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临基地

炎炎夏日终于退去了炙人的热度，白日渐渐缩短，阳光日趋柔和，从北方而来的飒飒秋风还是像以前一样，温和而带着缕缕凉意，拂过已经面目全非的华夏大地。

        从去年九月开始，末世来临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华夏的十五亿人口锐减至原来的百分之一或者更少，减下来的这部分人口，大多数都变成了规模庞大得可怕的丧尸潮，数量动不动成千上万甚至数十万，在华夏土地上四处游荡。

        末世之前普通的动植物已经几乎见不到，变异动植物越来越多，现在自然界基本上成了它们的天下。这些变异动植物千奇百怪，很多都变得具有巨大的杀伤力，对人类的威胁丝毫不亚于丧尸。

        丧尸从四级再次进化到了五级，五级丧尸除了变异更加巨大以外，开始显露出有异能的苗头，这毫无疑问更增加了它们的攻击性和危险度。但人类的实力也在与日俱增，越来越适应这个末世，幸存者们聚集在一起，在华夏国土上建立起了三三两两的安全基地和据点，重新形成一个新的人类社会体系。

        华夏最大的基地本来是上京基地。三个月前上京基地的权力中心发生巨变，原本共同管理上京基地的三大家族争斗夺权，最终墨家撤离上京基地，殷家也败退出逃，只有魏家获得胜利，一手独揽了上京基地的管理权。

        然而，如愿以偿独掌大权的魏家却渐渐发现，基地的发展已经不像以前那么顺利。本来墨家和殷家在的时候，墨家是政客世家，多出政治人才，负责司政；殷家是军官世家，多出军事人才，负责统军。但是，商贾出身的魏家对这两块领域并不擅长，家族中缺少从事政治军事方面的人员，管理起来显然有些力不从心。尽管三大家族的争斗早已经尘埃落定，但上京基地里仍然一片混乱，无法再恢复到之前秩序井然的样子。

        而且，魏家之前用异能药剂拉拢控制的那些异能者们，也出现了日渐严重的问题。魏家当初在研制出这种药剂的时候，已经知道它有依赖性，却没有想到这依赖性会变得越来越大。

        开始的时候是没有异能药剂就发挥不出正常的实力，现在这异能药剂已经变得跟毒品一样，一旦使用量跟不上，人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不适症状。那些异能者们对魏家满怀怨恨，但是已经离不开异能药剂，又不得不继续跟随魏家。异能药剂的需求量飞快增长，魏家一边要保证药剂的生产，一边又要稳住基地里躁动的人心，控制混乱的局势，现在也是焦头烂额。

        上京基地里本来聚集着华夏存留下来的不少大型势力组织，但现在基地里有不少原本的居民，因为对上京基地的状况实在不满，都开始动了离开上京基地再换一个新住处的念头。

        那些小一点的基地虽然没有上京基地规模这么大，但是至少管理上更有条有理，环境气氛也更让人舒服，总比在上京基地里看着这一团糟的局面堵得慌要好。

        末世里没有电话，没有网络，唯一能接受到的媒体信息就是广播。很多发展得较好的基地，都有了自己的广播系统，用来和外界远程交流信息。到九月中旬的时候，华夏各地有收听广播的人，都听到了这样一条讯息：

        “这里是朝临基地，位于华夏中南部地区，安河省北部，朝临湖湖心岛上。基地拥有安全的防御和充足的物资，可满足异能者和普通人的供粮需求，欢迎各位有诚意有能力的幸存者们前来加入，共同建设一个更加繁荣盛大的基地。无论是异能者还是普通人，对基地的贡献与在基地里得到的待遇成正比，拒绝任何心怀不轨者和不劳而获者。这里是朝临基地，位于华夏中南部地区……”

        因为华夏的幸存者基地多了起来，这种发布基地招收入住者的广播讯息，现在并不少见。对于一个幸存者基地来说，也许有人觉得最重要的资源是粮食、水源、武器……但其实，建立起这一切资源的最根本基础，是人。

        一个基地如果没有人的话，毫无疑问就成了一座空荡荡的死城，更不用说之后的任何发展。所以，很多基地就算本身资源不足，还是会从外界招收居民入驻，因为有了人才有生机，才有将来变得繁荣的条件。

        不过，敢发出能满足异能者和普通人的供粮需求这种信息的，朝临基地还是第一个。毕竟粮食紧缺仍然是末世里的第一大问题，异能者也就罢了，还能以变异动植物为食，普通人的食物就越来越少。因为饥荒而死的人数，恐怕要比葬身于丧尸和变异动植物手中的人还要多。

