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万丈深渊
有声沨沨,高低群峰,错落其间,上百条沟渎蜿蜒千里,放眼望去,皆为不毛之地。
魔瘴笼罩,混杂毒气,飘忽的迷雾浓重如墨,掩盖了日月之辉,故此地常年暗无天日,成百上千的墦冢,髑髅与兽脊遍地皆是,更有不计其数的长剑,千奇百怪而立于万丈深渊。
诛仙剑阵之下,光影重重,血色漫天,苍穹时而乍现绯红。只见,那抹灰白长袍,执一柄玄铁长剑,长约三尺三,雕刻龙腾暗纹,剑身透着丝丝寒光,剑刃锋利如霜,身影翻滚于空,点剑而起,杀气腾腾,嘶嘶破风,风沙四起。
他神情自若,沉着应战,一滴血于七星龙渊剑上,口唪诛仙剑诀。霎时,万剑归位,杀气退隐。
殷寂初负手执剑而立,面如冠玉,惊为天人,三千青丝随风起,长袍裹身,璠簪锁髻。静静一站,散发着一种孤傲疏离,如若画中谪仙般的清雅绝尘。
“不愧是诛仙剑阵,这世间除你以外,怕是无人能破!”那是一位相貌过分妩媚的年轻公子,晶莹剔透的琉璃色瞳孔,眼角之下,有颗朱砂痣,他轻哼一笑,罂粟般的妖冶。
银发披散于狐裘,举手投足,掠尽世间芳华。
他神色淡漠,音色清冽:“六界内,诸多觊觎魔剑之辈。如今破了此阵,万丈峰便是再无安宁之日。”
倏忽,群峰摇晃,石滚而地裂。风萧萧,二十八条锁神链,捆缚着一柄黑气缠绕血光附着的长剑,剑长百丈,重如千钧。阴风啸,铁链嗖嗖作响。
他手捧天罡罗盘,开天眼,施以窥探之术,海底针旋转不定,“此地玄乎其玄,天克地冲,犯八煞风水,生门进死门出”
涂山子慕一双似笑非笑的狐眸,掩了素日温和,改而面色沉重,目光坚定道:“世人皆言万丈深渊万丈峰,只可进不可出。然,既已来此,又何惧生死?”
他一脚踏上嶝石,被殷寂初拦下,从乾坤袋内,取来两株上品车马芝,“前方百毒聚集,服下此物,可御而不侵。”
不知何时,殷寂初手握洞冥草枝,发着莹绿火光,照见方圆百里之内,鬼影飘忽,群聚于此。
心神恍惚间,仿佛有琴琤琤,不绝于耳,而又听见鬼哭狼嚎,身侧有孤魂缠身,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如铁。
涂山子慕魔怔惊觉,屏气凝神,又服下车马芝,顿时神识清明,不受百毒之侵。
他问:“听闻,蜀山开宗立派以来,镇魔珠丢失,至今仍在寻找。如今你已是蜀山入门弟子,夜探蜀山禁地,不怕有个万一?”
“有何万一?”殷寂初反问,踏上嶝石,缓缓行之,又继续说道,“镇魔珠并非丢失,而是消失。”
“镇魔珠的存在,关乎六界存亡?”他冷若冰霜,海底针依旧摇摆不定。
噌!
一条锁神链断裂。
魔剑震动,血光冲天,山崩而地裂,两人御剑飞行,施法修复裂痕。
而后,殷寂初单膝跪地,只觉五肺六腑,血气翻涌。
涂山子慕脸色苍白,调整气息,盘膝而坐。
“无镇魔珠在此,即使历任蜀山掌门以身压制,仍无法阻止魔剑出世。”
“尚需多久?”
“二百年!”
涂山子慕擦拭血迹,略带震撼:“这四海八荒,难道无人能够降伏此物?”
殷寂初久久不语,只见,天池内的海底针指向日落之地。
“这是?”
