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 宝
沙漠里的天很高,太阳很近。阳光直直地照在皮肤上,热辣辣地有点痛。
眼前波浪起伏的沙丘,在阳光的氤氲里时隐时现,影影绰绰。摩托车好似奔驰在去往天宫的旅程。
姑姑们住在进入沙漠腹地的最后一个村子里,牧羊为生。牧羊人生性耿直,想必是会急盼地打探消息,问这问那。
公路边出现两排杨树,这是近几年来的事情。沙漠里以前只有胡杨和红柳。
姑姑家的牧羊犬“大姑娘”双蹄趴在矮墙上,撒娇似的呜咽着。院门没关,他径直进去。姑父已经从屋里迎出来。看见他,没有说话,神秘地一笑,就绕了过去。走到大门口,打开大门伸出头,向门外左右望了望,把院门关好。
大白天,院门从来就没有关过。他在屋门口转身惊奇地看着姑父。姑父回来,紧走几步,拽着他的胳膊,连拉带推地将他拥到炕上。
姑姑撩开厨房的帘子,漏出半边身子一笑,又反身回去,端杂什子出来,一边往炕上放,一边轻声地说:
“先喝酒。羊肉手抓一会就好。”
杂什子盘里尽是他爱吃的,油炸馃子、炸面卷、麻花、奶条子应有尽有。
“喝两口润润嗓子。”姑父斟了满满一碗酒递过来。
“不,不喝。”他说。
“哟,小子,成南方人了。姑父的酒也不喝了?”姑父的嗓音不高。
他感到气氛怪怪地。他们的快乐中带有太多的神秘。他没有接姑父的话茬。
“其实,这件事镇上的人知道,全县的人都知道。”
“知道?”姑父惊着了。“知道。知道也不说。不说就都不知道。”姑父的嗓门高了。
其实姑姑在厨房里一直侧耳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全听到了。这时候她干脆撩开帘子,冲出来说:
“知道怕什么哩!索性让全县的人都知道。又不是偷的抢的。咱们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咱发财了,气死他。”转身又对姑父说:“让孩子喝酒。喝完酒就联系南方人,数钱。”
“不,喝酒不能开车。如果顺利的话明天他们就会飞过来。拍照完了以后,今天就得赶回县城,明天接飞机,不能耽搁。”他伸出双手,挡住姑父递过来的酒碗。
“这东西就那么值钱吗?”倒是姑父不放心了。
“别人开的价。又派我回来,还给了五千元路费。你说值不值钱?”他有点着急了。“现代科技,你们都玩不转,请别人来搞吧,你们还怕人知道。只能让我回来了。也不知道你们怕什么?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我怎么也不知道?”
姑父理屈了,满脸谦意。说:
“尤强强不是玩网络的嘛。原想这东西能值几个钱,让强强在网上卖了,冬天多留些羊羔。谁知道它这么值钱。就没有和你商量。”
姑姑忙过来打圆场。
“这不是一样的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你这不回来了吗?还吵什么,赶快联系南方人。”
“不是南方人。您也认识,是史宝忠。”
“是咱县上的那个千万富翁啊!”姑姑释然了,说。
姑父起身去到羊圈里,从草堆里翻啊翻地,折腾了半天,从里边搬出一个大纸箱子。
把大纸箱轻轻的放在炕上,转身看着他憨笑着。似乎在等他下令才能打开。他们打开纸箱,从里边拿出一件用毛毡包裹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炕上。慢慢打开毛毡,又是一层,艳红色被面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物件。姑父停下来,看了他一会,神情庄重地把那件物件摆正。慢慢地揭开被面。
“宝贝”他暗暗惊叫一声。
面前是一件硕大的青花瓷盘,足有尺半。他惊异地睁大眼睛,慢慢地俯身下去,似乎要闻到它那千年的清香。
器物盘圈规整,青花颜色泛灰,偶有黑色斑点,盘外缠枝莲花纹可人。盘内一条龙盘旋在盘壁上,龙头直伸盘子中央,张牙舞爪。他轻轻端起盘子。盘子足墙颇高,底胎细润。盘足隐起的鱼脊背似乎让人感到历史的温热。
盘子内壁有一行青花字样,他赶快拿出放大镜,仔细看了。放下放大镜,舒展了腰身,长出一口气。
“对了,我听说过。您看这行字是‘至正九年制’,错不了。至正是元代的一个年号。对了,是宝贝,我听说过。”
姑父又去大门前,确认院门已经关好。他一边向外搬着桌子一边问姑父:“这件宝贝,那么多年了,我怎么不知道?”
