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剜心案17晋江文学城首发

陆琪房中已然点好了烛火，她透过暖黄色的光晕看向顾炎庭，后者神色中有难掩的疲乏，她一时鼻头竟有些发酸。

        陆琪撑着要坐起，顾炎庭将其轻轻按住，低声问道：“感觉如何？”

        “头不疼了，只是一直在做梦。”陆琪望着顾炎庭，乖乖的回答道。

        “梦到了什么？”顾炎庭的声音低沉优雅，她顺着话回答道：“我梦到焦尸，还梦到有很多人。人多的那个场景，耳边有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人群的欢呼雀跃声。后来，他们都像假人一样笑着朝我靠近。”

        陆琪缓了缓神，看着顾炎庭的眸子继续道：“我还梦到颠簸的行路，我被绑起来无法动弹。梦境就这么颠倒往复，直到…直到有人重新握着我的手，带我走了出来。”

        顾炎庭眸色温柔，他轻轻握住陆琪的左手，道：“白霖说这可能是你内心深处的一段记忆，只不过当年经历时过于痛苦，所以封存在了你的内心深处。”

        陆琪点了点头，她在梦境中已然有了这样的猜测。原身当年走丢的时候怕是经历了重大的创伤，以至于她脑海中一点幼时的记忆也不复存在。经此一事，或许记忆中的某一些片段会逐渐恢复也不一定。

        陆琪看着顾炎庭，认真道：“文…文卿，你回去休息好不好，我已经没事了，我…我也很担心你。”

        她刚刚虽还未醒来，可已经能感知外部的信息，听见了李哲言说他昨晚内力透支的严重。

        陆琪双眸中止不住的担忧，在顾炎庭眼中别样动人，内心里一阵柔软，情不自禁抚上她娇容，勾起唇角道：“琪儿担心我？”

        “当…当然。”陆琪被顾炎庭低沉温柔的语调诱惑住，她微启双唇，喃喃答道。

        房中的氛围莫名燥热起来，顾炎庭的神色越发柔和，而陆琪却在这样的眼神下小脸通红。

        陆琪看着眼前离她越来越近的俊容，下意识闭上了眼，心跳如鼓，之后只觉额头一点清凉，耳边略带沙哑的声音嘱咐道：“我让小红温的粥一会儿记得喝，你身上的外伤已经包扎过了，桌上有祛瘀的药，你擦不到的地方让她们来涂，我明日再来看你。”

        陆琪耳朵根都沾染上了粉色，直到小红端着温热的瘦肉粥到她面前时，她才回过神来。

        “小姐，顾大人对您真是上心，今日就没离开过这附近，连吩咐下属办事都直接在门外解决的。”小红扶着陆琪慢慢坐起，见陆琪神色已和往日无异，赶紧汇报道。

        陆琪喝着瘦肉粥，心跳仍为恢复，耳边的小红还崇拜着如此照顾下属、如此贴心的顾大人。陆琪心道，她也原本以为顾炎庭对她只是对下属的照顾，可…可哪知道…他竟然…

        陆琪使劲摇了摇头，赶紧喝完了粥，清了口。蒙头又准备睡觉，不想再去思考现在的处境了。

        想起桌上的祛瘀药，对着小红道：“你把这药给顾小姐送去，今日她爬项山怕是吃了苦，顾大人又…你快去吧。”

        顾韵今日的奇怪总让陆琪有些隐隐担心，虽然知晓她此刻喜欢的是韩墨，可她毕竟是原书女主，顾炎庭此番做法怕还是会伤到她。

        陆琪叹了口气，现在真是一团乱麻，她觉得顾韵是个极好的姑娘，出身高贵却性情豁达，她是真的想要与她成为朋友。

        小红有些担忧的喃喃道：“小姐，可这是顾大人为你准备的…”

        小红和小翠倒是完完全全忠心于她，陆琪心头感激，解释道：“这些瘀伤不用擦药也会好，顾小姐却从小娇养着，她比我更需要，这是其一。其二，她是顾大人的表妹，可今日顾大人却一直照顾在我身旁，或多或少她心里会是不舒服的，我只是顾大人的下属，尊卑还是需要分明的。”

