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剜心案-番外
通山县临村,是个颇有文化底蕴的村庄。
临村是通山县第一个有自己学堂的村庄,前前任的县令大人还亲自提笔写过匾文,激励村里的适龄孩童都前往学习,县府还会给予一定的支持,学堂也确实给农人家的孩子多了条出人头地的路。
孙水文的父亲就是村里的一位夫子,从小秉着严师出高徒的理念,对待孩子甚是苛刻。母亲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农人,除了附和自家夫君以外,没有别的什么主见。
于是孙水文从小没少受过棍棒和犀利的言辞,不过这也确实让他比同龄人更早的懂事起来,更认真的读书,可性格却愈发温顺,越长大反而越不敢顶撞自己的父亲。
他童年唯一让他倍感放松的事便是辅导邻居家的秀烟妹妹学习和写字。
张秀烟的父母均是农人,可秀烟从出生那天起就是个好看的娃娃,越长大越是唇红齿白,在临村这一代都是颇为有名的美人。
秀烟很喜欢这个邻居哥哥,他体贴温柔、知识渊博,和那些农人家的野孩子一点也不一样。她崇拜着他,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所有时光。
两人这般青梅竹马的长大,孙水文自有一股书生般的气质,但因家中也要做活,不似一般书生那般羸弱,反而身体强健。
在临村,孙水文很是受姑娘们的追捧,可大家也都知道,孙水文眼中只有邻家的秀烟妹妹。
张秀烟虽身在农家,可自幼受竹马熏陶,也有一股子小家碧玉的气质在里头。
这一对是村里公认的金童玉女,两人双方家中也早早认了这门亲,待张秀烟及笄两人就成亲。
本来日子这么平平淡淡的过着,也不枉一件幸事。
可没过多久,村里突然来了一位富商,说是要承包农人的田地,月月给农人银子不说,得了产量还与农人分一部分,这一下子许多农人都愿意将田产租出去一部分,村里热闹极了。
富商一次偶然巡视,见到了貌美如花、灵动非常的张秀烟。从此一眼万年,想尽办法,找来了十里八乡最能干最能说会道的媒婆前去询问。
孙水文知晓后大惊,可怎么都觉得秀烟不会因为人家的钱财而背离他。
他几次想去对方家中,可犹犹豫豫,又怕秀烟父母觉得自己没有前途,若自己去询问,岂不是会有颜面扫地的可能。发生了这件事,他父亲曾说道,那张家的姑娘就是个狐媚子。
他张口想要辩驳,可是自己就像失语般,看着父亲严肃的神情,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就是这样犹犹豫豫,畏畏缩缩,孙水文最终未等来张秀烟斩钉截铁的选择,而是等到了一封诀别书。
秀烟用他教的字,写了一封诀别书给他。
他的世界像是一下子清空,他想去质问,他想要一个答案,但他却退缩了。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微风吹过,那张明艳的脸上不见笑容,她登上轿子,接受着全新的命运。
他看着红顶花轿抬走了自己的心上人,可自己却没有追上去的半分勇气。
渐行渐远。
秀烟做了富商的小妾后,搬进了县城里的宅子住着。
孙水文读书确实不错,竟有机会到县城参加考试。
两人都以为人生轨迹再无重叠时,上天又再次给二人开了玩笑。
彼时,秋日枫林火红,美轮美奂,已成为富商小妾的张秀烟漫步于项山里的枫叶林中,她穿着华贵,姿态优雅,再也没有往日那般朴素清秀、小家碧玉的样子。
她望着满山枫林,偷得半日的轻松自在,富商待她极好,可非是梦中人,她只觉辛苦。转身,却见到了枫树下的梦中人。
一个是富商娇宠的妾室外出赏景,一个是苦读的学生偶得一隅,两人目中皆有你我,不知是谁先跨出的哪一步,从此走上了一条明知是错的,也在所不惜的道路。
张秀烟识字,富商宠她,让她无事时可以去店铺转转走走、查查账。富商时常外出,家中主母前几年故去,还有两位小妾不过都是当时主母给订的填房,规规矩矩的,因此张秀烟竟颇为自由。
两人时常偷偷见面,孙水文第一次升起股叛逆的念头,他在秀烟身上放下了自尊,心底防线也一降再降。他日益贪恋着与秀烟共处见面的时光,即使只是看着她,他也觉得内心被填满般充实。
孙水文每日除了读书,便是想着与秀烟见面。
孙水文读书确实不错,县试通过,得了来年去往国都应考的名额。
他欣喜若狂,第一件事就是跟张秀烟分享这件好消息。
张秀烟也由衷地为他高兴,两人浅酌些许,酒精给了怂人胆量,他先落下了吻。
干柴烈火,两人都跨出了最后那一步。
身体得到了满足,灵魂亦是。
两人就这样偷偷地来往着,仿佛当下拥有彼此便是最好的事。
孙水文准备前往国都应试之前,鼓足了勇气,约了秀烟见面。
那日风和日丽,一切都在象征着美好的未来。
孙水文拥着她,用尽自己的勇气,说道:“与我走吧秀烟,我们一起去国都,就算没考中,我们就换一个地方生活。我保证,我会给你我能给的最好的。”
秀烟沉默了。
她轻轻挣出孙水文的怀抱,忍着泪意,拒绝了。
她笑着说道:“我如今有了孩子,以后在府中也算有了依靠,我们不能再这样继续了。你的前途还光明,我们也早就该走上不同的道路。各自安好才是最好的,水文。”
孙水文大惊,只喃喃的问道:“孩子?你…你有了孩子?是…是谁的?”
