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曼荼椿木
日坠西山，暮色蔼蔼。
城外，茅庐低低三两间，荒废已久，杳无人烟。
有鸟啭啭，风羲珂缓缓睁了双眸，映入眼帘的是豆蔻少女的笑颜，她眉眼弯弯，梨涡荡漾，明眸流转间，仿佛有星辰大海。
“阿珂，你醒啦！”她生得粉雕玉琢，垂双平髻，无簪珥之饰，系有两缕桃粉色与月白色的丝带，飘逸灵秀。
一袭水粉罗裳绢绣朵朵桃花，裹挟着她圆滚滚的身子，胖乎乎的小手抱紧了风羲珂的胳膊，亲热地蹭了蹭她。
风羲珂惊呼:“你谁啊？”
这突如其来的少女，她只觉是莫名其妙，赶忙将她推开，但是少女又笑眼盈盈地贴了过来。
风羲珂恼怒，一不小心将她推到了草堆，“你到底是谁？”
“哇呜呜呜呜!”她哭唧唧地坐在草堆里，嚎啕大哭，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泣不成声道，“欺负人，你欺负黎我、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停!不许哭，你到底是谁？”风羲珂大吼，继而追问，“为什么要唤我阿珂？”
“哇啊呜”少女哭得更加大声了，她气呼呼道，“你把我忘了，呜呜”
她哭得双眼红肿，原地打滚，开始泼皮耍赖。
风羲珂手足无措，无可奈何道:“你认识我，那我不认识你？”
“哼!臭阿珂，笨阿珂!”少女跺脚，气鼓鼓的模样，两腮酡红，羞恼可爱。
“你怎么这样嘛？”她委屈巴巴地望着风羲珂，圆溜溜的大眼含有点点泪花。
她不像是演戏，倒像是真的，实实在在的生气，真真切切的伤心。
风羲珂满怀歉意，语气柔软了几分，“那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咦？”少女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长叹一口气，皱了皱眉头，“黎色!”
“黎碧落兮深沉色”
风羲珂有了几分恍惚，她喃喃问道:“黎色？”
“阿珂，你不可以再丢下我了，”黎色抱住风羲珂的大腿，嚷嚷道:“我只有你。”
风羲珂警惕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啊？”黎色溜圆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瞳眸，失了流光溢彩般的笑意，转而是深深的落寞，她淡淡地说道:“原来，你真的忘了我，可是，我一直一直在找你。”
“一直都在。”说着说着，她又哭了，开始啜泣，“阿珂，你变了。”
风羲珂为难，束手无策，“你、我、真的是”
“算了，我不怪你，”黎色抹了抹眼泪，豁达大度地说道:“以后，你在何方，我保证我誓死追随。”
风羲珂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断然谢绝道:“小不点儿，你打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不，我不，”黎色抱紧了风羲珂的大腿，倔强道:“我要跟着你，一直跟着，直到你有朝一日，想起了我。”
接着，风羲珂不顾黎色的反抗，用尽蛮力，环抱着黎色的水桶腰，将她扯了下来。
“阿珂，你”黎色双手抓紧了风羲珂的脚踝，又开始嚎啕大哭。
风羲珂欲施禁言术，却诧异地发现自己现在法术全无，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将尧从天而降，他佯装责怪道:“风羲珂，你懂不懂江湖道义，我为了救你孤身作战，你倒好溜之大吉。”
她二话不说地进攻将尧，赤手空拳，招招凌厉带风，逼得他节节后退，将尧气急败坏道:“你真要杀我啊！”
“天界走狗，死有余辜!”风羲珂一脚踹在将尧的胸膛，眸光一凛，又是横踢一脚。
将尧擦拳抹掌，来了兴致，逐渐地认真对待，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风羲珂的铁拳，并作出反击。
黎色欢呼:“阿珂，打他，打呀！”
“他在你身后，左边，右”
“踢他，踢，狠狠踢他。”
风羲珂凌空翻身，飞来横踢一脚，将尧凭空消失不见。
刹那，他现身于风羲珂的身后，黎色急叫:“身后，他在身后，阿珂!”
风羲珂与他擦肩而过，她的青丝拂过他的侧脸，萦绕着馥雅清香。
她拔剑而起，指向将尧的胸膛，而他的羽刃距离她的玉颈仅有分毫之差。
“你为何不像他们那般杀了我，以除后患？”风羲珂音色冷冽，面不改色，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将尧猝然一笑:“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的女子，狂傲不羁，目无一切！”
黎色气冲冲地推开了将尧，对风羲珂关切道:“阿珂，你没有受伤吧？”
风羲珂仍旧冷若冰霜，目不转睛地看着将尧。
“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杀你？”将尧反问，自顾自地拍了拍衣褶，打量了一眼风羲珂，漫不经心地说道:“竟然是你拔起了仙斩剑，怪不得他们要杀你。”
风羲珂茫然不解道:“我的存在，于他们而言，是威胁？”
将尧颔首轻笑:“你狠狠地打了他们的脸，以至于他们颜面尽失，谁能相信魔剑仙斩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拔起来的？”
风羲珂冷哼，对将尧质疑道:“你是仙族，为何要救我？”
将尧脸色一沉，不悦道:“我从不自称仙族，而是羽族。”
嫌恶!
