同脸色变了变。

        “房东怎么在这儿?”这是雪郁想的。

        “哪都有阴魂不散的白痴西方人。”这是燕觉深想的。

        被关注的两人一站一坐,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捏着烟散漫看过来,站着的男人在弯腰倒水,一条粗莽长蛇缠在他冲击力震撼的胳膊上。

        那条蛇本来还在懒洋洋打着盹,一双冰冷竖瞳扫到雪郁,顿时漾开光彩。

        它从伦身上一跃而下,火速朝肚子软软朝思暮想的小男生爬去。

        只是它连小腿都没碰到,尾巴就被人踩住。

        燕觉深某种意义上和庄羡亭一样是个两面派,在雪郁面前是个只会讨嘴巴亲的没脑子蠢货,在外人前又不同,他问沙发上的人:“叶思铭,画呢?”

        雪郁茫然,叶思铭……怎么那么像叶家二儿子的名字?

        叶思铭看了会儿雪郁,懒懒弯起唇笑了笑:“别着急啊,你要的我肯定都给你准备好了,但也不至于这么急着要吧,不先坐会儿喝点茶叙叙旧?”

        如果没看到伦眼珠子都快黏在雪郁身上的话,燕觉深大概不会这么拂面子,他唇角像被什么东西拉平了,冷着声道:“今天没心情。”

        “行,我叫人给你拿。”

        叶思铭没硬留,没骨头似的拿出手机拨弄,余光还睨着雪郁,“你老婆知道你眼睛好了?”

        不确定是因为那称呼,还是被伦微怔的表情取悦,燕觉深犁起的眉松了些,自然地“嗯”了声。

        雪郁在他们对了两三句话后终于回过神。

        他皱眉,轻拽了下男人的后衣摆,在对方凑过来的耳边低声问道:“你怎么没跟我说他是叶家人?”

        今天气温高,加上雪郁要做坏事有点紧张,后背出了生理性的汗,黏黏、薄薄的一层,锁骨窝也聚有汗珠,微热的香味儿从领口挤出。

        燕觉深脑袋鬼使神差追着那股味朝领口处倾了下,在快要挤到脖子上时,堪堪停住:“没什么好说的,你要的是画,又不是他那个人。”

        雪郁顿了顿,不好多说,只能嗯了声便转过了头。

        这一转,他看到伦在抿嘴朝他笑,他不能无视,这样太没礼貌了,雪郁犹豫了下,慢吞吞抬起白皙手掌朝伦挥了挥。

        “嗤。”

        雪郁:“?”

        他看向燕觉深:“你嗤什么?”

        燕觉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感觉很不是滋味,心里告诫自己不要为些小事和自己龟毛地过不去,但还是喜怒无常地变了几次脸:“我在想,你为什么那样问。”

        “假如我一早告诉你他是叶思铭,你会去偷他家的东西吗。”

        “你现在会不会后悔,后悔拐了这么一大圈弯子,如果一开始你去的是叶思铭的家,假扮的是他的老婆,说不准你能哄骗着他,把画直接给你。”

        “如果是你,应该很容易做到吧。”

        雪郁嘴巴怔愣微张,反应过来,微恼地叫:“燕觉深。”

        雪郁很青涩,藏不住情绪,眼角绯红、连名带姓叫人,这些通常都表明他在生气。

        燕觉深憋了会,锋芒尽收,认错:“我只是看那洋人太烦了。”