        小红听闻后点了点头，赶紧收拾了碗筷，拿了药，息了灯后往外走去。

        陆琪闭上眼睛，摒除杂念，可半天睡意也无。屠宰场的画面又重新出现在她脑中，她干脆开始一条条理出现在已有的线索。

        陈氏肉铺做工的人，有哑巴、有手臂残缺的人，在坑底他们发现的人是跛子。陆琪想起陈有福每每看人说话时那专注的眼神，她之前一直觉得怪异非常，可现在想来，他只是在认真研读大家说话时的唇形罢了。

        陈有福根本听不见。

        今日陆琪在屠宰场说这里就是杀人现场时，两位帮工的神色都出现明显慌乱，也都有疑问提出，陈有福作为老板和屠宰场第一使用人却半天没有言语，正是因为陆琪背着三人说话，陈有福当时根本没有听见。

        直到后来陆琪转过头描述，陈有福双眸中的紧张才显现出来。

        陈氏肉铺中的账房先生也腿脚不便，小江是否也有什么地方残缺呢？

        陆琪蹙起眉头，小江身上应该还有些线索没有挖掘到。

        陆琪刚刚将头伸出被子，便感觉有一阵微风吹过，她瞬间寒毛直竖，之后已经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上双唇。

        “是我，韩墨。”来人冷冷的说着。

        陆琪猛地点着头示意自己知晓了，韩墨这才放开了她。

        “你和顾大人是怎么回事？”韩墨直接问道，态度冷硬。

        “没…没什么事。”陆琪回答的磕磕巴巴。

        韩墨听后心里已然有了自己的看法，只冷声道：“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敢说出去…”

        “拿我祭剑，子清，我的记忆力很好，你放心。”陆琪觉得自己心理素质还是过硬的，因为她竟然还微笑的打断韩墨，回复道。

        韩墨一时沉默，过了一会儿终还是从怀中拿出一包类似香囊样的东西递给陆琪，语气也回暖些许，道：“李哲言说你近日需凝神静养，这是我母亲给的，说是可以安眠，女人家家的东西我不喜欢，你拿去吧。”

        说罢直接扔给了陆琪，后者受宠若惊的接过，心道，你不也是女人家家么。韩墨像是能看到顾韵表情般，道：“自我懂事起就便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男子，不喜欢这些是真的。”

        陆琪点头表示明白。

        韩墨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还是提醒道：“顾大人他…他的身份不是普通人能…你…”

        “子清，我知晓的。”陆琪感激的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

        韩墨透着月光看向床前恬静淡雅的人儿，一时心绪复杂，低垂下头，只淡淡道：“你知晓就好。”

        “对了，今日韵儿有些奇怪，你可知是怎么了？”陆琪问道。

        韩墨想起今日对顾韵的语气，一时也有些懊恼，不想多做回答，只叮嘱陆琪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陆琪靠在拔步床的床头，沉浸在自己思绪中。

        一阵敲门声响起，以为是小红忘拿什么东西，便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后，又被轻轻合上，屋内一片寂静，直到床边一个黑影缓缓坐下，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半天没有说话。

        若不是陆琪借着窗户透出的月光看清此人隐约的轮廓，她真的快忍不住尖叫出声。

        此人正是睡了一下午的顾韵，此刻神情郁郁，心头已经过了难受的阶段，正处在一腔鬼火无处宣泄的时候。小红给她递药时她才知道陆琪醒了，本想着明日再找她，可翻来覆去又睡不着。

        于是，带着满腔难以言喻的情绪，来看看这‘万众瞩目’的陆琪。

        陆琪实在被她这眼神搞得心慌，不知今晚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让人不省心，便率先打破沉默道：“韵…儿，你怎么了？今日你就怪怪的，是不是爬山吃了苦，不舒服？”

