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荷边老翁
因音秋儿特意叮嘱过不能跟得过紧,所以几人一路上都是走走停停。不似追人,但有些游山玩水的意味。此时日头略毒,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几人便寻了处阴凉的地方歇脚。
前方是一大片的荷塘,初夏的天,荷叶已田田,一片繁盛的景象。
小六看着自家公子拿了他刚烤好的香葱饼和肉脯走至树下,先是自己掰了一小块饼尝了尝,觉得口感正好,这才递给了泠潇,又在她接过饼之后默默撕起手中的肉脯来。他将目光收回,继续拿了新饼来烤,暗自在心中叹道:“没眼看啊,没眼看啊……”
一阵脚步声踏近,坐在小六身旁的萧璟辰闻声抬头,便见因坐不住四下去玩的雪芙忽疾步奔回了泠潇身前,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潇潇,你快看那边!”
泠潇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便见荷塘边坐着一位青袍人,因刚巧被树挡住了身形,所以他们并未留意到。这青袍人是个老者,身形消瘦,面向他们的那半张面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色作殷红,什为可怖。此时,他正将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盯着水面,不知在搜寻什么。
雪芙好奇道:“潇潇,他这是在做什么?”
泠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应道:“许是想酿荷花蕊。”
“荷花蕊?”雪芙不解道,“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极罕见的酒。“洛璃将撕好的肉脯递给泠潇,随意应道,“我也是偶然间听人提起过,未曾有幸品尝。”
雪芙对他的解答非但不感激,反从鼻子里挤出了一声哼来。自从在洛璃生辰那日知晓了他与泠潇已两心相悦的事实,这几日,她对洛璃便一直没有好脸色。
虽然如今她对洛璃的老法的确已有所改变,但远远还不及能接受他做姐夫的地步!
泠潇对雪芙的心情虽不大明白,但也不想自己在意的两个人之间闹得不愉快,见状后便笑道:“你们若想喝,待回去后我便酿上。”
“好耶!”雪芙的心情立即阴转晴,好奇心也重新冒了出来,“不过潇潇,你怎么知道他坐在水边是要酿那什么酒?”
泠潇递给她一块肉脯,应道:“你看他手边。”
雪芙闻声望去,便见那老者手边堆放着一些新采的莲花,因时令尚早,那些莲花的个头都极小,所以看上去并不起眼。
“这样说来,这位老伯竟也是位酿酒高手?”雪芙的话音方落,便见那青袍老者忽然起了身,只一眨眼的功夫,人便已在荷塘之中。老者的足尖从容地在水面点过,那几朵被他发现的莲花便已落入囊中。
洛璃笑了笑,“是不是酿酒高手不知道,但眼力定然好的很。”这满塘的莲叶层层叠叠,即便身在水上,想从中找出这几朵莲花尚且不易,更何况这老者只是坐在岸边。
“也不知这酒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小六肚里的馋虫在听见有好酒时便冒了出来,扔下烤了一半的饼跑了过来,余下萧璟辰在那里接替他的工作,“或许这老伯家中还珍藏有已酿好的荷花蕊,若是向他讨要一杯尝尝,不知他会不会应允。”
泠潇淡淡的声音响起,“他酿不成的。”
小六询问的话尚未问出口,方才还在池塘中的老者已在霎时间闪现至他们面前,正目光不善地盯着泠潇。
小六被忽然冒出的人影给唬了一大跳,本能地窜至了洛璃身后。连雪芙都觉周遭杀气凌冽,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可泠潇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垂着头又咬了一口饼。见她如此,洛璃便打着扇子笑了笑。
“好个黄毛丫头!”老者语气森冷,“为何咒我的酒酿不成?”
泠潇不慌不忙地咽下了口中的香葱饼,方抬起眼回望着老者,淡淡道:“我没有咒您,我说的是实话。”
“你才几岁,能知道些什么?”老者嗤道,“口出狂言!”
泠潇无意与他争执,只道:“是不是口出狂言,来年自然见分晓。”言罢,便垂目继续吃起东西来。
见她如此反应,那老者反皱了眉。这荷花蕊他已研制了无数回,回回都失败,心中正郁闷得紧,眼下听这小丫头话里行间的意思,好似当真知道些门路,不由心中发痒,粗声粗气道:“你既说了这样的话,便要给我说个缘由出来!若说的对,我便不与你计较。如若不然,休怪我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他这样的语气配着这样一张脸,的确有些瘆人。可惜泠潇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听他这样一说,顿时冷声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若不说,我便将你扔进这塘里去!”这青袍老者看着没什么耐心,言罢便伸了手,当真要将泠潇抓着扔进水里去!