        所以忍不住找茬找存在。

        西方人表情情感的方式很直白,不像亚洲人那么含蓄,有什么说什么,但现在伦的身份让他不能说话,只能通过眼神传达。

        他眼睛不眨地盯着雪郁,时不时被迷到似的揉揉高挺鼻子,眼神火辣辣的,很想把雪郁抱回家当成白白媳妇好好疼爱一样。

        很讨厌的眼神。

        燕觉深的手指又被他气抖了。

        电视里不少播放晚八点档狗血泡沫剧,燕觉深从来没看过,但并不能阻拦这位斯文又得体的成功男士,脑袋里全都是见鬼的小妻子和奸夫眉来眼去的戏码。

        唇线抿白,燕觉深漆黑眼珠对望着雪郁,有连他都不自知的类似祈求的情绪在里面,他想让雪郁哄一哄自己,他太讨厌伦了。

        这总是可以的吧。

        几百万买一幅画,难道不可以让人哄哄自己吗。

        雪郁没看懂那眼神的意思,他也不太理解燕觉深对伦的莫名敌意,本不想接话,但看到对方明显在等自己接话的表情,斟酌了下。

        毕竟对方的确给他花了大价钱买一幅他拿来当借口的画,这副大手笔也不能让他视若无睹。

        雪郁抿唇,试探地说:“那你别烦了,他也没对你做什么,你想开一点。”

        燕觉深:“……”

        见人不说话,雪郁也没再多说,他脑子里在焦灼任务的事。

        叶思铭是叶家人,按理说他把资料交给叶思铭是可以的,但叶思铭和燕觉深关系太好,他怕资料一交出去,叶思铭就会立刻和燕觉深说。

        “你的小老婆送了我一样东西。”

        雪郁不是自称老婆的意思,是叶思铭对他的称呼就是这样的。

        要想不出意外,最好还是交给别的叶家人,叶父和叶母都是不错人选。

        当务之急,雪郁要在那幅画送来之前,找机会离开这里单独行动,看有没有机会碰到其他叶家人。

        想到这儿,雪郁微仰起头,小声道:“我想上厕所……”

        叶思铭不离手机的视线投过来:“嗯?可以啊,不过房里的厕所在维修,让伦带你去后院吧。”

        燕觉深冷脸:“不行。”

        “那自己去?穿过这条走廊,拐个弯打开门就是后院。”

        燕觉深蹙蹙眉正要说什么,雪郁赶在他前头开口道:“好,那我去了。”

        这是个好机会,雪郁不敢延误,快速颤了下睫毛,回忆着叶思铭说的路线,找到了后院。

        后院没有外面那么堂皇,很简朴,有一棵大槐树,一张木桌,一把摇椅,摇椅还在晃,没有起风,大概是有人刚走开。

        雪郁左右看了看,想找找哪里有人,但这一瞥,他没看到人,反而看见一个坐在槐树旁边的奇怪“人类”。

        那人似乎也在看他,雪郁不能百分百确定,因为很难确定。

        雪郁呼吸微窒,脸色白白地和那直对着他的无头人类面对面。

        无头人类是最恰当的形容,它有修长的四肢和完整的下半身,脖子却有极平整的切口,上面空无一物。

        雪郁想起了剧情介绍。

        所以这会不会,就是叶家人用阴气喂养的无头怪物?

        除了没有头,怎么看都像个正常的人。

        “没有吓到你吧?”

        “我听思铭说今天有客人要来,就让她来后院玩了。”

        后方突兀响起声音,雪郁转过头去,看到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士,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长裤,像一株坚韧白花,一缕温暖和风。

        雪郁见过她,在一些报道上,她是叶思铭的母亲叶金歌。

        雪郁摇了摇头:“没有吓到。”

        叶金歌淡笑道:“真难得,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婉婉这副样子也不逃跑的人了,我听思铭说,你是来买画的,怎么来后院了呢?”

        婉婉?

        雪郁记得叶家女儿名字里有这个字。

        眼睛眨了下,有个离谱却又说得通的想法冒出来,他想,无头怪物会不会是叶家失踪的女儿?