“榑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辗转百年后,榑桑之境,紫竹林深处的三生池。
此时,传来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叫喊,带着丝丝沙哑。在白玵珠帘与翠风屏障遮掩之下,隐约可见女子的身影,她裸裎于池内,两臂青筋暴起,十指紧抓一旁的媪妪,密汗浸湿的长发披散于背,柳眉紧蹙,腹部承受着剧烈的痛楚。
她喘息急促,渐渐失了神志,赤红色蛇鳞戳破凝脂般的肌肤,密密麻麻的红鳞覆盖于修长的双腿,慢慢隐去,是一条长长的蛇尾。
蛇尾拍打池水,掀起白浪,摧毁了屏风,媪妪及时施法暂且稳住风璘轩的心神,她指引晚辈屏息发力,切勿分娩入魔。
突兀,天降异象于六界九州。一瞬之间,日月无光,天地间黯然失色。三十六尾文鳐跃海,四十九匹驺虞驰骋,六十四头鹿蜀长啸,八十一只玄鸟环飞。引得无数生灵现世,芸萃于榑桑的结界之外。
紫竹林外,伏羲族长、栖梧仙子、三位护法使者以及四百多位伏羲族人等候于此,见千百年难得一遇的异象,一时之间,众人的神情难以言状。
“此异象”栖梧欲言又止,神情复杂,叹道:“只怕是千百年来,难得一遇。”
风褆轩开口:“夫人所言正是。”
“天降这等异象,足见此胎非凡。”风褆轩一拂袖,一轮昆仑镜现于眼前,是榑桑结界以外的景象。
“这孩子将是怎样的命格?能引得日月黯淡,奇兽集聚”
只见,昆仑镜内,一头浑身雪白,身姿如麒麟的神兽,铜铃般的曜黑色眼眸,黑白分明,不见一丝杂陈,头生两只倾角,倾角如枝桠般斜长,泛着透明的光泽,矫健有力的四蹢带有火焰般的花纹,它神情淡然,在众灵之间,一步一步穿梭而过,却又散发着神兽与生俱来的清傲。
而后,昆仑山神兽白泽在榑桑结界之外,以昆仑镜为媒介,步入结界之内,镜面微微一动,它从神器中走出,乍现于众人面前,兽态渐渐隐退,星星点点的白光过后,是一位白衣翩翩的少年郎。
容貌昳丽,身如玉树,静静站在原地,白衣翩袂,亦是丰姿奇秀,气质淡雅,恰似皎皎明月,隐隐散发着柔和纯净的淡淡光芒,眉宇间是超然物外的宁静与淡然。
“风族长!”白泽作揖,风褆轩回之。
“有劳白泽神君出山,亲自跑一趟榑桑了。”
白泽回答:“昆仑与榑桑历来关系匪浅,而我辅佐风护法多年,风族长无需客套。若有任何需求,我定鼎力相助。”
话音一落,狂风大作,天地愈加昏暗不明。倏忽,一颗琥珀色泽的圆珠惊现于世,泛着清冷的白光,几缕赤红色光线环环相绕,与白光交织,却永不相融,白光包裹的明珠内,隐约是蕴含残血,仿佛肆意流动于千里戈壁间的飞沙,勾勒花鸟虫草、飞禽走兽之姿,又似乎是无形无态。
恍惚间,是一声婴儿的啼哭,明晃晃的强光过后,天地间恢复详和与清明,那颗神珠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甚至,使人分不清刚刚的景象是不是幻影,当真有一颗神珠悬浮于高空?
媪妪双手横抱刚刚降生的婴儿,来到紫竹林外,众人欣喜上前,包裹于襁褓中的婴儿已经止住了哭声,粉扑扑的小脸,尚未睁开双眼。
“恭贺族长,我族再添新丁,是个惹人疼爱的女娃娃。”老妇笑容舒展,一脸慈爱之色。
风褆轩接过她手中的孩子,满脸的欢喜,冁然一笑,“神君透过去,晓未来,这孩子生来不凡,会是何等命格?”
“这孩子”他的手指隔着绵绸抚摸了她的小脸,感受到孩子温热的体温,他的神情有一丝变化,缓缓开口,“此女,身负诛仙之力,既可救世亦可灭世,”白泽神情逐渐复杂,所有人异常不安,只听见他继续道,“然,生来无心,注定活不过碧玉年华。”
悰绪跌宕起伏,众人面对预言都难以置信。
风璘轩在侍女的搀扶下,身姿柔弱如柳,仿佛大病初愈,她行动缓慢,步若针扎,一出紫竹林就听见这样的预言,于她而言与晴天霹雳别无两样。
她声色颤抖问道:“此劫尚有可解之法?”
“若渡过此劫,将是六界内,毁天灭地之煞星。”见状,白泽动容,她看起来十分虚弱,薄薄的唇,色淡如水,如果无人搀扶,似乎随时倒地的惨淡模样。
十六年后,风羲珂应了降世之日的白泽预言,静静躺在紫藤编制而成的蔓床,悬浮于三生池的水面。
风璘轩侧坐于石凳上,黯然神伤,“当年,为了诞下阿珂,我险些走火入魔,失了半身修为。幸遇高人指点,度过一劫,捡回一条性命。”
见状,一旁的栖梧看了满眼心疼,“璘轩,丧子之痛,我怎会不懂?我儿阿澈出山历练,遇千年蛇妖危害世人而挺身上前,不幸中毒身亡。那一年,他亦不过双十年华。”
正因如此,长生界巫族闻讯,旋即送来一个孩子,成为栖梧的养子,并为其取名为风熙彻,以此缓解痛失爱子的悲伤。
“阿珂她是我与逐戈之女,是我与他唯一的女儿,”风璘轩音色哽咽,“昔日,逐戈率兵出征,战死疆场,而我身怀六甲,在尸横遍野的城釜,灼灼烈日的暴晒下,找啊找,找啊找”
“我费尽全力找到了他万箭穿心的尸首,体无完肤。如若没有这个孩子,我本无心苟延残喘于世。”
风璘轩泪流满面,心如刀割。
栖梧伸手擦拭她的泪痕,出言抚慰,“阿珂命里犯煞,兴许这般亦是对她,对伏羲族,乃至苍生最好的结局。”
“你是阿珂生母,也是伏羲族护法,孰轻孰重”
然而,风璘轩出其不意,打晕了她。
“对不起,栖梧,天下与阿珂孰轻孰重,我怎会不知?但,即便是承受挫骨扬灰之痛,我也绝不能接受阿珂死亡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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