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悟空和苏三
“月溅星河,长路漫漫,
风烟残尽,独影阑珊。
谁叫我身手不凡,谁让我爱恨两难,
到后来,肝肠寸断……”
冯一平轻轻哼唱起来,虽然街上有车穿梭而过,虽然身后的店里面吆喝声四起,虽然没有音乐的伴奏,虽然少了舞台效果的烘托,可当冯一平这几句歌词吐出来的一刹那,田珍珍就像是一下子就拉进了一片迷离的世界。
那世界云雾弥漫,天空中有一座大雄宝殿,有十万天兵天将!
在大雄宝殿对面,云端上站着一只猴子,他顽劣不堪,他身后不凡,他孤身一个,他要挑战权威!
“幻世当空,恩怨休怀,
舍悟离迷,六尘不改。
且怒且悲且狂哉,是人是鬼是妖怪,
不过是,心有魔债……”
眼前世界再度变换,有沧海,有大漠,有草原,有崇山,有遍地妖魔的地狱,有全是鬼怪的陷阱,有阴风阵阵的深渊,那猴子孤单的身影却好似一根铁钉,巍然孑立,雄风不改。
“叫一声佛祖,回头无岸,
跪一人为师,生死无关。
善恶浮世真假界,尘缘散聚不分明,难断!
我要这铁棒有何用,我有这变化又如何,
还是不安,还是氐惆,
金箍当头,欲说还休……”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一盏落日余晖之下,猴子的身影艰难跋涉,一步一步向西而去,不改初心,不忘前尘,不问未来,不求因果。
“我要这铁棒醉舞魔,我有这变化乱迷浊,
踏碎灵霄。放肆桀骜,
世恶道险,终究难逃,
这一棒。叫你灰飞烟灭!”
到得最后,一声高亢,猴子的身影分外清晰起来,好似有一根千钧金棒冲天而降,打碎这天。不让它遮住我眼,打碎这地,不让它埋葬我心,打碎这诸天神佛,叫他们烟消云散,打碎那众生万千,叫他们回头是岸!
冯一平唱完,也是感慨万千。
这首歌是前世一位名叫戴荃的唱作人演唱的,和《野子》出现在同一季的《中国好歌曲》当中。冯一平一直觉得《悟空》的质量不在《野子》之下,可惜并没有真正的大红大紫。
冯一平早就想把这首歌做出来。这次的致敬经典命题给了他一个机会。
“珍珍姐,怎么样?”冯一平见田珍珍好像呆住了,便轻声问道。
田珍珍吸了一口烟,有点兴奋的道:“这也算是一首华风歌曲吧?华风元素和流行元素能够结合的这么好,这么舒服,不得不说你真是一个天才。这首歌都分寸感把握的非常好,层次递进有序,爆发的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歌词文白相间,再加上中间那一段的念白,充满了禅意。给人一种怅然的情绪。啧啧,如果好好编曲的话,这首歌会很精彩!”
当然会很精彩,戴荃不是前世那一届《中国好歌曲》中最会唱的。也不是那一届当中最会写歌的,更不是那一届中最受欢迎的,可如果论那一届众多杰出唱作人当中最会编曲的,那一定非戴荃莫属。
戴荃的编曲有着浓郁的华风风格,尤其是在对于华国古典乐器古筝,琵琶。长笛等的运用上出神入化,几声弦动,几声笛鸣,就将人带入了一种满是华风情怀的气氛当中。
《悟空》这首歌对于华风元素的运用十分多元化,词曲俱佳,如果再加上戴荃的编曲,只会更加的精彩。
“还有呢还有呢,这才是第一首,我都忍不住想听听你另外三首了!”田珍珍一脸的期待。
冯一平道:“第二首名字叫《苏三说》。”
“苏三?《苏三起解》的那个苏三,那个玉堂春?”田珍珍呆了一下问道。
“嗯。”冯一平点头。
田珍珍狐疑的问道:“你不是打算把《苏三起解》用现代的方式唱一遍吧,我可告诉你那不叫致敬经典,那叫投机取巧啊。”
冯一平道:“珍珍姐,你觉得我会那么做吗?”