        这样是理得顺的。

        叶家从不在外人面前提及女儿,是因为女儿在几年前失踪,不幸遭遇了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所以叶家不敢将她公布于众。

        雪郁像撞破了什么秘密,手心微出汗,他捏紧手里的袋子,递了出去:“我来找厕所的,现在恰好碰到您,顺便想给您一样东西。”

        叶金歌笑着接过,粗略扫了下里面的东西,把它放在木桌上。

        雪郁故意等了几秒,没等到系统提示他任务完成的消息。

        估计还差一步,要叶家人给他注射病毒喂给无头怪物才可以。

        应该不算难。

        叶家人看到这份资料,一定会将他斩草除根的,因为他们不会允许有不受掌控的人知道他们在制造病毒这件事。

        迫于想快点完成任务的急切心情,雪郁忍不住出声问:“您不现在看吗?”

        叶金歌揉了揉眼,温和道:“晚点再看吧,我最近眼睛不太舒服,医生让我少点用眼,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雪郁见她眉目疲倦,乖顺点了下头,又摇头,“有点重要,但不着急现在看。”

        雪郁安慰自己不用太着急,庄羡亭他们还没有发现资料不见了。

        他可以等下和燕觉深走后,再偷偷折返回来。

        雪郁舔了下嘴巴,小声问:“那我能不能晚点再来找您?”

        叶金歌很好说话:“当然,你是思铭的朋友,我这些天都在酒庄,你如果想来,和门口的接待员说一声就好。”

        得到承诺,雪郁微放下紧悬的心脏。他正准备告辞,临走时突然停下脚步,犹豫道:“我能问问,叶小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话一脱口,见叶金歌神色微变的模样,雪郁立刻想收回冒犯的话:“如果不方便……”

        “没有不方便。”

        许是因为他是儿子的朋友,又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见到女儿就被吓跑,又或许是因为今天的天气很适合闲聊。

        叶金歌坦诚道:“只不过那是很久远的事了,你一下问,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叶金歌慈爱地看向树旁坐着的女儿,目光缓慢涣散起来,像透过她在看很久很久之前的人和景。

        良久,叶金歌喝了口水,两瓣嘴唇挪了挪。

        她说起了一段往事,温声细语的,不带主观色彩,还刻意抹去了些关于病毒的细节。

        不过没有影响,雪郁能暗自补齐。

        ……

        1967年。

        叶金歌从特级贫困县出生,当时县里一穷二白,社会正在响应国家扶贫号召,为助力乡村振兴,乡村支教志愿者的规模与日俱增。

        除却教育扶持,其他惠民帮扶政策也加大了力度,贫困户补助金十分可观,不少人含泪称农民的好日子来了。

        但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两者无法混为一谈,全国贫困县太多,即使动员社会力量攻坚克难,教育资源依旧供不应求。

