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吃完烧烤的第二天早上，齐知远去后院洗衣服，意外地看到何逊坐在那里，拿着一把刻刀对石膏胚磋磋磨磨。何逊看到他，叫了他一声。“就快好了，洗完衣服空的话的话来上个色吧。”

        齐知远走过去，发现昨天看不出样子的石膏胚现在已经成了一只猪头的样子。何逊拿砂纸细磋了一下表面，又用刷子掸去石膏屑。

        齐知远注意到何逊皮肤很白，在阳光下甚至白得有些通透。齐知远知道自己其实也挺白的，但那种白是长期不见阳光的白，非要类比的话，就是方解石和玉的区别，在h城晃荡了很多个白天之后，这份白现在也消失了。

        何逊问他，“一起去买颜料吗？”“啊，好的好的。”

        于是他们走出了“北欧time”，走到了文具店，何逊熟门熟路地买完了颜料，齐知远只看到各式各样的铅笔，钢笔和圆珠笔。

        齐知远继续跟着何逊走，但路痴如他，也觉察了到了这明显不是回“北欧time”的路。齐知远听说过一些耸人听闻的新闻，什么拐卖之后把腿打断乞讨啦骗走之后把肾挖出来卖掉。

        他不知道何逊在搞什么营生，单凭“北欧time”那一点微不足道的住宿收入，大概也就够交交水电吃吃饭。齐知远心存疑虑，脚步自然而然地放慢了。

        何逊意识到他落后了，往回走到他的身边。“还要去买光油。”齐知远并不知道“guangyou”是个什么东西，但他很感激何逊。何逊没有戳穿他的疑虑或是用他的疑虑开一些玩笑，很好的体谅了他的心思。

        他们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齐知远原以为自己已经差不多把附近都逛了个遍，店铺很小，颇有“大隐隐于市”的感觉。齐知远站在门口，看何逊进去买东西。

        回到“北欧time”的时候，齐知远终于又看到那个姑娘在堂口喝茶。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笑。”

        “你好，我是齐知远，来h城不久。”

        齐知远觉得这样的对话莫名很幼稚。howareyou？i''oomeetyoutoo接下来是什么？课本里没讲，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接。

        好在他想起了自己的衣服还没洗，“很高兴认识你，梁笑，我先去洗衣服了。”

        齐知远觉得梁笑一定又会笑，毕竟他自己也觉得很好笑。

        何逊一回来就没影了，等齐知远磨磨蹭蹭快洗完衣服的时候才出现。

        因为石膏胚已经被何逊改造成了猪头，所以上色相对比较简单。何逊还很贴心的用画笔勾勒好了每种颜色对应的区域。齐知远拿起画笔，填充空白。他觉得他好像在玩女生的那种填色本。

        何逊不知什么时候又离开了，倒是梁笑在他完成的时候来到了后院，“还不错。”她夸赞道，齐知远觉得她不是真心的，尤其在梁笑帮他描绘了光影之后。

        梁笑刷刷几笔，就在他原先的基础上增添了立体感。“谢谢。”他说得真情实感。

        “给猪头起个名字吧。”梁笑提议，“写在底下。”她又补充道。齐知远换了一支画笔，颜料干得很快，他把猪头托起来，看到了底部圆形的硬币孔。齐知远迟疑了一下，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何逊”。

        “字挺好的唉。”

        齐知远察觉到梁笑的惊讶，“小时候练过。”

        齐知远开始为自己的大胆莽撞而后悔，梁笑看到了，梁笑看到了他在猪头的底部写了何逊的名字，她会告诉何逊吗？何逊又会怎么想呢？

        何逊过来了，通知他们过去吃饭，“菜烧好了。”齐知远被吓了一跳，不完全是背后搞小动作的心虚，还有意外。他几乎完全想象不出何逊烧菜的样子，尽管他昨天刚刚看到过何逊烤串。

        齐知远为自己莫名其妙给别人贴标签的行为感到懊悔，何逊如果一个人住在楼里的话（因为他不确定梁笑到底在不在），怎么可能不会烧饭呢？

        独自生活真的是培养独立最好的方法。

        齐知远吃饭的速度很快，是学校里练出来的。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放下碗的时候，他发现何逊也吃好了。虽然他也没有特意去观察何逊在怎么吃饭，但即使是何逊，吃饭也绝不能用“优雅”来形容，只能说是“不狼狈”。齐知远顿悟，为什么神仙只吃花瓣，喝露水，因为这样才能维持住他们仙气飘飘的形象。

