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野心家
数日前，裴府。
“我答应了你的事做到了，你答应我的事也要做到。”裴衍道。
“我的事？真是可笑。”暮云冷笑，所谓她的事不过是裴衍早就布置好的陷阱就等着她往里跳，她本可以事不关己冷眼旁观但是却过不了心理那一关。裴衍知道她太善良所以才抓住了这点。
“末日先杀圣母。”之前她对这个偏激的说法并不完全认同，现在放在她身上却让她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是多么地贴切。
而裴衍提出的事，是让她利用李潼对自己的好感鼓动他夺储，他就会归还她的玉佩。
“我竟不知，我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一个无争的皇子燃起斗志卷入权势争斗？”暮云调侃道，眼神里都是对裴衍的鄙夷。
“你不必妄自菲薄，你比你想象中的有魅力多了。”裴衍若有所思，平静地说道。
而他的条件仅限于对李潼言语上的鼓动，而她不能和李潼有任何肢体接触。这就好比让一个青楼女子只陪客人喝酒而不用陪客人睡觉一样，这样公然的轻视和挑衅让暮云想把手中的酒杯当场砸在他的头上。
陈平在身旁看了两日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先前你侬我侬的两人怎么突然就剑拔弩张起来了？他在裴衍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以往计谋实施时的欢愉和期待，唯有一片死寂和疑惑。而那个沈姑娘眼神对裴衍皆是投以蔑视和冷漠。
围猎没有收获，但是城南的风味小馆却是吸引了不少食客，赏雪吃烧肉在城南成了不成文的风俗。
“殿下，这道菜不错，要再进一些么？”暮云用筷子夹了一块炙烧羊肉笑意盈盈地对李潼说道。
李潼对她忽然而来的殷勤受宠若惊，将碗挪前一点眼神里闪着奇异的心喜光芒，“有劳沈姑娘，你也吃。”
裴衍碗中也有一块炙烧羊肉，但此时已觉得味如嚼蜡。
暮云无意中发现了裴衍讨厌羊肉的腥膻，出于报复她点了一桌子的羊肉和一盘绿叶菜蔬。
“战事一触即发，与胡人议和而不动干戈才是上上之选，朝中有不少人也主张议和父皇这次却是没有采纳。”李潼端起酒饮尽，继续补充道，“国公世子张培雲主动请缨说到底还是想为争取功名利禄，不过是群沽名钓誉之徒。国公只个挂名的爵位他入军早现在还是个校尉，大抵是张国公的意思，武将逞勇哪能明白太平盛世的珍贵？”
暮云在一旁听着皱眉，在这里唯有她自己和裴衍知道其中内情。她不懂军事，但是要说张培雲沽名钓誉她不认同。
“若无边疆战士浴血奋战哪有百姓的太平生活？太平盛世也是热血浇灌出来的，朝中没人敢领兵唯有张世子主动请缨，此举忠义。”暮云道。
将士主动请缨马革裹尸，那些吃得膘肥体壮的王公贵族还在背后编排他们。
裴衍和李潼俱是一怔，纷纷看向她。
李潼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他轻轻用指尖抚动杯缘。“京中女子只会品茶论花，沈姑娘对于军政也有兴趣？”
“只是欣赏那些勇敢的人，是我多言了殿下勿怪。”暮云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激动了。
裴衍暗笑，嘴唇轻轻弯了起来。自己和她的见解居然同出一辙。
酒过半晌，暮云借口起身，经过门前时看了陈平一眼。陈平自从上次一事有些不敢直面她，于是只低头装没看见。
“先前微臣的提议殿下意下如何？朝中的局势也是无声的战场，成败衰亡事在人为。”裴衍拿起酒杯对李潼说道。
李潼握着酒杯，酒中浮现着自己的倒影。
“本皇子势微又无母族照应比不得二皇兄，还是做个闲散王爷为好。”李潼道。
裴衍故作无奈叹了一口气，他朝门口看了一眼，看见暮云这时忽然走了进来才道，“如此，殿下明哲保身也是明智之举。”
李潼果然紧抿嘴唇，似乎在后悔自己方才的话。方才自己的话她是听见了吧？她喜欢英雄，而他却不是个英雄。就是个只想享清福的俗人罢了。
裴衍不由在心里轻笑，方才的话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但李潼以为她听到了就够了。
她进来放下一盘瓜果，见裴衍一副计谋得逞计谋的愉悦状不由皱眉。
这个人又对李潼说了什么？
城南热闹不亚于东西两市，还未到太阳下山城中就已燃起灯笼，暮云却无心观景。李潼兴致高，主动说去给她买两个新奇玩意儿玩玩儿。
她不担心方氏母女，裴衍虽可恶但是还是个守信之人。问题是沙末汗如何了？说好了要和他一起去西域寻那奇人穿越回去，现在都泡汤了。
裴衍掖着手看向她道，“沈知和不曾和你说过有关信物之事？”
暮云转过头，笑着道，“我说了你也不信何必再问，你不如亲自去问问他？”
陈平太阳穴一凸，这女子记仇程度不亚于裴衍。沈知和已死，死人又不会说话。