        叶金歌所在的县落后僻壤,生活条件差,与社会脱轨,加之基层工作的待遇杯水车薪,思想较前卫的人都不愿意在小山区扎根。

        县里除了建房、社保一类的补助金增多外,教育仍是跟不上。

        叶金歌的家庭属于贫民的顶头,靠家里几亩田过着抠抠搜搜的半辈子,连一块肥皂都要用指甲盖抠出来省着用。

        叶金歌长到七八岁那年,县里唯一出去的大学生回来了,说是要回来看看父母。

        不到人腰间高的小屁孩,看着那风风光光的大学生受着村里人的追捧和赞誉,第一次对外面的世界产生好奇。

        叶金歌那时想。

        她也想让别人对他高看两眼,她也要当大学生。

        很难想像,这个年岁的人居然产生了想靠学识走出大山的“野心”。

        更不敢想的是,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心血来潮。

        她当即就想开始学习,但他们那里教育资源实在太匮乏了,许多人连大字都不认得几个,叶金歌找不到可以学习的途径,只得去求那大学生。

        她从大学生那里求来几本基础科目的书,每天甘之如饴地读,吃饭也不离手。

        就这样到了十二岁,叶金歌五官初步长开,有了小家碧玉美女的模子。

        一个傍晚,叶金歌应母亲要求去田里浇农药,路上遇到隔壁住的光棍,那光棍单身三十来年了,也不知道那天起了什么色心,见到叶金歌就想抱。

        说要让叶金歌给她生孩子,说话间还想把她往家里拖。

        叶金歌那天是第一次,第一次跑得那么快,跑得命都丢了半条。

        后来她把这事说给家里人听,说给全县人听,得到了大家的保护,一有人见到那光棍靠近叶金歌,就会拿着扫帚冲上来。

        叶金歌安全了,但某种想法也更加强烈。

        她一定要走出这座大山。

        又是一年假期,那大学生回乡探望父母。

        叶金歌没放过这个机会,她嘴甜会说话,缠着那大学生给她讲了一个假期的课,后来有拨过来的支教在茅草屋里教课,她每每都是头一个去的。

        白天她帮妈妈种地施肥,晚上就回自己破破烂烂的小土房里挑灯夜读。

        叶金歌脑子好记忆力也不一般,理解和领悟力通透,有会看面相的说她是大有出息之辈,她果真在十八岁那年走出了大山。

        自那以后,她的人生像开了挂,各种奖学金拿到手软,大学毕业,她不满现状白手起家,用了几年时间打响名号,成了功成名就的企业家,金盆钵满。

        她一生顺遂无忧,三十八岁遇到贤淑良人结婚生子,前后生了两男一女,叶金歌虽然从破落地方出来,却没有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

        相反,她还很喜欢女娃。

        她将三个孩子一手抚养长大,少有经转他人之手。

        叶金歌自小寒窗苦读,活得节俭,而她现在有了条件,不想让三孩子也遭这罪,她提供最好的衣食,提供最好的教育,含辛茹苦养大。

        万幸三个孩子都不负所望,算得上有出息,尤其是小女儿,出落得亭亭如玉,考上了跻身全国前十的大学。

        那时县里的人哪里想到他们那儿能出叶金歌这么个有头有脸的人啊,真真是光耀门楣。

        叶金歌让他们艳羡了一辈子,她自己都以为她的人生会继续大放光彩下去,而就在她要挥霍英姿的壮年,她得到一个噩耗——

        女儿失踪了。

        几个大学生一起去鬼屋试胆,进去还好好的,出来就不见了。

        怎么会失踪呢?那么多人,怎么就独独是她女儿失踪呢?

        叶金歌起初尚且冷静,她最快速度报警,丈夫请了长假和她一起跑前跑后,她信心满满以为不管怎么样,肯定能找到。

        现实却是给了她重重一拳。

        警方遗憾地告诉她,调了几个监控都没找到她女儿的踪迹。

        但有一点,她女儿是在鬼屋的监控死角消失的,警察调查过,那处死角有个暗格,极大可能她女儿就是进了那暗格里才不见了。

        她女儿又不是傻子,不小心进了暗格也能自己出来,如果不能出来,那就是有熟悉这装置的人把她带走了。

        叶金歌提出要见鬼屋真人npc的所有工作人员。

        鬼屋老板很配合,把人都叫了出来让她看,叶金歌仔细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来,就在这时,鬼屋老板告诉她,事发前一晚有人辞职了。

        叶金歌看了那人的照片,全身血液骤然一凉。

        这人她认识,女儿曾发短信和她抱怨过。

        大学期间她女儿和一个男生处了对象,那男生惯会甜言蜜语,也会哄女孩子,还恰巧符合她女儿的理想外貌,那男生一表白,他们就成了。

        刚开始他们和所有热恋期情侣一样如漆似胶,给周围人撒了不少狗粮,但好景不长,第三个月,那男生就开始慢慢显露一些恶习。

        背着她女儿和其他人搞暧昧,还开过几次房。

        被发现第一次时,女儿就想当断则断,但被那男生声泪俱下哄回来了。

        第二次、第三次,女儿不愿意妥协,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和共同好友说他们已经分手。

        但谁会甘愿放弃一个高学历家里还有钱的女友?