“那倒也是……快唱快唱,我等不及要听了。”田珍珍催促道。
“听着哦……”冯一平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开始唱。
“Yeah,Susan说,
Susan在那命运月台前面,
再上车春天开始落叶,
转接间话断了线,
离平京南京是多么远
Oh,
那诺言还会不会兑现。
不在乎爱情里伤痛在所难免,
一个人却一个世界,
你是否也像我动摇过几遍,
爱只是个错觉……”
田珍珍都听傻了。
她玩摇滚也有十几年时间了,从最开始不受人待见到登堂入室,见过太多太多的人和事,听过太多太多好听和难听的歌曲,无论什么古怪的东西似乎都无法让她惊讶。
可这首歌真的是彻彻底底的颠覆了她的常识。
《苏三起解》还能改成R&B?
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呢!
“Susan离了洪桐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心惨淡,过往的君子请你听我言。
苏三离了洪桐县,挂了个牌子在那大街前,
被那凶恶群众包围,稍微,等一下,
过往的君子请你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就说苏三把命断。
来生变一只狗一只马,我当报还……”
这段唱白的插入和《悟空》有些类似,却更有风味,更扣人心弦,更残忍,更直观,撕裂了一段时光,把人丢在苏三走出洪洞县监狱孤零零站在大街的那个场景之中,看她为了爱情的付出和牺牲,看她在爱情里的卑微和不幸。
田珍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旋律和词句,也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才华写得出这样的歌曲。
冯一平却还没唱完,继续轻轻哼着:
“不在乎爱情里伤痛在所难免,
一个人却一个世界,
你是否也像我动摇过几遍,
是否爱本来善变……”
等他唱完,转头看向田珍珍问道:“珍珍姐,你觉得这首怎么样?”
问完他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田珍珍正在偷偷的抹眼泪。
“珍珍姐你这是怎么了?”冯一平诧异地问道,“你哭了?”
“谁哭了!我只是迷眼睛了!”田珍珍矢口否认道。
“哦……”冯一平暗笑,明明是哭了。
听《苏三说》哭了也不用不好意思,前世冯一平听这首歌的时候也哭过。
事实上,这首歌最早出来的时候,冯一平根本听不懂,因为他也不怎么喜欢看戏剧,对苏三只是有一丁点的了解,具体是个怎么样的故事却并不是完全清楚。
后来他经历了和林子幽的分别,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听陶喆的《MELODY》,偶尔再听到这首《苏三说》之后,便去找来了《苏三起解》的故事看。
一边看故事,一边听《苏三说》,看完故事,冯一平的眼泪也下来了。
只有同样经历过爱情中悲怆的人们,才能理解苏三的绝望。
只有在绝望中依然不怀疑爱情的人,才有资格得到爱情的眷顾。
前世冯一平并不是那个得到眷顾的人,今生呢?田珍珍平复了一下心情,很是不满的瞪了冯一平一眼道:“你说,这首歌是不是早就写好的?”
“嗯,算是吧。”冯一平当然不会说所有的歌都是写好的,随时想要用随时拿出来就好。
田珍珍叹了一口气道:“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这首歌在我的理解之外。这首歌你说它是个慢拍的抒情歌曲,好像不是啊,你说不是,它又确实是啊。明明是一首R&B风格的歌曲,却又融入了咱们华国古典戏曲的元素,讲的似乎是一个古老的爱情故事,却又和现代的生活联系到了一起,我怎么感觉我跟苏三就像是隔着时空面对面聊了一回天呢?”
“最可怕的是,你将两种完全不同的音乐元素融合在一起,完全没有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每一个小细节都是那么的而富有韵味。我只能说这首歌异想天开,给乐坛开辟了一个新的思路!”
“珍珍姐,你这个评价挺高啊。”冯一平道。
这首陶喆的作品在刚出现的那个年代绝对算是一个异数,即便是放到前世的2016年去听,也很难在乐坛上找到差不多的作品。
陶喆后来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了什么样的事情并不重要,至少在《苏三说》的那个年代里,他依然是乐坛上最有才华最富有想象力最能打动人的歌手和唱作人。
跨越时间和空间,陶喆能够得到田珍珍这么高的评价也是理所当然。
“冯一平,我现在越来越看不透你了。”田珍珍感慨的道,“你在网络上那些歌我都听过,感觉根本不像是一个人写出来的。比如《野子》和《从前慢》,还有《那一年》,我无论想如何想象不出是一个人的作品。《野子》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在肆无忌惮的享受她的青春,《从前慢》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老人回忆他的青年时光,《那一年》则像是一个文艺中年娓娓道来他渴望的生活,我真不知道你的身体里是怎么同时拥有这么多不同感悟的灵魂!”田珍珍忽然又道。
冯一平吓了一跳。
不愧是摇滚圈的女王啊。对音乐真是敏感。
苏运莹可不就是个古灵精怪肆无忌惮的少女吗!