        “陆琪，陆大人，我待你不薄吧。”顾韵冷冷出声。

        陆琪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正襟危坐起来，神情认真道：“韵儿小姐对我很好，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你没做什么，什么都没做，可你就是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他们都对你这么好？”顾韵声调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她明明是生气的，可不自觉语调竟带了丝哽咽。

        像是抱怨又像是宣泄，道：“你会验尸、会审人、会推理、会破案，大家都需要你，可我却是个累赘，到哪里都被嫌弃。可我也想帮忙，不想只是待在县衙里瞎担心！”

        陆琪一下子抓到了重点，道：“谁说你是累赘？”

        陆琪握上顾韵的双手，认真的说道：“你还记得老翁案我们去傅府的灶房时，是你发现的药渣，你还记得么？这么多人来来往往，这证据就在凶手的眼皮底下，他都没有发现，却被你发现了，这可是直接证明老翁不是自然死亡的罪证。”

        “你去到哪里，哪里的线索就会出奇顺利的被发现，这些是别人做不到的，韵儿，这是独属于你的能力。”陆琪细细解释道。

        顾韵低垂着头，想想觉得确实也是这样。今日在沈府，也是她发现带有‘一’字样的首饰。可周围这些人都没有发现，反而是陆琪看在了眼里。满腔想要发泄的怒气，居然莫名其妙化成了委屈，眼泪也不听话的往下掉，哽咽道：“他今天还凶我。”

        韩大人啊，陆琪在心底叹气，怪不得刚刚这人也不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

        “他…为何？”陆琪试探的问道。

        “我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叫我慎言，语气也很凶。”顾韵抽泣起来，她本来气势汹汹过来，可实在没法质问出声，陆琪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她觉得亲近无害，让她觉得可以分享自己的情绪。

        陆琪心里一阵好笑，她今日一直担心顾韵会不会因为顾大人的行为而难受，结果却是因为韩墨今日语气对她不好。她一时竟松了口气，道：“韵儿，韩大人对我绝对没有男女之情。她对我的在意，全部来自与顾大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顾韵想了想当时场景，确实韩墨当时眼神也可能是在看顾老头。

        被冤枉了生气，好像也可以理解。

        顾韵心情顿时没那么糟糕了，从怀中将陆琪刚刚送去的药还给了她，她本身计划过来说不需要她好心，结果现在却变成了关心，道：“你脚踝还痛不痛？你把药给我你自己怎么办，拿去，我好东西可多的是。”

        陆琪轻松口气，她知道面前这小公主是心气顺畅了。

        “对了，我之前帮你问了顾大人，他只跟我说，韩家高门大户，让我别想了。”陆琪无奈说道。

        顾韵笑出声，猜到顾老头那死板的模样，道：“你竟然问他。问他没用，他…”顾韵心道：他这不才开窍么。

        转念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小琪，我其实感觉到顾老头对你…”

        顾韵深呼吸了一番，直接道：“我走前姑母找我，话里话外想要将我和顾老头凑成一对，这次过来家人睁只眼闭只眼没拦着我，也是抱着这个意思。我…我没别的意思，我是不想的…我就是想说…顾老头他…”

        陆琪不知为何心底突然沉了一下，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道：“顾大人他其实就是新鲜感作祟罢了，第一次遇到会验尸的女仵作罢。”

        “再说我是大人的下属，照顾我也算是因公嘛。”陆琪说完这句话后，脑中却尽是顾炎庭靠近自己的画面。

        陆琪笑着道：“好了韵儿小姐，不生气了就快回去休息吧。”

        顾韵见她语调轻松，也放下心来。回到自己房中时，柳儿竟然又拿出一瓶祛瘀药，有些激动道：“小姐，韩大人送来的。”

        顾韵拿过手里，轻哼一声，却面带娇羞的回了房中，唇角的笑意明显。

        陆琪躺在被褥里，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泛出点点幽光。

        她在这个时代生活，早该知道等级阶层的。她也从未想过自己的事，一直以来能保全性命活下去已经是她最重要的目标了。

        她不想在这个时代留下自己的痕迹，衷心的觉得一个人也可以很好，在她进入梦乡之前，她一遍遍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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