        至少那男生是不愿意的,他知道女儿的住处,多次找上来敲门,声泪俱下地保证不会再犯,甚至还下跪磕头求女儿原谅他。

        每天短信轰炸,发小作文,弹视频,和身边的人说他们只是闹了矛盾,并没有真的分手。

        他们是同一个专业,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而每次一见面,那男生就纠缠上来,当着朋友同学们的面,装出真诚悔改的模样。

        这副样子装得没超过十天,就有朋友告诉女儿,他们看到那男生和别人接吻了,在学校后面的小树丛里。

        表面和她认错,实际还在和那些人藕断丝连。

        女儿被恶心得够呛,并坚决不会复合的决心,她的人生不会因为渣男而止步不前,她要忙着研究课题,那男的再次找上门时,她报了警。

        被教育了一顿后,男生消停了很久,女儿以为他终于要停止骚扰了,和朋友出去吃饭庆祝,但就在他们吃饱喝足要走时,那男生忽然出现,拎着椅子要砸女儿。

        他嘴里乱七八糟说着“婊子”、“给脸不要的贱货”、“让他丢尽了面子”一类的话,眼睛红着就要打人。

        还好当时有男性朋友陪同,男生没伤害到她,还被好心人报了警,被拘留了十几天。

        十几天后,男生被放出来,没再和女儿说一句话。

        不过女儿那段时间还是硬生生被熬瘦了好几斤,她本来就瘦,原来的体重属于正正好的,瘦这么几斤,两颊就有了轻微凹陷的弧度。

        周围朋友看着心疼,恰好一个月后他们要放个小长假,就提议趁这会儿出去放松放松。

        那男生据说是被家里人赶去做暑假工了,几人都没在意,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他们去的鬼屋是省里有名的鬼屋,不少测评都说很刺激,他们老早就想去了,只不过没找到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次机会,他们当然不会错过。

        几人兴高采烈就进了鬼屋,没有人注意到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目光是何等的幽冷诡异。

        叶金歌大致确定,她女儿失踪,绝对和这名男生脱不了关系。

        她甚至敢断言,就是这男生在鬼屋里,借npc这个身份的便利,把她女儿拖进暗格里不知道带去了哪儿。

        可警方办案是要讲究证据的,不能凭她的直觉就定案,他们找到了那男生,询问了几个问题,那男生咬死不认,说自己在鬼屋里谁也分不清。

        那时女儿已经失踪一周了,叶金歌一夜白了头,时常走着走着就会毫无征兆掉眼泪,亲戚家人和她说话,她也像丢了魂儿似的。

        家里被一股阴云笼罩,丈夫和两儿子都相较往常少了很多话。

        叶金歌一直没放弃寻找,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的运气都花得差不多了,她怎么也查不到女儿的下落,找着找着,半年就过去了。

        这半年里叶金歌看到和女儿相关的东西,就会触景生情地掉眼泪,老得比谁都快,两鬓都花白了。

        或许是看她过得太凄惨,运气又降临在她头上,她终于有了女儿的消息。

        是丈夫发来的短信。

        前两天丈夫要照常去警局询问进展的时候,路经了一个小巷子,有个拖着麻袋的人不小心摔倒了,麻袋里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出来。

        那些东西很杂很乱,有些令人不适。

        丈夫不想多待,帮那人捡完东西就想离开,却在此时,猛地看到一个透明罐子。

        那罐子很大,一般是用来装东西泡酒的,但里面泡的却是个没有头的下半身。

        全裸,锁骨上方有一串英文纹身,旁边有三个呈环绕状态的黑痣。

        他的女儿也有,一模一样。

        丈夫质问那人这罐子里的人哪里来的。

        那人只说,他是从国外买回来的,这个世界不缺喜好猎奇的人,有需求就有市场,他只是闭合链里负责购买的一环,再多就不知道了。

        叶金歌让丈夫把这罐子买了回来。

        她是一位母亲,她能认出那就是她女儿,不过没了头而已。

        叶金歌把罐子留到了家里,然后又忙了起来,她想既然有下半身,那头应该也被拿去卖了,她得找到,让女儿完完整整下葬。

        不过那如同大海捞针,叶金歌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与之匹配的头颅,第一天如此,半个月后也如此。

