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救姐
这日天色正好,暖暖的阳光从窗户缝中溜进来,冷不丁的晃了一下关珺儿的眼睛。
夕瑶此时将打好的洗脸水放在架子上,笑着上前劝道:“皇后娘娘,近日御花园百花齐放,说来也是奇怪,多年未开的几种奇花都在今日一起开了呢!”
关珺儿猛地睁开眼,欣喜若狂的盯着夕瑶,“你是说御花园的花今日都开了?”
夕瑶点点头,心中暗自纳闷,皇后娘娘一向喜欢清静,怎么今日好像对御花园中的花格外感兴趣呢?
关珺儿刚想撑着坐起来,手掌顿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痛,她掀开被子,果然看见手掌那处擦伤,刚结的痂刚刚被她不小心蹭掉,此时正密密麻麻往外渗着暗红色的血。
“皇宫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夕瑶惊呼一声,立刻走到柜子边替她寻找擦伤的药。
关珺儿看着手上的擦伤,忍不住笑出了声,果然,这一切果然都不是梦。她迫不及待将右脚伸进绣鞋,熟悉的硌脚感再次传来,关珺儿闭了闭眼,李通天道长果然是有通天的本领,虽然不能长生不老,却可以让自己回到过去。
“夕瑶,不要找了,咱们去见皇上。”想到长姐今日就会命丧黄泉,关珺儿心中顿时一阵慌乱,今日的自己还不知道小关后和太子的事情,也没有与皇上撕破脸,看在往日的情分和自己试药三年的份上,皇上一定会同意让自己见长姐。
夕瑶有些惊讶,刚想劝说关珺儿,四目相对,那双往日淡然的眸子里却尽是狠厉,她心底里不由得生出无边的寒意来,主子好像是变了一个一般,模样相貌如常,眼神却大不一样了。
她艰难的将劝说的言语咽下,在衣柜里拿了件披风出来给关珺儿披上。
走向御书房的路仿佛格外漫长,这条路,三年前她常走,这一次,心境却与往日大不相同。雕梁画栋缠绕着的美景,与宫中的美人们相映成趣,是一副极其雅致美好的画面,而这画面中,却穿插着一白头老妪,无端端的坏了大好风景。
关珺儿神色默然的走过莺莺燕燕的小宫女们,心里无端端想起自己初入宫的情景,眉色入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肌肤柔滑如脂,说是一句国色天香也不为过,当初的自己,虽然陪皇上经历了夺嫡的磨难,但到底保留了几分少女的心性,也常常如这些小宫女一般,躲在树荫下等着皇上,一等便是半日。
如此美景,到底是辜负了自己。
“皇上,臣妾有一事相求。”关珺儿站在御书房门口,虚弱的声音被冷风吹过,显得更加衰老。
话音刚落,御书房的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小德子陪着笑脸道:“皇后娘娘里面请,皇上听说您来了,立刻吩咐奴才来迎您。”
龙涎香的香气幽幽传来,伴随着烧的火热的地龙的热浪,齐齐的扑向关珺儿,让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她还记得,还未登基时,野心勃勃的齐王曾经最讨厌宫中奢靡无度,“龙涎香耗费人力无力实属不该,地龙更是奢靡享乐之物,只会消磨人的意志,他朝本王若是为帝,定然要砍掉宫中一切不必要的开支,做一个清廉的明君!”
言犹在耳,只是当初说这般话的齐王,已经消失不见了。
御书房内,皇帝正捧着一本经书念念有词,身边陪伴着两个发须皆长的白胡子老道士,乍一看,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珺儿你来了,今日朕阅读岐黄之术颇有感慨,你来与朕探讨一番。”
皇上醉心长生不老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看那两位道士一左一右,倒像是操控着傀儡一般。
关珺儿上前假意与他讨论了两句,不动声色道:“皇上,臣妾在家时与长姐关系最是要好,长姐久居寒山寺,对长生不老一事也颇有研究。皇上当真追求长生不老,为何不请长姐来宫中讨论一二呢!臣妾听说佛家对此事有独特的见解,皇上应当博采众长,听取多家之言啊!”