        朝临基地能够宣布异能者的食物充足，这点还能理解，因为自从上京基地培植和饲养变异动植物成功以后，不少其他基地纷纷效仿自己生产变异食物，基本可以满足异能者的需求。但是，朝临基地到底是哪来这么多普通人的食物的？

        尽管异能者的比例在人类中越来越高，但普通人的数量仍然占了大多数，即便是异能者，多多少少也会有普通人的亲朋好友。所以，这条公告讯息对于人们的吸引力可想而知，在广播发出去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华夏各地前往朝临基地的幸存者多如过江之鲫。

        十月初的一天清晨，朝临湖湖边又来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幸存者，大约有三四十人，显然也是听到广播后来朝临基地的。这些人面色枯黄，衣服穿得又脏又破，佝偻着腰背，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交通工具也只是几辆破破烂烂的大卡车而已。

        朝临湖湖边的公路上，已经竖立起了通往朝临基地的指示路标，这里在末世之前就修建有道路，一直通到湖岸边的一个游览码头上。现在这个游览码头已经被扩大改建，成了货运码头的样式，因为来到朝临基地的人们都是成群的，往往会有一个不小的车队，码头容量自然必须要大。

        从码头往湖上看过去，可以遥遥看到水面上的湖心岛，湖心岛上本来一半是低山，一半是平原，山脚下依山傍水地坐落着一个旅游度假区，昔日的风景应该十分秀丽。

        现在，这整个湖心岛临着水边，已经被一整圈暗绿色的变异植物给严严实实地包围了起来，只能依稀看见里面错落的建筑物顶端，犹如一个巨大无比的水上堡垒一般。前面倒映着盈盈碧水，后面衬托着空阔长天，笼罩着一层缥渺朦胧的白色水雾。

        这里，就是刚建立起来不过三个月的朝临基地。

        基地外面的那一圈暗绿色变异植物像是巨大版的蒺藜，也不知道是怎么培植起来的，足有三十多米高。上面全是又长又硬的尖刺，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就成了一片坚固的围墙。蒺藜围墙顶端经过修整，形成可以上人的平台，同样建有高高的瞭望塔和炮台之类，可以依稀看到架满了武器。

        湖岸边的码头上是没有船只的，但是建了一处旗台，码头上有很清楚的大字标识，想要进入朝临基地的人必须先在旗台上升起旗帜通知基地，然后等待基地开船出来接人。未经允许擅自靠近湖心岛水域附近的船只，将会一律被当做入侵者，遭到剿灭。

        朝临基地里的接送船一般是一天出来一次，今天来到朝临基地的只有这一批人，在中午的时候终于等到了从基地出来的驳船。驳船看过去不大，但是内部经过空间异能者的扩大处理，足以容纳得下几十辆大货车。驳船甲板上全是荷枪实弹的士兵，船舷边缘一排枪炮，给人感觉充满了威慑力。

        “请上船，不要随意乱动，你们的车辆会由我们开进驳船内。”

        领头一个士兵语言虽然客气，但手中的枪口却始终对着这群人，未必所有想要加入基地的人都是善茬，该有的警惕性他们还是必须要有。

        来的这批人战战兢兢上了船，对着周围林立的枪口，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地坐在甲板上给他们指定的位置上。湖岸码头距离湖心岛并不远，接送船在十几分钟后就开到了湖心岛码头上。

        从水面上往上看去，临水而立的暗绿色蒺藜围墙更显得巍峨高耸。无数尖锐的利刺像是长矛一样在围墙外壁张开，随便一根都有好几米长度，足以将一串人在上面扎成糖葫芦。

        接送船停靠在湖心岛码头上，这里的蒺藜围墙底部开有一处城门，城门外是一片码头广场，布局和围绕着护城河的上京基地有所相似。城门广场上设立的入口接待处是由末世之前的码头售票处和候船大厅改造而成的，比上京基地要大，工作人员更多，检查流程也更细致。

        来的这一批人有三十五个，都是青壮年人，不过似乎都是实力比较弱小的，不然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落魄。跟其他基地一样，接待处先是给他们做了身体检查，确认没有感染丧尸病毒。而接下来，却是把所有人带到了一处大厅里面，上面标着“面试处”三个大字。

        “面试？”

        那群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去过的基地也不算少了，还从来没见过要面试才能进入的，难道不是登记个身份和异能就完事了么？

        “这是朝临基地的规矩。”后面一个士兵解释道，“我们发布的广播讯息里应该有说到，朝临基地不是无差别接受进入者的，不能通过面试的人，就无法进入基地。”

        那群人的领头者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张长得出奇的马脸，犹豫一下，还是带着众人走进了面试大厅。