《从前慢》的词作者木心可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老人吗!
许巍可不就是个文艺中年吗!
我的天,田珍珍你改名叫田半仙算了!
心里震惊,冯一平脸上摆出一副“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道:“珍珍姐你真会开玩笑。”
“我可没开玩笑!来,继续继续。我看看你这妖孽还能写出什么歌来!”田珍珍又点了一根烟,气势汹汹的道。
“嗯,第三首歌不告诉你名字。听完你猜猜我向什么经典致敬吧。”冯一平道。
“想考完,好啊,我接招。”田珍珍兴致勃勃的道。
冯一平扶着街边的栏杆。迎着平京凌晨夜色里的风,轻声哼起来: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啊,
好新鲜。
李郎一梦已过往,风流人儿如今在何方,
从古到今说来慌,不过是情而已。
这人间苦什么。怕不能遇见你,
这世界有点假,可我莫名爱上她。
黄粱一梦二十年,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
写歌的人假正经啊,听歌的人最无情……”
唱到这里,冯一平瞥了田珍珍一眼。
她的眸子闪烁着,她的唇微微颤抖,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美妙的声音。
冯一平猜到她会最喜欢这首歌,果然。
这首陈升的《牡丹亭外》。前世冯一平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单曲循环,足足听了几个月。
好听吗?或许吧,有人会喜欢的如痴如醉,有人会觉得这个中年大汉的声音怪怪的就像是用砂纸打磨过一般的难听。
感动吗?或许吧。有人会迷醉在情怀里面不能自拔,有人却觉得这都写的是什么啊,确定写歌的人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鬼东西吗?
不管别人怎么想,冯一平很喜欢。前世最爱听这首歌的时候他到处推荐给朋友们,若是也有别人能喜欢,他就觉得世界上多了几个知音。觉得很开心。
如今看到田珍珍的表情,冯一平确定她就是一个知音。
“牡丹亭外雨纷纷,谁是归人说不准,
是归人啊你说分明,你把我心放哪儿。
黄粱一梦二十年,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
写歌的人假正经啊,听歌的人最无情。
可我最爱是天然,风流人儿如今在何方,
不管是谁啊,躲不过,还是情而已。
你问我怕什么,怕不能遇见你,
是否你走过了我身边,恍恍惑惑一瞬间。
黄粱一梦二十年,依旧是不懂爱也不懂情,
写歌的人断了魂啊,听歌的人最无情……”
声音渐歇,冯一平放弃了最后一段,因为他觉得已经足够了。
“珍珍姐,怎么样?”看到田珍珍如同被点了穴一样,冯一平轻声唤道。
田珍珍微颤了一下,低声道:“写歌的人假正经,听歌的人最无情……说得真好。”
冯一平也最喜欢这一句。
内心凄凉的人,总是感到孤独的人,都会喜欢这句。
简单一句,直插心灵!就像是赤身**被人揭开了被子,就像是说谎被人当面揭穿,就像是催眠的时候被人惊醒,就像是一只小羊被丢进了狼群,那么的惶恐,那么的无助,那么的恐惧,那么的绝望。
“第一段那个唱段来自《女驸马》,对吧?”田珍珍淡淡的道。她的声音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激动和惊讶,似乎所有的激动和惊讶都在冯一平一首接一首的震撼当中消磨得干干净净,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变得意兴阑珊。
“宾果。”冯一平道,“还有吗?”
“黄粱一梦二十年……来自《枕中记》。”田珍珍继续道。
“答对。”冯一平鼓掌。
“还有牡丹亭。”田珍珍道,“三首,你用一首歌致敬了三部经典。”
“珍珍姐,你好厉害!”冯一平笑道。
田珍珍摇摇头:“你才厉害!”
说完,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真的要哭了……”
转过身去,她不肯再转回来。
冯一平呆了。
他想到了自己,躺在大学寝室的床上,听着耳机里的《牡丹亭外》,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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