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无愧于心
“哎哟！”雪芙刚跑出院子，便与转角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待看清所撞之人后，雪芙的一双杏眼便瞪了个溜圆。
“……师姐？”
被她迎面撞上的正是才从陆橒院子折返的雪柔。她因垂着头在想心事，未曾留意前路，这才被撞了个趔趄。待她回过神来，先上前查看了雪芙的情况，见她无事，这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雪芙叫她面色未改，想必碰撞得不重，便嘻嘻一笑道：“我不放心，就跟在你们后头过来啦！”
“见过陆伯伯了吗？”
“见了，我还陪着他说了会话呢。”雪芙应道，“后来见他累了，我才出来的。”
“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雪柔望向她问，“着急忙慌地是要去哪？”
“去找潇潇他们，方才他们随我一道过来，我将他们留在了园子里。”雪芙应完话后本要走，忽又停住了步子，歪着头盯视着雪柔看了一会。她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若是换做往常，即便她无头乱撞，以雪柔的反应速度，怎么也不至于让两人碰上。
“师姐，可是出了什么事？”以雪柔的性子，若不是大事，不至于这般神不守舍。
雪柔没有应答，只问：“泠姑娘今日可有同你说过什么？”
雪芙摇了摇头，心中的疑窦愈发强烈，“师姐可是听说了什么？”
“璟辰师兄同师父说，过两日他们要一道启程去万毒谷。”
“万毒谷……他们去万毒谷做什么？”雪芙忽然记起泠潇曾对她说过的话，便想着莫不是他们要结伴去取墨香草？不过什么缘由都好，她毅然道，“若潇潇去，我自然也要跟着去。若是师父不同意，还望师姐帮我说两句。”
话音落下后，却见雪柔没有应声，神色还有些怪异，雪芙便奇道：“师姐，你是要阻拦我吗？”
“你决意要做的事，师父都拦不住，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雪柔应道，“不过这回师父没打算拦你，还让我跟着你们一道去。”
“……还有这样的事？”雪芙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眨巴着一双杏眼思索道，“师父莫不是因陆伯伯劫后余生心情大好，一时间被喜悦冲昏了头？”
“胡说八道。”雪柔瞪了她一眼，将方才月夙所言都对她说了，“师父说万毒谷里有我要找的人，又说我们年纪不小了，正好趁机去历练一番。”
“这不是很好吗？”雪芙不解道，“为何你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自从在月夙那听说玄衣人的事后，雪柔的心境便有些复杂，但她素来是个不喜欢将心事对人言的，便只道：“此行可不是闹着玩的。”
“走一步看一步嘛！”雪芙只以为她在担心后续的艰险，便嬉笑道，“况且，不是还有璟辰师兄他们同行……哎呀，说曹操曹操到！”
前方绿水长廊上，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一席湖青长袍的萧璟辰行在几人前头，在他身后不远处，小六正四下新奇地张望。
洛璃与泠潇两人走在最后头，四月的天略有些热，又是在太阳底下，洛璃正边走边为泠潇轻打着扇子，两人含笑说着话。
雪芙忙挥着手喊：“潇潇！璟辰师兄！”待前边的人闻声望来，她便拉着雪柔跑了过去。
“璟辰师兄，你们怎么走到一处去了？”雪芙停在萧璟辰面前，先看着他问。
“你们的病才刚好，可不能这样风风火火的。”萧璟辰先叮嘱了她一回，才应话道，“刚好在园子里遇上了，就一起走走。”
“那你们现在要去哪？”
“就是随意走走。”萧璟辰笑问，“雪芙姑娘有什么推荐的去处吗？”
“我成日里在园子里晃悠，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地方。”雪芙想了想，提议道，“方才逛街是走路，如今逛园子也是走路，不如我们寻个地方歇歇脚，用点茶水？”
萧璟辰未置可否，只转头询问地望着泠潇几人，见他们都点了头，这才应了。雪芙便凑近泠潇身前，挽住她的手亲热道，“方才陆伯伯还说呢，让我们随意吃随意玩！我便也不客气了，今日就借花献佛一回！”
几人笑了一阵，便由雪芙引着去了一处风景绝佳的凉亭里。微风徐来，亭子屋檐下的六角铃铛随风而动，格外闲适。
欢声笑语中，雪柔忽搁了茶杯起身道：“洛庄主，你们接下来的行程我师父已经告知于我，既然大家所求相同，如今又一桌坐着，我便有几句话想问一问洛庄主。我也相信，在泠姑娘与璟辰师兄这两位对你深信不疑的人面前，你应当不会扯谎。”
自她开口，说话声便戛然而止。雪芙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却被她给挣脱开，“话还是说开了的好。若是误解，那便趁此机会澄清，大家一同高高兴兴上路，彼此也可有个关照；若不是，虽接下来的道相同，但你我并不相谋。”
洛璃静听着她说完，微笑道：“姑娘有什么话请直言。”这些年，见惯了那些道貌岸然的嘴脸，他还真挺欣赏雪柔这种爱憎分明直来直往的性子。
