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弑杀兄嫂
雨已停,天却仍未放晴。
泠潇在门前等了一阵,不见雪芙的身影,便又折回了园里。刚行过曲折纡回的小径,便与小六遇个正着。
“泠姑娘早啊!可觉得头疼?”
泠潇微微皱眉,点了点头。这酒的后劲当真不小,她都起了一个时辰了,头还有些晕乎乎的。
小六忙笑道:“厨房有醒酒汤,我去给你端一碗来。”
泠潇称谢,与他一同往厨房走去,称赞道:“原来你不只是厨艺好,心思也细。”竟连醒酒汤都提前备好了。
小六嘿嘿一笑,一面引着泠潇往厨房去,一面应道:“是二公子的吩咐。说姑娘喝多了,今早起来可能会头疼,便让我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泠潇便顺着他的话问:“他又出去了?”一大早便没见到他的身影。
“吩咐我熬醒酒汤后就走了,连早饭都没吃。好像是约了人,去了……”小六努力回想了一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什么寺我给忘了……”
听闻洛璃去了寺庙,泠潇略感意外:“你家公子还信神佛之说?”
小六摇头:“二公子不信这些。”言罢想起了往事,叹了一声才道:“我还记得以前每月初一十五,夫人都会去寺庙上香,还喜欢让两位公子相陪。但二公子那时年幼,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觉得寺庙枯燥无趣,所以每回都会设法躲起来,待夫人出门后再出去玩。”他正说着话,忽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转了话音:“二公子今日出门没有带伞,等会回来的路上不要遇到雨才好。”
泠潇问:“他今日这么早出门,是昨夜又没睡吗?”
小六闻言便咧开了嘴,乐了好一会才道:“睡了睡了!喝酒的时候姑娘不是提了一句,说夜里就是用来睡觉的,有什么事白天再想就是。后来姑娘喝多了,二公子送完姑娘回来,我特意去他院子里盯了会,见他只略坐了坐便吹灯歇息了,今早见他气色也不错,想来昨夜睡得应该挺好。倒是姑娘你,昨夜没有喝安神药,夜里睡得可安稳?”
昨夜梦魇重现,泠潇半夜被惊醒后便没能再入睡,所以今早才起晚了些。但她不想小六担忧,便应道:“还好,酒后睡得沉。”
小六远不如洛璃心细,也没有细想既睡得好,为何眼下会有些青色这回事,只笑道:“我原以为姑娘的酒量不错,谁知竟比我还醉得快!不过姑娘醉酒后的样子和平日里大相径庭,倒好玩的很。”
泠潇不由脚下一顿,她只依稀记得被洛璃送回了住处,喝酒时的事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了。难不成,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没有撒泼打滚。”小六瞧见她的神色后连忙道:“只是拉着二公子的衣袖撒娇,吵着要吃蟠桃饼。我在一旁劝说太晚了,糕点铺子早已关了门,明日一早再给姑娘去买,姑娘也不肯。”
拉着洛璃的衣袖撒娇……泠潇怔愣之下只觉一股热流自心口涌上了脸颊,“后来呢……”
“后来公子被姑娘闹得没有办法,便真去街上跑了一趟,可惜天下着雨,又已是夜里,没能买到。”小六笑道:“所幸的是,待公子回来,姑娘已忘了这回事,见他中途离去,闹着让他自罚了三杯便作罢了。”
“……”泠潇当下只恨不能打个地洞钻进去,在里面躲至洛璃将这件事忘了再出来。她一面暗自悔恨不该在人前醉酒,一面在心里盘算,她这几日要不还是搬回客栈去算了?
待喝完醒酒汤回到园中,泠潇面上的潮热尚稍稍褪去。她耳尖,听到了门外雪芙的声音,这才将此事放在了一旁。因为天色阴沉,两个宿醉的人又都有些头晕,便没有去游湖。后来雪芙听说洛璃不在,索性进了园子,陪着泠潇酿酒去了。
满园春花绿叶被昨日的雨水冲刷洗净,草木清香沁人心脾。宿醉后的头脑本就不甚清醒,虽喝了醒酒汤,但被这清风拂面,仍觉昏昏欲睡。雪芙打了个盹醒来,见泠潇正捧着酒瓶出神,便揉着眼睛迷糊着问道:“潇潇,你在想什么?”
泠潇抬眸望向她,眼中满是迷茫,“你可吃过蟠桃饼?”
