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生抑或死
“是吗，认错人了吗……”
火红的龙若有所思的低吟，骤然，炙热的龙息扑向屹然不动的泺河，这龙息并无攻击之意，呼啸的风彻彻底底撕裂了他的斗篷扯掉了脸上的面具。
雪白的发丝柔软落下来，连带着那张阴柔的面庞，和脸颊上古老的伤疤。
“与师兄针锋相对，实不属师弟之意，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师兄，得罪。”
他弯腰，从地上拾起面具，眼角瞥到目瞪口呆的明朝，随手一挥便将他晕了过去。
“王用‘拈花点翠’救了你，你学了那一招，没想到如今也是用在了我身上。”玖音怒不可遏，却也没有不顾情义的动手，泺河不以为意，将面具重新送到脸上，笑道：“早知今日，早知救我的人是南之凰王……”
“骆禾只希望死在那片林子里，被苍鹰山狼分食殆尽。”至少这样不会遇到今日境况，不会到了这种他不得不与师尊为敌的地步，不会让她……让那个本该风华绝代俯瞰众生的凤凰之王为他而为难。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也不会说，玖音以为他是后悔拜岚幽为师，因为岚幽而受到连累，只当岚幽收了一个白眼狼！
“你！！！”
他有气也忍不住了，哪怕他现在灵气虚无，连基础化形都做不到，依旧奋力一搏，势要致泺河于死地。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生！枉费吾王对你一片苦心！”
御龙啸则山崩地裂，玖音虽说只有一半的御龙血统，一啸后地动山摇走兽崩腾，饶是有着千年修为的泺河也不敢轻视。
他可是很清楚这位师兄的实力，岚幽指点数百年，两人切磋无数，却从未胜过这位师兄。
他的灵气暴涨形成屏障，随即后退几步顺手拎起昏倒在地的明朝避开这一杀招的锋芒，即便如此那道灵气屏障也支离破碎不堪一击。见玖音再蓄气力随着就要再来一击，他连忙定住身形捏了决：“百鬼众魅！”
登时，铺天盖地的压抑笼罩了这片不小的树林，方才惨死的人，已然腐败的尸身，深埋于泥土中的骨骇，以及许久不见天日的冤魂，皆聚于此，其间弥漫的恶气怨气，令人窒息。
御龙族这种神明之兽，在充满怨念鬼气的地方会被侵蚀神智，变得魔不魔神不神，直到彻底堕落为魔，狂躁嗜杀。玖音身为守护凰巢南音门的御龙，自然很在意堕落为魔的危险，洛河想让玖音知难而退，没想到对面的龙怒目而视，丝毫不退却。
鬼气嘶嚎着，前仆后继，终究在龙威压迫下灰飞烟灭，泺河惊愕的看着玖音周围散发的强悍力量，终于明白了为何身为御龙却被御龙一族唾弃，被凰王收留做了守门人，为何曾经切磋时玖音从来都不幻化更为强大的龙形。
这龙身上的火红，并不是因为它是御火之龙，而是……
比前任魔主寂栾更为强悍的魔气。
原来，玖音一半的御龙血统，混血的另一半不是人族，而是魔……
“你……”
“骆禾，为何你会，堕了鬼道？”
被这一事实震惊的泺河听到这一问，又是恍惚，为何会入了鬼道……因为什么呢，两千多年前，凰王捡到了他，收他为徒，几百年的教诲指点，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诛魔之征，凰王堕魔，他也随之殒落。
他在冥府，在往生桥畔，为了不忘记那个女人，不忘记和她相处的那段时光，又是徘徊了近六百年，六百年的执念甚至感动了无心无情的冥皇悭忱，就此入了鬼道只为能再多等一段时间，能等来她的重生。
泺河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百鬼众魅的压迫还在持续，但影响不到玖音，这个问题沉寂在拒绝回答中，谁也不愿意再出手成仇。
“轰……”
山南，一道刺眼的金光，穿破了这片灰暗的压迫，将叫嚣的鬼尸彻底堙灭。强悍的灵力波动甚至反压了泺河和玖音的气息，传到战火硝烟的长生村落，将这片山区的污浊荡澈清净。
“怎么回事？！”
一众人的想法与在山南和白苏对峙的孟圭心头所想一模一样，不过孟圭除了疑问更多的是心冷，这股灵气，很明显是神力，自上而下压迫着他已然半仙半魔的魂魄，痛苦而窒息。他跪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一直追杀的小丫头没入金光，