张秀烟双眸黯淡了些许,只说道:“他是我家老爷的孩子,他必须是。”
孙水文第一次体验到什么叫怒火中烧,他对她的付出、对她的爱,对她的好,她全部弃之如敝履,现在肚子里还有别人的孩子,在他们恩爱非常的时候,她也与别人欢好。
可之前他也明白的,可他就是止不住的愤怒,在胸膛,在心脏,怒火似乎要将他撑爆般的膨胀着。
孙水文觉得张秀烟一直在欺骗他,欺骗他的感情、他的陪伴,欺骗他仅有的自己。
但他忍住了怒容,只神色黯淡颓丧的说道:“我走前,再聚一次吧。”
张秀烟也低垂下头,过了许久,她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相约的地方在项山,孙水文说有始有终,在哪里开始便也在哪里结束。
危险的种子,在听见张秀烟再次拒绝他艰难开口的请求后,彻底开花。
她背影决绝,他挑起石块,狠狠砸上了她的头部。
她还有呼吸,只是陷入了昏迷。他更加紧张,可事已至此,什么都回不去了。
他慌慌张张的拖着她娇弱的身体,地面上碎石和荆棘划得张秀烟遍体鳞伤。
越是这样,他越是紧张,一个不稳,踩了空,就这样滚到了一处他从未到过的地方。
昏迷未醒的张秀烟,经此折腾,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孙水文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看过去,阳光透过树林枝叶稀疏的孔洞,将张秀烟的样子映射在了孙水文的眼里。
那是种诡异的美感,身上那件翠湖色的袄裙被鲜血逐渐染湿染红,他继续拖着她,直到一口枯井的位置。不一会儿,秋雨蒙蒙起来,他想,这真是连老天爷都在怜悯他吧。
当张秀烟再次睁开眼睛时,自己的双手双脚被紧紧的捆绑着,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虚弱,能感受到肚里的孩子正在以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方式离开自己。
她想要呼救,可嘴里也被塞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她转过头,绝望的看着她深爱的人。
这个她原以为能成为她人生中最不可忘怀的人,正拿着一把剪刀,朝自己靠近。
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我…
她心里痛苦的咆哮着,而现实只能呜咽出声。
她的双眸里满是不可思议,那夺眶而出的泪水是因为害怕、因为恐惧,也是因为心痛、因为震惊。
她从未想过,她的青梅竹马,她的心头挚爱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结束两人间的联系。
她能感受到锋利的刀刃割划在自己的左胸口,刀刃也在哆嗦,面前的人也在哆嗦。秋雨一滴一滴落在她脸上、身上,她好冷,好累,也好痛。
她娘亲是对的,一个没有勇气争取的人,是不足以依赖的。是她犯下了错,现在,只是在承担后果罢了。
身下的痛令她自责,胸口的痛令她绝望。
可那么痛,她就是没有办法再睡过去,甚至连自尽的机会也没有。
她就这么看着他,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抵抗,就这么看着他拿起石头砸向自己的胸口。
她一定快死了,因为她突然觉得解脱了,她终于在这糟糕的人生中解脱了。
孙水文不知道在呢喃什么,整个人看起来也很癫狂,他看向已经渐失生气的惨白面容,哆嗦着右手,将她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说任何话,身体已经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浸湿,脸上泪水也被洗个干净。
在她彻底离开这躯壳时,她笑了,笑着命运的古怪。
也好,她不用看着孩子再思念着他,也不用再听到他谋了个好前程与谁结为夫妻。
这个结局,也好。
她依旧爱着他,他可是她从小就崇拜的,水文哥哥啊。
当大火弥漫在客栈时,他没有想过逃走。
他的父母会以为他远赴国都,他们对他寄予厚望,他就像个为读书而存在的人。想想,若他再也不存在,不知他们会是怎样的表情。想到此处,他竟笑出了声。
世界上再不会有这个读书人了,他早应该去死的。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只有一个希望,可不可以与秀烟再也不分开呢。一个只有他们的世界,一个你我交融的世界。
如果可以重新开始,他一定成为一个普通人,做份普通的工,就平平淡淡的和她在一起。这次不再有人来抢走她,因为我们已经是一体了。
深夜,火光就在咫尺,他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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