“这几年，若论在江湖上的名气，在场的可都比不过你。”不同于洛璃的温雅，雪柔的神色十分冷漠，“关于你的传言，也是林林总总，但并无几句好话。有人说你心思诡谲、手段毒辣；也有人说你做事不留余地，对有恩怨过节的人皆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更有甚者，还说你包藏祸心、意欲为害武林。”
洛璃没说话，只是含笑听着，可小六已不满地嘀咕道：“怎么将我们二公子说得像个魔头一样……”
雪柔没有理会他，只继续道：“三年前，曾有传言，在中秋佳节团圆之夜，你们落月庄门前忽挂出了几十颗头颅，且这一挂便是月余，说是想以此来警示众人，往后不得踏入你落月庄境内。此事可为真？”
“哪有几十颗？也就不足十人，而且也没挂那么久……”小六抢着辩解道，“他们屡次三番上门来挑衅，我们二公子已经大人不记小人过，抓了人以后只是打了一顿便放他们离去了，可……他们非但不走，还在深夜一把火烧了落月庄！火势来得太猛，止不住，庄里有些正在熟睡的弟子连尸身都没能找回来！就这样他们还不知悔改！又趁着灭火之际对抢水的弟子痛下杀手，这才在打斗中被杀……为了不让庄中弟子活在担惊受怕之中，二公子这才下令砍了他们的脑袋，悬在落月庄大门前以儆效尤。”
这一番话听得雪芙颇为义愤，可雪柔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两年前，曾威震江湖一时的万里门是不是被你们落月庄所灭？就因为万里门的门主曾在人前骂过你们父子，你们便趁着他入关之际血洗了万里门。”
“这都哪跟哪的事？”小六怒气填胸，“万里门的那个老家伙自己练武练得走火入魔六亲不认，杀害了他门中弟子又怕被江湖人唾弃，这才栽赃到了我们头上！”
雪芙不禁瞠目，“还有这般荒谬之事？”
雪柔的神情依旧淡漠，“年前，相传洛庄主因与洛阳苏家少主苏莫同时看中了秘宗派掌门之女，为夺得佳人芳心而暗地使卑鄙之举。趁着苏少主不备投毒，后又将他双手双足悉数砍断，行事极其残暴。”
“无稽之谈。”她说了这么多话，洛璃都只是静静地听着，此时却蓦地急迫起来，“我同秘宗派那掌门之女也就见过一回，连她生得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哪来的看中一说？”
雪芙没忍住，追问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家公子生得这般风姿，那秘宗派的妖女一眼便瞧中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数次被拒后她便起了恨心，想抹黑我们家公子，好让我们公子无姑娘敢近身，以为这样便可以便宜她了！”小六不屑地哼了一声，“做她的春秋大梦！”
“既如此，那位苏少主又是怎么回事？”雪芙一颗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还能怎么回事？”小六轻嗤了一声，“那妖女下的毒手呗，不过那苏少主也是自作自受，要不然出了这样的事，苏家怎会不吭声？”
雪芙惊道：“……那姑娘这么狠啊？”
“要不然怎么说她是妖女！”
“我该问的都已问完了。”雪柔没有理会他们的对话，径直坐下，“待到万毒谷寻到了那个人，若能证实这些年是我错怪了你们父子，届时在你父亲面前，我自会磕头请罪。至于你们落月庄，想要我做什么来弥补，在往后的岁月里，也可随时向我开口。”
“姑娘言重了。误解他的，从来也不只你一个。”洛璃淡淡一笑，“而这些年我之所求，便是找出他的下落，并向所有人证明——你们都错怪了他。还他一个公道，也给你们一个真相。”
席间一片寂静，萧璟辰以茶代酒向他举杯，“我相信，此行，我们都将能得偿所愿。”
趁他们说话之时，小六起了身走近泠潇身侧，向着她郑重道：“泠姑娘，我小六敢以我的性命起誓！我们落月庄从未做过昧良心的事！还望姑娘今后切勿听信他人之言，疏远了我家……我们。”
别的他都不怕，他就说担心泠潇往后会听见不少如今日雪柔所问的那些胡言乱语，并因此对他们生出芥蒂来。自从泠潇出现，洛璃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他不想她对洛璃有任何误解，而让洛璃失望难过。
洛璃坐在一旁看着，倒也没有出言阻止。虽然他心里知道泠潇不会因此便改了对他的看法，但在他心里，也想知道泠潇究竟是怎么想。
小六走过来的时候，泠潇刚拿了一块糕点要吃，此时便顺势将手中的糕点给了小六，反过来安抚他道：“天下悠悠，难堵众人之口；人间寥寥，群伍之心怎舒。”
小六接了糕点却没听懂她的意思，忙压低了声音偷偷向洛璃求助，“二公子，泠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是告诉你——行事无愧于心便好，无需管他人所言。”
在她身侧，洛璃的笑容是那样的轻松与欢悦，直看得小六鼻头一酸，霎时间万般委屈齐涌上心头，不禁捧着那块糕点涕泪交零起来，“我就知道……泠姑娘……最好了！”
雪芙闻声望来，不知为何也被他的样子所触动，嘴里却嫌弃道：“一个大男人，哭哭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我喜欢哭！你……你管得着吗？”小六说完，哭得更大声了。
“谁管你！”雪芙哼了一声，转过已微红的眼眶，闷着声道，“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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