这态度不像是亲女能说的话，裴衍在脑中编织着思维脉络，如果她没有介入沈知和所做的事自己的迁怒就是无来由且愚蠢，但是他能接受暮云突然从别处来到这个世界，却无法相信灵魂能脱离肉体来到这里的世界的说法。
这么久了，他唯一确信的一点是这个女人很会撒谎。
“呵，不管是装的温顺娴雅还是现在的伶牙俐齿，我都很喜欢。”
她听后有些呆呆的，很快就意识到了他在试探自己也不恼，她的人生中第一次恋爱就像过家家，第二次恋爱谈了个古人是个野心家。
她认为自己和裴衍这一段感情也结束了，显然那个男人只当做是小打小闹。
一想到他那日掐自己不由地轻笑出声，情绪不稳定的男人她不喜欢。
“野心家，我不喜欢。”她一字一顿的笑着回道。
裴衍果然脸色一沉。
李潼果然带了新奇的玩意回来，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
“那个商贩说只剩这么一只了，这种长耳的都是女孩子家喜欢的。”李潼提过兔子看她的反应。
暮云将手靠近兔子的长耳，它一动一动地缩了起来，鼻子和嘴巴都是粉粉嫩嫩的十分玉雪可爱。
她将兔子抱在怀里逗弄着它，又唤了小厮找商贩要来了草料来喂，随从也是十几岁的小孩子玩性，三人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在一旁逗兔子。
李潼边看边微笑，眼睛里满是温情。
而裴衍也在看他们，这不过是个计谋而已，为什么心里会突然这般不安？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五哥”，李潼和裴衍回头一看，是笉芜来了。
广安公主笉芜身边只带了两个随从，不远处还站着几个影卫守在旁边装作行人。
“好啊，你说过下次出宫也带我出来玩的说话不算话，简娘娘说的话你也当耳旁风的，看我以后还理不理你。”
李潼觉得头疼，他倒把这茬给忘了。这个妹妹婚事突然被搁置了下来心情不悦，先前应她闲暇时带她出宫散心不过是随口说的。
“笉芜，你是公主。只带了几个随从也敢溜出宫？平妃娘娘知道了必会罚你抄写《女戒》百遍。”
广安公主眨了眨眼，笑道，“我已经和简娘娘说了是跟着五皇兄出来的，影卫都是顶尖高手不会有事。我母妃这会子去了别的宫中我才溜了出来的。”她目光和一旁的裴衍对上了，这个人虽带着面具看不清面容，但身上的气场让她有些怚。
“见过公主。”裴衍道。
笉芜在李潼躲了躲，小声道了句免礼。她揉了揉眼睛，只见不远处的那个女子不就是暮云嘛。
“哎呀，真可爱。给我抱抱。”广安公主看着可爱的兔子心都酥了，当即就要抱过来玩。
暮云小心翼翼地把兔子拿给广安公主，兔子好不容易才熟悉了她的气味，一接触到陌生人就突然双手双脚抽蹬了起来。
笉芜委屈巴巴地嘟着嘴，“为什么我抱就不行？你抱就可以？”
暮云看着她焉头呆脑的样子，边教她先托着那兔子的身子安抚，“公主你看，先这样给它顺顺毛，它的鼻子一动一动地熟悉了您的气味后再提它的耳朵。”
笉芜很快就掌握了技巧，抱着兔子爱不释手。
“笉芜，你要是喜欢皇兄再给你买一只就是，这一只是沈姑娘的。”李潼抱过那只兔子，将其递给暮云。
她枕着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气氛有些尴尬。
广安公主自小娇宠一听到李潼夺爱顿时不依了，泱泱地拽着他的衣角求情。暮云正想拱手舍爱，李潼态度却很坚持。
“算了，公主喜欢就让给公主殿下吧，五殿下好意我心领了。”暮云道。
本来与世无争的李潼徒然有些烦躁，他甩开广安公主的手，冷声道，“半点规矩也无，往后嫁了夫君也这般任性可怎么使得？”
广安公主笉芜向来想要什么，这个五皇兄没有不依自己的。这样平头白脸地被李潼甩了脸子眼泪就滚了下来，她囔囔道，“我的夫君跑了，他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了，我讨厌你们。”
话音刚落，便跑开了。
“你们快跟上公主。”李潼一愣，转身对两个随从吩咐道，还向不远处的影卫使了眼色示意他们也跟上。
李潼半辈子与世无争惯了，但不知为何看着暮云依依不舍地对那只兔子放手却徒然心生不悦。而这不悦，居然是对他自己的。
裴衍在一旁看着，对着陈平耳语了几句。陈平应声连忙跟上。
“你还是去劝劝吧，广安公主爱听软话，殿下安慰两句就不生气了。”暮云道。
李潼有些犹豫，自觉方才对笉芜的语气有些重了，他很疼惜这个异母妹妹但是对她的娇纵有时也吃不消。
“裴卿，你照看沈姑娘。”李潼对裴衍说道。
“殿下放心。”
待李潼走远后，裴衍原本勾起的唇角瞬间放下，他不禁在心里感叹，李潼这个木头自己鞭策了几月都没能改变他的想法，而暮云只需半日就做到了。
但是他却后悔了实行这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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