话音未落,皇上的眼睛越来越亮,当即拍板道:“珺儿你说的极是,朕这些年钻研道家的长生之术,倒是对佛家说法一无所知,今日就听你之言,立刻将祝国公夫人接入宫中!”
关珺儿的长姐名唤关代玉,早些年嫁与祝国公世子为妻,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一时间传为佳话,原本以为长姐的日子就这样平静幸福的过下去,谁知道祝国公世子却不知为何迷恋上一位叫梅梅的姑娘,寻死觅活地要休妻。
祝国公夫妇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儿子停妻另娶,长姐也被伤了心,这些年独自一人在寒山寺清修,日子过的也着实不容易。
想到这里,关珺儿冷不丁笑出了声,她们俩姐妹,选夫婿的眼光是一样的,遇上的都是负心人。
栖凰宫久违的热闹起来,关珺儿站在院中指挥着宫女进进出出的搬东西,自己平日里怕麻烦清简惯了,倒是长姐看自己过这样的日子怕是心里会不舒服。
看着焕然一新的宫殿,关珺儿心中略微安慰了些,总要让长姐觉得自己过得好才是。
夕瑶笑嘻嘻的上前,“娘娘知道祝国公夫人来,气色都比以往好了许多。”
关珺儿笑着点点头,吩咐小太监抬一把躺椅出来,一边慵懒的躺着晒太阳,一边期待着长姐的到来。
关代玉一身素衣被鲜血染红,清丽的脸颊扭曲得可怖,恶狠狠的盯着前方。带着无边的恨意与不甘。
关珺儿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刚刚自己亲眼所见的,难道就是长姐的死状吗?此时日头已经偏西了,却仍然不见长姐的消息,难道长姐在路上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快快快,快随我去寒山寺接长姐回来。”关珺儿满头大汗来不及擦,跳下小榻就要往外跑。
夕瑶此时正拿着帕子从里屋出来,见状连忙拦住关珺儿,笑着解释,“祝国公夫人未时就被接入宫中了。”
未时便入宫了?那为何自己不知情?难道是被关萱依劫走了?“我长姐现在何处?”关珺儿上气不接下气,焦急的询问道。
夕瑶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心中感叹皇后娘娘与祝国公夫人姐妹情深,“皇上听闻夫人对佛法颇有研究,便直接将夫人接到御书房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闻言,关珺儿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她如今活着早就没了指望,长姐安好便是她最大的心愿。
直到晚间亥时,御书房那边才算有了动静,关珺儿立刻吩咐宫女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饭食端上桌,冷不丁的瞧见铜镜中的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忐忑。
整个白天,她都沉浸在对长姐的期待与担忧中,倒是没有想过相见后,该如何解释自己这般衰老的模样。
若是长姐见到自己比她都要老上许多,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小珺儿,姐姐来看你了。”
四目相对,关珺儿从长姐的眼中看出了惊愕、心疼,以及满满的溢出来的泪水,关代玉连忙搂住妹妹,忙不迭的问道:“几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相顾无言,房间中安静的落针可闻。
夕瑶识趣的带着宫女太监们退下,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关珺儿和关代玉两人。
“可是那些丹药吃出来的?”关代玉语气凝重,心疼的看着妹妹花白的头发。她总是这般明察秋毫,倒是叫关珺儿无所遁形。
关代玉点点她的额头,就如同小时候那般,现在看起来,一个是正值花期的美妇人,一个是形容枯槁的老妇人,倒是十分的不协调。
“当今皇上痴迷长生不老之术,我早有耳闻,今日相见,才觉得外面传言有假。”关代玉不屑的瘪瘪嘴,挖苦道:“不能说他痴迷,应该是痴心妄想才是!”
看到长姐脾气仍然这般鲜活,倒是不像是在寺庙中清心寡欲多年的样子,关珺儿不由得好奇道:“那你是怎么回答的?”皇上性子执拗,不像是两三言就能打发的了的。
关代玉白了妹妹一眼,冷哼道:“佛家别的不多,谒语最多,我随便说上两句就足够他猜半晌的了。”
“皇上另立了小关后和太子,这事你可知道?”关代玉担忧的看着关珺儿,话锋一转。
关珺儿点点头,“这件事情我知道,长姐不必为心。倒是你在寒山寺,孤苦伶仃的可还习惯?”
