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绿衣少女

正探着身子看热闹的雪芙闻言便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心道这姑娘生得好看，性子也好玩，一会定得上前去结交。

        那出言调戏之人却没有她这般心思，敛了面上那不怀好意的笑，将脸色一沉，出手便是一掌，震断了面前的桌腿，然后欺身向前想要去抓少女那正握着半块点心的手，嘴里还道：“小爷我今日非但不滚，还得将你搂在怀里好生听回艳书！”

        听着他这番不堪入耳的话语，雪芙皱起眉正欲想起身相助，便见那只伸出去的手尚未近那姑娘的身便已“哎哟”一声缩了回去。她定睛一看，却见那绿衣少女仍坐在原处，右手拎着个茶壶，左手上多出了一盏碟，碟上还稳落着一个茶杯，唯独手中的半枚点心不见了。她心下瞬时明白过来，不由在心中叫了一声好，放下了担忧之心，安心观战起来。

        那调戏之人捂着手腕后退了两步，目光不善地盯着绿衣少女看了一瞬，忽自腰间取出一把软剑，剑尖直逼少女而去，竟是调戏不成起了杀心！少女仍未起身，只左肩后侧，轻巧间便避开了他的攻势，而后足尖轻点，一跃至凳上，在那人尚来不及反应之时将右手高高举起，茶壶中的茶水便不偏不倚正淋在了那人头上，将他浇了成了一只落水狗。

        她这一动，也终于让茶楼内的人看清了她的相貌。本因她的举动而叫好声四起的茶肆忽变得鸦雀无声，连雪芙也讶然了一瞬。她在心里想，这个登徒子虽自己长得不堪入目，眼光却不错。这绿衣少女生得当真是美，且她的美与雪柔那种冰山美人的美不一样，是那种江南水乡里养出来的温婉柔美。生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神情偏又散着疏离，于是瞧上去既温柔又清冷，让人挪不开眼。那一瞬，雪芙在心中想——如若她是个男人，定会对眼前的少女一见钟情。

        “臭丫头！找死！”一声不合时宜的大骂打破了这份寂静，也将雪芙的思绪给拉了回来。那个湿漉漉的男子周身已凝起森冷的杀意，一记扫堂腿踢碎了少女脚下的椅子后，毫不犹疑地又刺出了一剑，这一剑使了十足十的功力，直逼少女咽喉而去。在场的人都为那位少女提起了心，可少女却不甚在意，曲腰侧身，轻盈灵活间仍是轻轻松松便避了过去，而后足尖游走间人竟到了那人身后，手中碟杯仍纹丝不动。

        堂内便有人赞了一声：“好功夫！”

        眼见自己的同伴被人如此羞辱却毫无还手之力，随着那人一同去少女桌前的另一个人双眼微微眯起，手中的东西已朝着少女身后飞出。他出手极快，连雪芙的惊呼声都没来得及出口。

        可一道青色的剑影却比他的暗器更快。

        少年在眨眼间便来到他身前，执着回鞘的长剑，凝视着他的眼睛，淡淡道：“背后伤人，实非君子所为。阁下若是想切磋，在下愿奉陪。”

        那人抬眼，便见这执剑少年着一袭玄青色的长袍，长身玉立，眉眼温润，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已到嘴边的一句“滚开”便被生吞了回去，只皱眉道：“雪虹剑……你是弈剑门萧璟辰？”

        少年应道：“正是。”

        堂中人顿时舍下仍在打斗的两人朝这边望了过来。比起已毫无悬念的较量，这个弈剑门两代掌门爱徒，试剑大会中初露头角便名列榜首的少年奇才自然更值得好奇。见入眼的少年身形清瘦挺拔，眉眼温润俊秀，不免又点头赞许了几声。

        被击落了暗器的男子飞身至同伴身边，止住他仍想要出手的剑，沉声道：“别丢人了。”而后强按着他走至萧璟辰面前，抱拳致歉道：“流沙派方峥嵘，不知萧少侠在此，扰了你听书的雅兴，还望勿要见怪。”

        萧璟辰摇头道：“你们扰的不是我，这番话自然也不该同我说。”

        方峥嵘会意，又按着那人走至绿衣少女身前，示意他行礼致歉，那人虽极不情愿，但感受到压着自己的手已快捏碎他的骨头，只得硬着头皮道：“冒犯姑娘是我的不是……望姑娘大人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

        要说起这个流沙派，其实建门时间并不短，门中弟子也不少，但因素来行事不规而被江湖中的名门正派所不耻。早些年三派联盟未散时，他们尚有所顾忌，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后来出了十年前的事，江湖局势分崩离析，他们便又活跃了起来，近几年行事更是愈发嚣张。所以在场的人心里大多都明白今日这两人肯道歉，其实并不是畏惧弈剑门，不过是因为面前站着的人是萧璟辰，知道技不如人，还算识时务罢了。所以这歉虽道得甚是敷衍，看热闹的人却都觉得已是不易了。