另一边正在急匆匆往长生山赶的寻幽远远便见到这道直冲云霄的金光，离得如此之远依旧有着强烈的震感。眉头拧成一团。
“果然……长生山，人界长生山长生塘，真的是……封墓。”
由于人界灵气稀薄，这一番巨大变动不仅影响到长生山脉，连六界都有不同的触动，御龙墟一直闭关的御龙之主几乎是在一瞬化为人形，影端还没来得及询问事宜，他们尊敬的帝君已经冲出了牧海门。
凰巢，茫茫雪白中，五只偌大的凤凰雕像，铁链随着震动泠泠作响。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直坠落在黑暗中的白苏，直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触到了什么，孟圭的扇刀对她毫不留情，玩弄似的在她身上留下或深或浅不足以致命的伤口，一直到衣服都变得血淋淋，她无力反击只能一步步退让，一直到没能发现身后的绝崖，以及绝崖下黑洞洞的峃口。
几近半柱香时间的神威压迫，长生塘终于恢复了寂静，但不淡定的人和仙多的是，玖音似乎意料到什么，冷冷的瞟了眼泺河，终于消散。
“站住！”洛河想叫住他，还是晚了一步。他咬牙，唤醒了迷迷糊糊的明朝，一同去山南查看情况。
一直到泺河明朝赶来，孟圭依旧维持着失力跪倒的姿势，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悬崖下，“孟圭！”
“殿主……殿主恕罪，属下没能杀了那小丫头……”
“这究竟是……”
消散的光与气息里，他赫然一种很熟悉的感觉，直觉自己不止见过这气息的主人，还与他长久相处过。
“是凤凰的气息。”
他呆滞着，眼前这一境况出乎他意料，没想到人界这一偏僻的地方，居然会有凤凰。
三百年前六界合众意在屠神，迫使凰王封印了凰巢，他虽未参与，但也听说过，“泣血朝歌”封印凰巢需要极为庞大的灵气，他一直以为能成功用出这一禁术的只有凰王。覆巢之乱事发时，凰王龙帝因为诛魔之征落入轮回，不久之前才回归神位，凰王甚至失了灵体，只能寄魂于凰巢聚元神树等待重塑。
所以当初决定封印凰巢的是凰王，真正结阵的是凰巢五司！
所以这个地方，这个气息是……
“鎏昭殿……”
蓦然，三人身后传来冷意的声音，泺河神经绷紧脱口而出：“撤！”
他有能力打过现在的这个男人，但他不能打，只一个玖音知道他的身份就够了，如果东边那位知道了他的存在和立场，直接下来灭掉神界仙界都不是不可能。
寻幽并没有阻拦他们离开，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洞口，“凰巢五司之司命，没想到你竟然落到了人界。”这对他来说既意外又是意料之中，现在他首要面对的，是关注到这里情况即将来此下杀手的神座仙君，是长生山还在杀戮的燕臣联军，是急需缕清的丝丝脉络。
封墓说到底也是神的陵墓，白苏能不能成功活着出来要看天意了，他布下能保护一时的法阵，转身去了山前的村落。
落入洞中的白苏，终于落到了坚实的地面，等她在黑暗中摸索着站起，意识到这个“坚实的地面”，由层层骸骨铺就，人类的，动物的，比比皆是，已成枯骨。
鲜血一滴滴顺着衣襟落下，她呆滞的盯着枯骨铺了一地的路，远远的另一边，蓦然发出微弱的光亮，是方才金光的来源。
惊恐的呢喃声回荡着:
“所以说……终于到了等死的那一步了吗……”
看这满地骨头就知道，一直待在原地是死路一条，去寻那抹光或许也会死，但总比原地等死有一丝希望，她压下慌乱，摸索着绕过绊脚的骨头，心底祈祷这破地方不要有什么毒蛇毒虫。
这条路走的漫长，如似过了一个世纪，她愈发心慌，不敢去面对那道光亮的来源，是因为怕死，还是……害怕面对那东西。
终于，光越来越强烈，在漆黑不见五指的洞窟中显得格外刺眼，她眯着眼睛逐渐适应光芒，终于看清了那团包裹其中的物件。
一支很漂亮的弓，雕构出展翅飞鸟轮廓，弓身流动着金色的光晕和强悍的灵气，发出颤动的嗡鸣。
她看呆了，不由自主的靠近，心底莫名其妙的一丝愧疚，两分揪心。紧盯着光芒的眼睛不知何时染上了雾蒙蒙。
“对不起……我来晚了。”
泪水顺着脸颊无声的淌下，那双乌黑的眼睛倒映着轻抵她手心温柔抚摸的凤凰。
一只缥缈青烟一般温顺易碎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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