长姐可以去寒山寺清修,可自己作为皇上的女人,这辈子怕都是不能踏出皇宫了。
关代玉摊摊手,依旧如往常一般心直口快,“你看我这幅样子像是过得不好嘛!对了,我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你急急忙忙让人接我入宫到底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
她总不能说长姐今日就会在寒山寺被匪徒杀死吧?
踌躇半晌,关珺儿才支支吾吾道:“我就是想长姐了,才把你接入宫中聚聚。”
关代玉冷哼一声,“你自小说谎便是这样,两只手能把帕子拧断。”关珺儿听见她熟悉的教训口吻,顿时一阵脸红,连忙将帕子甩出去老远,生怕长姐再教训自己。
关代玉本想再说些什么,可见到妹妹眼角眉梢的疲态终是忍住了,罢了罢了,妹妹这些年也不容易,如今夜已经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姐妹俩就这样挤在一张床上睡了,躺在长姐的怀抱中,关珺儿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一夜无梦。
第二日晌午,关珺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瞧见关代玉穿戴整齐的坐在椅子上,正一脸严肃的盯着自己。
关珺儿莫名的心虚,磕磕绊绊的问道:“长,长姐这是做什么?”
关代玉素手指天,“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醒,我还以为你睡过去了呢!”这熟悉的口吻像极了老妈子。
关珺儿无奈的挠挠头,却听见太医在外面求见,当即有些泄气的努努嘴:“长姐我不过是睡过头了,你不至于叫太医吧!”
太医,这三年她最怕见到的就是太医,不管是皇上还是夕瑶劝说,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推脱了。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自己这幅样子怕是要不久于人世了,可人到底是惜命的,她并不想听见太医说自己还能活几日。
关代玉疾步走过去将帘子打来,一边将太医请进来一边絮叨,“我听夕瑶说了,近一年来你每日几乎要睡上个时辰,这样下去怎的得了,今日我在这里,还是请太医来看看放心。”
来人是太医院的院使霍直,此人约莫只有三十余岁的样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太医院的一把手,不可谓不厉害。
关珺儿还想推脱,关代玉一个眼神瞪过来,只能乖乖的伸出胳膊让霍直诊脉,心里不由得念叨,真是一物降一物,自己算是被长姐管的死死的了。
霍直面色凝重,指尖按压脉搏,关珺儿当即痛的大叫一声,猛地将手抽回被子,心里忍不住暗骂此人下手太重。
“皇后娘娘将舌头伸出来让卑职看看。”霍直蹙着眉,原本光滑的额头硬生生被挤成了一个川字。
关珺儿不情不愿的照做,又任由霍直按压了几下胳膊上的穴位,每一处都剧痛无比,让人难以忍受。
霍直低着头咂摸半晌,才谨慎的问道:“卑职刚才听闻皇后娘娘每日都要睡个时辰,此事可是真的?”
夕瑶担忧的看着太医,仔细回忆了一下才道:“不止是个时辰,近一月来娘娘睡的愈发多了,有时候整日都是昏睡着,只有午间清醒一阵。”
听到这话,关代玉面色一变,不等太医询问就道:“那皇后娘娘胃口怎么样?”
夕瑶掩面泫然欲泣,哽咽道:“娘娘整日就靠红丸续命,经常一两日只吃一顿饭。”
这话出口,就连关珺儿也意识到不对劲,她之前整日浑浑噩噩,居然没有意识到吃的这样少。
霍直收拾好医箱站起身,忙不迭的拱拱手道:“此事卑职要向皇上禀告。”
见状,关珺儿心中了然,自己果真是时日无多了。
“我还能活几天?”她强忍住心中的悲怆,淡声问道。
霍直听到这话被吓了一个哆嗦,低着头道:“皇后娘娘莫要多想,只要加以调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真话假话她听多了,这句话根本用不着分辨。
她抬手扯住霍直的衣袖,执拗道:“你说实话我不怪你,难道你想我最后的日子都过得浑浑噩噩吗?”
霍直不忍直视她,别过脸去看着床脚道:“恐怕不足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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