只是他的手方伸出去,便被一柄折扇拦了下来。
洛璃望着他笑了笑,“前辈,您都这么大的年纪了,欺负一个小姑娘,不好吧?”
那老者被戳中痛处,反手便一巴掌向着他拍了下去,冷哼道:“臭小子,少管闲事!”
“这可不是闲事。”洛璃在应话间便卸去了他那一掌中的气劲,又不轻不重地回了他一招,以示他们并不是好欺负的对象。
可惜,那老者并未将他的示意放在心上。
两人便你来我往地斗起招来,随着两人手上招式的越来越深,老者的目中渐露欣赏之色。他打量着洛璃,在出招的间隙里询问道:“小子,洛煜是你什么人?”
长眸中闪过一丝惊讶,洛璃应道:“正是家父。”
“落月摇情虽本是剑法,你将它改成扇式也不是不可。”老者一面化解着洛璃的招式,一面指正道,“不过扇虽灵活,你却得将它的巧劲用到极致,才能补足这缺少的一分凌厉。如今轻巧有余,凌厉不足,遇上内力深厚的,便成了花拳绣腿了。”
“多谢前辈指点。”听闻他的话后,洛璃很快便对扇式进行了调整。
“小子,你天资的确不错!但要对我,你还太嫩些!”青袍老者轻笑了一声,目色极度狂傲,“再有十招,你必败。”
“那我更得领教一番。”洛璃笑道,“也不枉您方才的一句夸赞。”
那老者料得不错,两人方斗到第八招,洛璃便已有些力不可支。可他是个执拗的性子,偏生不肯收手,又勉力撑过了两招,硬破了这十招的预判。
眼见洛璃气息已开始紊乱,泠潇起身喊道:“住手!”
两人同时停手望了过来,老者笑道:“小丫头,肯说了?”
“我愿意教您酿酒,但我有条件。”
老者皱眉:“什么条件?”
“您都夸他天资不错了。”泠潇应道,“那不好好指点一番岂不可惜?”
“小丫头,你这是要让我收徒?”
“肯不肯拜师还得问过他的意思。”泠潇直言,“您既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瞧出招式的不足,我便想让您指点一二。”
“什么?!还得问过你的意思?”那青袍老者显然受不得激,忙抓着洛璃道,“臭小子!你可知这江湖上有多少人想求着我拜师我都不应?我若要收你为徒,你难道还不感激涕零?”
洛璃对这一出略有些讶异,但他知晓泠潇是一番好意,便只道:“晚辈虽师出落月庄,但并无名义上的师父。拜师之事甚大,需容我好好考虑考虑。”
他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可老者却不依了,“不行!今日我还非得收下你这个徒弟不可!”言罢便拽着洛璃要让他跪拜,当下便想将这师徒之名给坐实了。
虽心中清楚拜师老者必定有益于洛璃的武学,但泠潇并不想强迫他去做不愿意的事。见两人有僵持的趋势,她忙插话道:“您还想不想酿荷花蕊?”
“酿!当然要酿!”老者这才扔下洛璃跑了过来,“小丫头,快说!”
“第一步,将这些荷花蕊扔了,等入夏熟透了再来。”
“竟是时节不对?”老者追问道,“那后面呢?”
“后面须得看看你原先酿的酒才知道。”泠潇应道,“没见到酒之前,我也不好断言。”
“那你便和我走一趟看看去!”话音尚未落下,青袍老者便已掳了泠潇急速而去。
洛璃与萧璟辰在同一时间起身跟了上去,雪芙与雪柔稍行其后,余下小六一人边收拾东西边急道:“你们等等我呀!我的轻功追不上你们啊……喂!我一个人如何牵这么些马啊?!”
那边,泠潇正要挣脱,便听见老者道:“丫头,你且听我说两句话。”
见泠潇没有再动,青袍老者便道:“方才交手时我便瞧出来了,那小子根骨奇佳,是块习武的好材料。若是能得一位好师父教导指点,武功上定能突飞猛进。只不过这小子心性有些傲气,不肯轻易屈膝于人,须得给他一些时间,去想通这件事。”
“如今你随了我去,一来可以助我酿酒,二者,也正好给那小子一点时间。待他想好了,我相信,他会叫我一声师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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