姑父露出了牧羊人特有的狡黠,笑一笑,没有说话。
“怎么来的?”他又加了一句。
“正路。还是趁着光线好,赶紧做事吧。”
他知道姑父是给把枪都不会抢人的。这件宝贝是怎么来的早晚也会弄明白。于是,拨通电话,用视频将这件宝贝发往南国。又把这件宝贝的正面、侧面、底面完完整整地拍了照片,一件不落地统统送往南国,史宝忠的手上。
现代科技之便捷,第一次踏踏实实地体验在刘西北发财致富的道路上。他风风火火地跑了几千公里,就用几十秒钟拍摄,喘口气的功夫传去南国,不用几个小时对方确认,然后回县城接人。许是明天,或者后天,其实晚几天都不要紧,他的人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这种感觉,人生难得有几回。
“这就行了?”姑姑问他。
刘西北一愣神,突然醒了。看见姑姑问他,随口回了一声:
“行了,就是等待他们定时间交易了。”
“交易!”姑姑有点疑惑。
“就是给钱。”他说,心砰砰地跳。
姑姑从院子回到屋子里,又从屋里出来,看着刘西北,又看看自己的丈夫,双手交叉着又去到屋里。
“有那么快?”姑父说。
“现代科技。就是那么快。”嘴上这么说,其实他的心跳的非常快。
姑父呆呆地望着他,燃着的香烟已经烧尽,烟嘴的焦糊味他也没有闻到,一直到感觉手指烫了,这才匆匆到院门口摸摸已经关好的门。返身来到刘西北的身边,摸出支香烟,又没有点着。
他看着,知道姑父为了交易的事情心焦。决定转一下话题,询问姑父这件宝贝的具体出处。
姑父说有位富商的汽车在沙漠里抛锚,是他用骆驼给拉回村里。奔驰车镇里没有人敢修,他又在县城里请了拖车,拉去县里修好,帮助了他。富商感激不尽,送他这件宝贝。汽车在沙漠里抛锚,是要命的事。可这个故事像似阿拉伯童话,情节天上地下的,让人觉得幼稚。但是它确实发生了,那件“宝贝”就摆在这儿。牧羊人是不会说谎的。
自从这件宝贝出现,刘西北遇见了太多的问题,件件都是有头没尾,理不清楚。
迫在眉睫的交易才是当务之急。理不清楚的事情慢慢条理。
电话铃响了。他一个箭步窜过去,兴奋地拿起电话。转头笑着对大家说:
“你们看快吧,这就是现代科技。”
没等他开口,电话里就冷冷地扔过来一句:“算了。回来吧。”
嗡地,兜头一盆凉水。许是自己没听清。要静一静,到底咋回事,发生了什么?
“我是刘西北呀,宝忠。”他说。
“我知道,找的就是你,那货不成。你的旅程结束了。”
“不成总得说为什么不成,我跑了几千公里,你说不成就不成了。”他知道自己有点不讲道理了。
倒是史宝忠见多识广,知道刘西北一时半刻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反倒心平气和地安慰起他了。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货对了价值连城,千金难买。假如货不对,那就瓦片一块,分文不值。”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又打电话过去。说:
“那你们又是付路费,又请我跑几千公里来到沙漠到底是为什么?”
“回来另外的五千照给。”啪的,电话又挂断了。
天上掉下来的财富,就是一句话,一阵风。说没有,这就没有了。他茫然地望着天空,头脑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懵懵懂懂地发动摩托车,茫然地向回家的方向开去。
姑姑、姑父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阵子,听见摩托车响了,这才楞过神来。姑姑突然对着姑父大声地吼了起来。
“都怨你,弄的什么宝贝。让全县的人都知道,现在可好,丢人了吧。你不知道西北这孩子多要面子。以后让他在大家面前怎么做人?”正发脾气的姑姑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了,突然说:
“坏了。”
大踏步地冲出了大门。向刘西北回去的方向跑着,边跑边喊:
“孩子,咱们有羊群、有马、有骆驼。这钱咱们不要也罢。你回来,你给我回来。今天晚上有沙尘暴。”
刘西北什么也没有听见。摩托车和他一样,愤怒了,飞一样地向县城冲去。
沙子漫上了公路,随着风更快地奔跑在他的前面。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有点清醒了。看着比他更快的沙子,他静下神来侧耳细听,那风声有点不对劲。光线也暗了下来,风也越来越大了。沙漠人的经验告诉他,沙尘暴可能很近了。
他感到有什么力量在后边推。回身望去,仿佛亘古落下的黑幕,把天地连在一起,堵得死死的。黑幕的烟云在半天上翻卷着,平平地向他前进的方向推来。他像一只掉落在管道里的老鼠,只能向顺着风的方向前进。
不一会沙尘暴近了。发出低沉的吼声,仿佛来自宇宙深喉的呜咽。回县城是不行了,半道就可能会被沙尘暴吞没。返回姑姑家又是逆风,更难。
生死抉择的时候,大脑里只有活命这个词。他突然想起了红柳滩村。村民都已经搬走了,但是那里有空房子。可以暂避一时。现在到那儿就几公里路程。他也顾不了许多。右手一抖,摩托车冲下公路,随着风力连蹦带跳地向大漠的深处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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