        这天她又是毫无线索,失魂落魄回家。

        而就在这一天,她看到只有半个身子的女儿从罐子里跑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用过的红包,一缕黑气从红包处飘到脖子的断口。

        结合四肢摇摇晃晃十分惬意的模样,那样子,就像在大快朵颐地吃东西一样。

        叶金歌小时候看过不少恐怖小说,她没有被吓到,她这个时候想的居然是,民间都说用过的红包阴气重,那缕黑线应该就是阴气。

        她女儿会不会喜欢吃阴气?

        叶金歌学的专业和病毒打过不少交道,她凭借自己学过的东西,以及家里的财产支持,制造出了一种病毒。

        而那位男生很荣幸地,成为了第一个尝到这种病毒的人。

        叶金歌眼睁睁看着男生死过一回又复活,变成青白丑陋的僵尸,被女儿抓住吸走了所有阴气,最后成了一具枯壳。

        就这样轻飘飘完成了迟来一年的复仇。

        叶金歌没有波动地把那具只剩皮和骨头的尸体扔进后院挖坑埋了,转头给女儿准备大量阴气重的物件。

        但女儿尝过人类的阴气后,已经不满足于物件的稀少阴气,拿东西给她,她都会推搡开,指着院里被埋尸体的地方,示意她要那种。

        叶金歌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制造病毒,给女儿提供食品。

        后来她不自己动手,雇了几人来做,造成了那场全国恐慌的“病毒危机”。

        叶金歌偶尔也会想,怎么会这样呢。

        她费尽心血从那山沟沟里闯出来,学来的知识,怎么会用到这种地方呢。

        她偶尔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更多时候,她大脑放空地看着窗外,思考着一个贯彻她一生的问题。

        她想知道,如今这个社会的弱势群体,到底怎么做,才能有尊严地、安安稳稳地立足。

        ……

        雪郁静默了许久。

        他很清楚他是游走在世界之外的,他不属于这里,任何有血有肉的人在他眼里都是一团不真实的数据,所以他即使被亲也能很快哄好自己。

        他不会对谁例外,不会对谁特别,他永远不会投入感情。

        但偶尔,他会有些波动,他会因为某些人某些事,感到心里不舒服。

        不过也仅限于此,他不能做什么,他在所有世界的定义都是无足轻重的“炮灰”、“反派”,光这两点属性就证明,他什么都做不了。

        雪郁做了个安静的聆听人。

        沉寂片刻,叶金歌转头对他道:“抱歉,是不是说太久了?不耽误你了,你快回去吧,他们该等急了。”

        “嗯……那您记得看,我晚点再过来。”

        雪郁最后看了眼叶金歌,抿了抿唇,往走廊另一边走,走了几步,他低下头,有点担心他走了这么久燕觉深会不会起疑。

        没想多久,他猛地撞上一面硬物,脚步被迫顿下。

        雪郁唔了声,抬手捂住额头,吃疼地仰起眼:“……燕觉深?”

        被他撞到的男人没有他那样的反应,静默站着。

        燕觉深表情很淡地看着眼前冒冒失失的小男生,那眼神让雪郁不止慌张,还有一点心脏乱跳的害怕。

        他不知道燕觉深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有没有看见他递资料,从男人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忐忑不安地对视几秒,燕觉深收回视线,掠过他,要往叶金歌那边走。

        雪郁一着急,伸手揪住男人的衣袖:“你是来找我的吗?”

        燕觉深垂眼,淡淡嗯了声,但他的行动却不像他所说,他没拽开雪郁的手,只往前迈步。

        个高腿长的成年男性,常年健身腿部力量练得吓人,他要是有那个想法,能毫不费力地拖着雪郁走。

        雪郁急切出声:“那你现在找到了,我们快回去吧……”

        男人不停,还是走:“等会儿。”

        雪郁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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