他的眼底是深深的嫌恶，他深深地嫌恶高高在上的仙族。
“我救你不过是看不惯他们恃强凌弱，你若是感激我的救命之恩，随我在凡界游山玩水，找找乐子，如何？”将尧话锋一转，对风羲珂诚意邀约。
“好呀！好呀！”黎色欢喜雀跃，手舞足蹈。
风羲珂无动于衷，婉拒:“不行，我尚有大事未遂。”
“复仇么？”将尧了然于心。
风羲珂默认。
他一字一顿道:“你身为伏羲后人，杀了凡夫俗子，必遭反噬，法术尽失。”
“如今，你要如何报灭族之仇呢？”
咕咕
黎色尴尬一笑道:“我饿了!”
她可怜兮兮地盯着风羲珂，拉了拉她的袂角，“阿珂”
不知为何，她看着近在眼前的黎色，似曾相识，黄泉路上彼岸花开，忘川河畔三生石前，她们是否有一面之缘呢？
将尧慵懒地背靠着大树，有意无意地说道:“此地是东昀国皇城外的偏僻荒野，人迹罕至，无落脚客栈，无玉盘珍羞，待入了夜，兴许还有豺狼虎豹!”
“东昀？”风羲珂难以置信，她似乎来了兴致。
将尧颔首，对她肯定道:“东昀国云梦泽，听坊间流传，此地是东昀国一位帝姬的封地。”
风羲珂暗想，若她所记无误，白清栀便是来自于东昀国云梦泽。
她问:“东昀国是否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呢？”
将尧回答:“东昀乃是凡界九个泱泱大国中，最繁荣昌盛的国家。自然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我不喜待在丹穴山，亦不喜待在天界，所以常常游历九州。除了南海，便是最喜云梦泽。”
“阿珂，走嘛!”黎色苦苦哀求，撒娇卖萌，“阿珂，去嘛，去嘛好不好？”
风羲珂忆起娘亲的临终所托，忆起她提及的父亲——东昀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太子殿下，黎民百姓口口称赞的战神。
她凝视着将尧，发自肺腑道:“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我是伏羲后人风羲珂。”
“天界神君将尧!”他冁然一笑，真情实意地说了一句，“三生有幸，能结识神之后裔!”
“我是黎色，阿珂的金兰之交!”黎色眉开眼笑，天真烂漫的模样。
将尧洋洋得意:“我与阿珂是生死之交!”
他们冰释前嫌，风羲珂愧疚道:“此前，是我不对。”
将尧调侃:“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啊!”黎色深感困惑，认真地问道:“吕洞宾好吃吗？”
“哈哈!”将尧捧腹大笑。
风羲珂忍俊不禁。
翌日，蜀山长极殿内，紫檀香袅袅，混杂着浓浓的药香，殷寂初伤卧于榻，死气沉沉。
一夕之间，他三千青丝转苍苍白发，满脸皱纹，仿佛树皮般粗糙。不复往昔丰神俊朗，已然是耄耋之龄。
哗哒!
月染尘步入偏殿，猛地一怔，手臂发抖，托盘连带着青瓷药碗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师父!”她跪在潇湘竹榻，忧心如焚。
涂山子慕旋即而至，见殷寂初这般模样，他瞠目而视，难以名状。
他给殷寂初号脉，神情变幻莫测，他似有似无地轻轻一叹，“你师父脉象至弱而脉来乍疏乍密，若有似无。精魄枯竭，邪气盛，精气衰，此乃无根死脉。”
“无药可治，筹备后事吧！”涂山子慕缓缓起身，怅然若失。
月染尘潸然泪下，摇头:“不，这不可能。”
五位长老待在碧霄阁，翻遍了藏书，寻找救治殷寂初的解方，一宿未眠，焦头烂额，终于寻得一个方子。
浮尘长老询问:“不知狐帝是否听闻长生界有株神木，名曰曼荼椿，可医起死人而肉白骨？”
“若有曼荼椿花入药，殷掌门确实尚有一线生机，”涂山子慕实话实说，却又面色凝重，“然而，神木已死，何谈开花呢？”
月染尘惶恐，情绪七起八落，“当真无计可施了么？”
羑之哀恸问道:“敢问狐帝，如何能让神木再次开花？”
咳咳!
殷寂初吐了一口暗紫色淤血，气竭形枯，他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抓紧了涂山子慕的手腕，凑近他的耳畔，有气无力道:“不必煞费、苦心了，我宁可死!”
而后，再无一丝动静。
“师父!”
“掌门!”
扑通!他们跪在榻前，提心吊胆，不知如何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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