        梁笑倒是很符合他心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形象，吃饭细嚼慢咽，又带点儿刁蛮，甫一放碗就说自己不洗碗。何逊笑笑，对齐知远解释，“我们约定烧饭的人不用洗碗。”

        原来梁笑也烧了吗？那么没烧饭的人岂不是只有自己一个。齐知远起身主动地打算去洗碗，何逊又接了一句，“来者是客，哪里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说罢就朝厨房走去，齐知远城惶诚恐地跟在后面。

        何逊应该挤了很多洗洁精，弄得水槽满是泡泡。戴上手套，何逊对他说。隔了一层橡胶触摸碗碟的感觉非常奇怪，齐知远却在想别的，难怪何逊的手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粗糙。

        何逊也夸赞了一句他的上色，齐知远感到羞赧，点睛之笔是梁笑帮他完成的。何逊拿出之前买好的“guangyou”喷雾，对着猪头全方位“噗噗噗”地喷了好几下，何逊一定是看到了猪头下面的字。

        齐知远在脑海中拼命找解释，解释自己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何逊看着那只猪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何逊又用纱布摩挲了几处转角，整个猪头变得很光亮，看不出手绘的痕迹了。齐知远在一旁悄悄凑近看了看喷雾，原来是“光油”。

        那只猪头后来被齐知远带回了老家，又被他砸掉了。他想去找何逊。因为是自己做的储蓄罐，所以底部没有塑料托，齐知远用胶带封的口，何逊的名字被五花大绑。

        真奇怪，当时自己砸碎了取出钱为什么又不去h城找何逊了呢？何况他一年多之后就又回到了h城，想找何逊还不容易？结果他却从此能避开滨湖就避开滨湖，直到他听说“北欧time”所在的那块区域拆迁了。

        拆迁之后的第二年，他买了离滨湖不远不近的房子，在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职务不高不低。

        过个几年他就35了，中年危机马上就要来了，疫情了公司又在裁员，齐知远心想所谓的股权也不知道到底会不会兑现。

        齐知远看到微信跳出来一条请求添加朋友的消息。

        “北欧”。

        齐知远心跳兀的加快，然而手指跳的更快，“你已经添加了北欧，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齐知远发了一张打招呼的表情包，“对方正在输入”

        “好久不见。”

        一句话好像就把过往全部抹平了，不愧是他，齐知远暗笑，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够刺激到他，何逊似乎永远都是那么的“八风不动”。

        “菜很好吃，茶也不错。”齐知远干巴巴地回复，他几乎能听见何逊在那头的笑声。

        “喜欢就好，欢迎下次再来。”

        齐知远没有接话。他回复了几条比较重要的消息，刷了一下群。也没什么新鲜的，无非感叹一下疫情再感叹一下生活，那些平时仿佛不识人间烟火的精英大神们此时也都落了地。

        不知道何逊咋样，开了“北欧”又掌管了几家子公司，很多寒嘘与客套，就算是他，应该也不是他不想就可以不管的。

        齐知远一下子有了一种大仇得报的惬意。打开小程序，打算玩几局跳一跳打发时间。

        趁着这份心情，齐知远轻轻松松地破了之前的记录。哎呀，大意了。齐知远蝉联好友榜很久了，他满以为记录刷新之后，他能拉大差距，没想到掉到了第二，还相差了一个数位。齐知远愕然，但看到是何逊又觉得很正常了。

        齐知远在通过好友验证的时候就设置了自己的朋友圈对何逊来说是不可见的状态，又完了几局退出，看到何逊给他发了一条消息，你过的好像还不错。

        齐知远默默地给他续了一句“那我就放心了”，说这种话干嘛，又不是非要靠你才能活下去，齐知远心里生出几丝莫名的怨恨。

        日子还是照常过，并不会因为微信多了一个不说话的好友而改变什么。

        齐知远至少在今天之前是这么以为的，他以为他和何逊的缘分就此了结，终结在老板与客户的关系上。

        经济压力大的时候，竞争会更加激烈，俗称内卷加剧，而疫情无疑就是经济压力下行的催化剂。公司一连叫停了好几个项目，齐知远不幸中奖。他们需要娱乐，餐饮业大数据的支持，但这种时候又哪里来的数据呢？谁也不敢预测疫情什么时候结束，以及疫情之后的经济。况且这种实验数据以及后续软件测试不是像游戏那样开个一测二测就可以搞定的。

        齐知远被派去收集数据。听起来很魔幻，其实就是公司为了减少成本，裁员之后让一部分人多点干活。齐知远苦笑，名为“收集数据”不如直接说是“跑推广”或者是“拉投资”。总之是份不好干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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