“蟠桃饼?吃了能长生不老吗?”雪芙嘻嘻一笑道:“你可是嘴馋了?我陪你出去买。”
泠潇在酿酒时回想起小六的话,心中便觉着有些古怪。她从未吃过什么蟠桃饼,即便是酒后乱了神智,也不该提到一个从未听闻过的东西身上……为了弄清楚其中缘由,她点了点头,应道:“等酿完酒,我们就去。”
雪芙应完好后伸了个懒腰,一瞥眼正好瞧见洞门上的题字,不由皱了皱眉。方才来的路上她便留意到这座园子里的碑碣文字和匾题都极应景,显得这园子的主人好似有浓郁的文化气息,便奇道:“这园子虽小巧了点,却幽静雅致,怎么瞧也不像出自洛璃之手。”她思虑了半晌,补道:“倒像个文人雅士的宅子。”
泠潇记得洛璃曾提过他母亲是位教书先生的女儿,便应道:“或许是出自他母亲之手。”
雪芙闻言后默了一阵。洛璃的这位母亲倒真没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什么痕迹,她只记得洛璃的父亲生得风度翩翩,曾被她师父取笑说“不像个江湖侠客,倒像个咬文嚼字的书生。”想到此处,她不由叹息道:“十年前的这桩事,细究起来,其实奇怪得很……”
泠潇抬头,便见雪芙秀眉蹙起,略歪着头道:“洛璃的父亲与他那位结义兄弟的感情可是出了名的好,那时候的弈剑门和落月庄好得就似一家,连带我们清音派也与他们走得很近。我儿时也曾见过洛璃的父亲几回,还有幸得过他的指点,印象里他总是斯斯文文的,待人也和善有礼。你说,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的兄嫂下毒手呢?”
泠潇不自觉便停了手里的动作,呢喃了一声:“弑杀兄嫂?”
雪芙点头,“若不是有弈剑门弟子亲眼目睹,我是断然不会信的,更加不会相信,他爹会在事后带着妻儿逃匿。”她顿了顿方继续道:“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他们自此从江湖销声匿迹,十年了,依旧杳无音信。”
雪芙忽然转头望向泠潇,问道:“你可知我师姐为何这样恨洛璃?”泠潇自然不会知道,所以她自问自答道:“他爹杀害的那位弈剑门掌门夫人,正是我的小师叔月灵。我听师叔讲过,陆橒——也就是陆伯伯的侄子出生那一年,月灵师叔来隐园吃满月酒,在路上捡到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婴儿,便将她带去了隐园,托付给我师父。后来又因舍不得,在酒宴后还随着师父一道回了清音派,亲自照看了一段时间,临行前又再三嘱托才肯放心离去。所以在雪柔师姐心中,月灵师叔便如同她的再生父母,而且……听闻师叔死相极惨,凶手又十年遍寻不见,师姐心中的仇恨无处宣泄,这才对洛璃恨之入骨。”
泠潇微怔,难怪那日雪柔会对他刀剑相向,且招招想取他性命。也难怪洛璃会说,她对他有恨意,可他对她却没有……
泠潇问:“你也恨他吗?”
雪芙默然片刻,摇了摇头,“我当然恨洛璃的父亲,但对洛璃……却有些恨不起来。一想到他那时不过是个不及十岁的孩子,一夕之间敬重的父亲变成了杀人凶手,母亲与兄长又消失不见,只留下他一人面对满江湖的责难……你可知道,因为他爹弑杀兄嫂的卑劣之举,落月庄被整个武林所唾弃,肆意欺辱。人人提及落月庄三个字,都恨不得灭之而后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自己的爱憎分明。听闻……那段时间他过得很难,而偌大的江湖,竟无一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所以他才会对在困境中曾对他施以援手的恩人感念在心,连尚未确认是否与她有所关联的自己都爱屋及乌。泠潇抚着微凉的酒坛,听见雪芙又叹了一声,语声中带着些许怜惜与钦佩之意:“想到这些,我甚至还觉得他有些可怜。虽然我知道他并不需要我的同情。他能挨过那样的岁月,孤身支撑落月庄这些年,将原本风雨飘摇的落月庄变成一个足以匹敌任何一方势力的门派,将自己从一个不足十岁的幼童变成了如今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心性必非常人可比。”
泠潇不知心中是什么滋味,半晌,才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来:“他如果听到你这番话,定会觉得欣慰。”
雪芙却摇头道:“这些话我只会对你说,也只能对你说。”
泠潇没有再言语,只继续将手头余下的事都做了,又和雪芙合力将酒瓶都抱入酒窖内存放好。刚忙完,小六便来说午饭已经备好。三人一起吃了顿饭,雪芙又拉着泠潇逛了会园子。
眼见与雪柔约定的时间将到,雪芙这才挽着泠潇的手依依不舍地走到了门前,见小六正立在大门外翘首以盼,雪芙便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在做什么?”
“眼见天就要下雨了,二公子还没回,我来迎一迎。”小六望了眼雪芙,奇道:“姑娘这便要走了吗?”
“我自然是舍不得走,不过出门前和师姐说好了今日要去见陆伯伯的,若是晚了定要被念叨。”雪芙说完看着泠潇笑道:“左右现在我们离得近,只要得空我便过来找你玩。”
待雪芙的身影消失在街头,小六对仍立在门前的泠潇笑道:“泠姑娘,你不必陪我在这站着。我再等一会,若是天真下雨了,就带了伞去城门口接。如果我走后你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垫垫,玫瑰酥饼我就放在你屋子里外间的桌上,果子也都洗好了。”
一想到洛璃随时可能回来,方才已被忘在脑后的事便又被记了起来,泠潇面上一热,简短交代道:“酿好的酒存在酒窖东面,酒瓶上都写了名字。雪芙说离开湖洲前会来搬两瓶,余下的待入了秋你们便可以取出来喝了。”
小六欢喜地点了点头,笑道:“若是在湖州待不到入秋,临行前我也学雪芙姑娘搬几瓶带回庄里去。”
话音刚落天便开始落雨,小六便牵好早已备好的马,辞别了泠潇,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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