        大厅两边也分别站了两排士兵，对面的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一张五官分明的俊朗面容，下巴上略有青色胡茬，眼角眉梢带着时光浸染之后那种成熟而独特的气质，正是之前安阳基地的基地长萧祈道。

        “哪位是队伍的领头人？”萧祈道礼貌地伸手示意了一下桌前的一把椅子，“请在这里就坐。”

        那个中年马脸男带着一点忐忑的样子，坐到椅子上面，萧祈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不着痕迹地把他打量了一遍，这才开了口。

        “朝临基地招收外来人员的原则是宁缺毋滥，所以每一批进入者都必须通过审核。这次面试试的并不是你们有多高的异能实力，或者有没有一技之长，即使是最弱小的普通人，也有进入基地的机会。基地必须对入住者的情况有基本的了解，我问的问题是关于你们队伍的情况，首先说明一个最重要的要求，那就是决不允许撒谎，基地不欢迎没有诚信的人。”

        中年马脸男连连点头：“是，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保证如实回答。”

        “好。”萧祈道淡淡道，“你们队伍里有几个异能者？都是什么样的异能？”

        “只有四个异能者。”马脸男说，“一个远视，一个嗅觉，一个土系，还有一个是速度异能。”

        萧祈道微微眯起了眼睛：“除了那几辆大货车以外，有没有携带别的物资和武器？”

        “没有，我们队伍里没有空间异能者，要是有武器的话，也不至于沦落成这副模样啊。”

        “末世来临也有一年时间了，这一年里，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还能怎么活下来，到处奔波逃难，挨饿受冻的，能活一天算一天呗。”马脸男叹了口气，“我们这群人在末世前都是民工，没什么本事，末世后也没觉醒什么强大的异能，能活一年算是老天眷顾我们。但是你们放心，我们别的事情干不了，给基地搬砖运瓦总做点苦力活还是可以的，绝对不是那种吃白食的废物。”

        “那就好……”萧祈道一边说着，一直搁在桌上的右手，看似无意识地屈起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这三下轻响一落，周围的所有士兵齐刷刷举起枪，枪口全部对准了大厅中间这群人！

        那个马脸男顿时惊慌失措，倒退了一步：“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就算我们没多大能力，你们也不用对我们下杀手吧？”

        “我们之所以动手，并不是因为你们没有能力，相反，是因为你们太有能力了。”萧祈道站起身来，冷冷地道，“我刚才问的所有问题，你没有一个回答的是实话。你们队伍里异能者的数量分明比你说的多得多，而且异能类型也远不止是这些，还携带了大量的武器物资，存放在空间异能者的空间里。你们明明有实力有条件在末世里生活得很好，却还要装出这副落魄可怜的样子混入这个基地，用心恐怕并不浅吧？”

        萧祈道的精神系异能尽管没有达到读心术的程度，却能判断出一个人内心的善意和恶意，以及是否在撒谎，所以面试入驻者的工作是他在负责。来到朝临基地的人龙蛇混杂，什么样的货色和什么样的目的都有，如果不经任何筛选就一股脑放进来的话，基地里不知要多出多少麻烦事端。

        马脸男本来以为这所谓的面试不就是问几个问题，能问出什么门道来，还自信自己的演技一流，要骗过对方轻而易举。结果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拆穿了他的所有谎言，霎时间让他的脸色骤然一变。

        “动手！”

        马脸男自知被人看破到这份上，已经不可能再蒙混过关了，索性撕开了伪装，对后面的一群人喊道：“守住大厅门口，夺下他们的枪械！”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眼睛里突然卷起了一片灰蒙蒙的云翳，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波动朝四周扩散开去。大厅里周围所有士兵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表情一片空白，眼神变得空洞茫然，像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一般，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枪。

        包括对面的萧祈道，尽管他的眼神并没有变得那么空洞，脸上表情也微有扭曲，像是还残存着最后一点意识，但却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后面那群人立刻上去抢夺那些士兵们手里的枪。马脸男面色煞白，脸上大汗滚滚而下，完全没有了之前那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催促道：“一群废物，给老子动作快一点！没见老子快要撑不住了么！”

        他们这群人来朝临基地，自然不可能是真的要入驻基地的。正如萧祈道所看出来的，他们队伍里其实几乎全是异能者，实力算是十分强大。

        马脸男本人就是一个罕见的精神系异能者，能力类似于催眠，能够同时对多人使用，也不必目光相接。弱点是不能控制人的行动，只能让人暂时失去自我意识而已，比起真正的催眠术还差得很远，而且对于精神力消耗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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