        那两人自己也是这般想，所以说完话便准备离去，却不料被绿衣少女给拦了下来，正疑惑时便听见她冷声道：“修桌子，还是赔钱？”那两人先是一愣，然后阴沉着脸扔下了银钱，这才得以飞身下楼。

        少女将银钱递给一直缩在一旁不敢上前的伙计，回到座位前俯身拾起油纸伞，向着萧璟辰道了一声“多谢”。待雪芙意识到她是要走再赶上前时她已抢先一步下楼离去，只一转眼间便不见了身影。雪芙正想下楼去追，便听见一直无声立在一旁的萧璟辰道：“以她的轻功，你追不上。”

        萧璟辰的判断自然不会有误，雪芙便弃了要追的心思，转头问道：“璟辰师兄，你可看出了她的武功是什么路数？”

        萧璟辰摇头。她的招式变幻莫测，辨不清来路，但明显不是弈剑门的招式。想到这里，他温柔的眼里似闪过一抹失望之色，沉默着往回走去。

        一个眉眼间没有师父师娘的影子，又在听闻他的名字后毫无反应的姑娘，他怎么都不该将她与婉儿联系在一起。

        见萧璟辰往回走，雪芙便跟着他一道走了回去。长惟见她一脸的郁色，忙笑着推过去一碟点心，可她此刻却没有吃东西的兴致，只望向雪柔道：“师姐，陆伯伯不是一向不喜欢流沙派，说他们是江湖败类吗？怎么这回将他们也请来了？”

        雪柔的视线一直跟随着萧璟辰，见他自瞧见那位绿衣少女后神情便有些恍惚，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古怪——那姑娘生得是很美，但萧璟辰绝不是区区美色便能使之失态的人，哪怕这失态只有一瞬间。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缘由？她正想着，忽听见雪芙唤自己，便随口应道：“来湖州的并非都是客，脚生在他们自己腿上，想来自然就来了。”

        雪芙点头道：“也是。”

        长惟在一旁插话：“况且要论江湖败类，万毒谷若称第二，谁敢称第一？他们都能来，这流沙派在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听完他的话，雪芙的一双秀眉便皱了起来，眼中泛着不解：“昨天我便觉得奇怪，这万毒谷的人行事虽素来狠毒，但并不常主动卷入江湖事中，怎么这次忽然跑到湖洲来凑热闹了？且这远黛村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他们这样大闹一番？”

        昨日万毒谷的人是在村子里寻东西时与村民起了冲突，一怒之下才对村子里的人下了毒。为了拿到解药救人，他们只得将人放走。后来询问时，村民也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所以他们虽救了人，但并不清楚万毒谷的人究竟寻的是什么。

        长惟快言快语道：“来湖洲还能做什么？自然是给陆大侠贺寿了。不过这远黛村里有什么，我还真猜不出来。”

        雪芙一双美目瞪着他道：“贺寿？你觉得他们有这么好心？”

        “看破不说破嘛！”长惟嘿嘿一笑道：“左不过是打着贺寿的名头来争墨香草罢了。”

        “那远黛村的事是为了什么？”

        长惟摇了摇头，理直气壮地应道：“我这脑袋可不比你的好使，你都想不出来，我自然也想不出来。”言罢侧头望向萧璟辰，问道：“璟辰师兄，你觉得他们是为了什么？”

        两人等了一阵，却意外地发现萧璟辰没有反应。雪芙便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喊道：“璟辰师兄？”

        萧璟辰这才自思绪中回神，望向她微微一笑。

        雪芙便将方才的疑惑抛在了脑后，只问道：“璟辰师兄，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夜里有些没睡好，走神了。你们方才说什么？”

        长惟不疑有他，应道：“我们在说万毒谷，想不明白他们在村子里究竟是要寻什么东西。师兄，你可知道？”

        萧璟辰微一摇头，“这些年我鲜少与万毒谷的人打交道，也猜不到他们所求会是什么。”

        “也是，鬼才知道他们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雪芙一撇嘴，忽又叹道：“不过有这么些人在湖洲，寿宴结束前，城中百姓只怕都要不得安宁了……”

        长惟便笑道：“怕什么？不是有雪芙女侠在吗？定能护得了这一方安宁！”

        听出他话语中的调侃之意，雪芙哼了他一声，不肯再理他。忽想起了什么，唤过来伙计，指着绿衣少女方才所坐的地方道：“方才那位姑娘吃的是什么点心？给我也来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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