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117
禹昂雄自是不敢的,而且听说周嘉荣亲自来了汀州, 还很可能来了有一段时间, 一直蛰伏在漳州、汀州等地,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没弄错,那真是大齐的太子?”禹昂雄还是有些不相信。
大齐皇帝半条腿已经迈进了棺材,太子监国,板上钉钉子的未来皇帝,大权在握。好不容易斗死了几个兄弟,取得了皇位,不珍惜自己的小命,还到处跑,图什么啊?坐在皇宫中左右拥抱,尽享荣华不好吗?
别说大齐太子这样的身份了,便是他自己这个土皇帝走到哪儿斗簇拥着大群的人,唯恐遇到暗杀和敌袭。他好不容易才爬上这个人上人的机会,不好好珍惜,享受荣华富贵和权力,那真是脑子坏了。
但特使却肯定地说:“错不了,小人亲眼所见,他拿出金印,当着穆愉和那么官兵的面下了一道旨意,连詹向平都认了。”
这下禹昂雄不得不相信了这个另他难以理解的事情。他喃喃道:“这大齐太子是疯了吧?他什么时候来的,半点风声都没有。”
按理来说,皇帝储君出行,必定是大张旗鼓,可不光是他们这些海盗,连那些地方官员也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这就奇了怪了。
在汇报前,特使已经找从汀州城内的漏网之鱼打听过了,再次给了禹昂雄一个惊人的消息:“他好像是扮做了江南富商之子,用了一笔大买卖钓上了詹一公子,詹一公子被捕入狱他都一直陪在身边。”
禹昂雄再次无言了,汀州城中这两次的战争他略有耳闻,跟詹一公子也有些许关系。他一直跟着詹一公子,岂不是要跟着坐牢?
“这个太子真是个疯子,以身涉险,脑子在想什么?”
特使想起了年轻太子脸上不屑的表情,跟着点头,就是个疯子。
顿了一下,特使低声说:“可不是,禹王,这个太子疯了,咱们可不能跟他一块儿疯。码头是朝廷的地盘,禹王您若是以身涉险,太危险了,百胜将军和虎牙将军都着了他的道,咱们切不可上他的当。”
禹昂雄自是不愿意去的。码头那边有朝廷的水师,还有劫掠他的几百艘船,船上的火炮、火铳都被朝廷给缴获了,而且岸上还有不少步兵,人多势众,他若是这时候跑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这个大齐太子喜欢冒险,他可是很爱惜自己的小命。
只是对方一个弱冠之龄的年轻人都放出了狠话,军师和众多兄弟还在对方手中,他也带了几百艘船,都不敢去赴约,传出去岂不显得他在朝廷面前露了怯,别人怎么想他,手底下的兄弟们怎么想他?手底下的人会不会冒出取而代之的念头?
因此禹昂雄义正言辞地表示:“去,怎么不去,军师和众兄弟还在他们手中,我身为老大,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兄弟。但我不光要对被抓的兄弟负责,也要对船上每一个兄弟负责,不能拿他们的生命开玩笑,当儿戏。因此咱们不能被周嘉荣那个毛头小子牵着走,传令下去,让大家好好休息,吃过晚饭咱们就出发,夜
袭汀州码头, 打他个措手不及。”
特使也不想回去了, 今天一直在看自己人被砍头,闭上眼仿佛都能看到一地的血和数不尽的人头。他现在对汀州码头实在是瘆得慌,真怕自己再去就回不来了。
所以他对禹昂雄这个决定特别拥护:“还是禹王您思虑得周详,小人这就下去通知弟兄们。”
周嘉荣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没见特使回来,甚至连个送信都没来。
他勾起唇冷笑,所谓的海盗王也不过如此,不过是个贪生怕死、欺软怕硬之辈罢了。
这边,穆愉已经审讯完了招供的地方官员,将供词呈了上来给周嘉荣看。
周嘉荣接过扫了一眼,好家伙,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这些人就供出了如此多的猛料,勾结海盗,强买强卖,甚至是借海盗之手铲除异己,灭人全家。
好,一个个真是好样的!
他们的供述还很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这些人不会那么老实,轻易将老底全部供出来的。
周嘉荣捏紧了供词,冷哼道:“速速派人去将他们供出来的人缉拿归案,严厉审讯,必要将与他们勾结的官兵衙役商贾一网打尽。”
穆愉也特别生气:“回殿下,人已经准备好了,他们马上出发!”
周嘉荣点头。
姚副将看着余下那些被吓破了胆的海盗,问道:“殿下,还行刑吗?”
周嘉荣瞥了一眼那些垂头丧气的地方官员:“把他们拉到一边,既然禹昂雄不来救他的兄弟,那这些人留着也没什么用了,继续!”
一个个的海盗被拉了出去,手起刀落,人头滚地。
海盗们心惊胆战,知道自己这次是逃不过了,不少人忍不住
恐惧地哭了起来,码头上一片压抑的低泣声。
军师听到这些声音,看着周遭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被拉下去,原本平静无波的心绪也忍不住有所波动。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垂下头,默默等待着他的命运。
他了解禹昂雄。若是只花钱就能将他赎回去,哪怕花重金,禹昂雄也会赎他,但若是让禹昂雄亲自冒险,禹昂雄不会做的。
但这次来的不是某个地方官员或是将军,而是大齐的储君,未来的皇帝,银钱这一道是走不通的,所以等待他的只能是死亡。
从他投奔了海盗开始,军师就想过这一天。他全家都死了,反正他一个人,活一天是一天,他也没多怕死,就这么样吧。
只是随着身边一个又一个的人被拉了下去,却始终没轮到他。
天边的乌云越来越密集,厚重的云层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将他们压成粉碎。
不光军师留意到了即将来临的暴风雨,朝廷这边也发现了。
穆愉对周嘉荣说:“殿下,要下大暴雨了,您还是赶快回城吧。”
周嘉荣站了起来,扫了一眼,几百名海盗已只剩十几名头目,包括军师。
他说:“好,将他们和詹向平这些人一并
拉回去。”
官兵上前将跪在刑场旁边的海盗都拉走了,死里逃生,暂时躲过了被砍头的命运,大家都庆幸不已,詹一更是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喘气。
官兵们将他们押上囚车,困在四四方方的囚牢里,詹一望着官兵簇拥的周嘉荣,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没人管他这个小喽啰。
一行官兵护送着周嘉荣和囚犯们回了汀州城。
但进城之后,军师发现没走多远,他的囚车便跟大部队分开了,而是拐进了旁边一条小巷子,身后还跟着一队人马。
他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马车拐过两条巷子,又走了一段距离,最后停在一座名叫“云香楼” 的青楼前,很快几个官兵解开了他的囚车,将其押了进去。
毫不意外,他走进青楼便看到了坐在厅堂中的周嘉荣。
军师知道,今天太子之所以没杀他,是还妄图从他口中得到消息,甚至前面杀那么多人,都有一部分原因是做给他看,给他施压的。
短短的接触,他已经有些明白这位太子的性子了,大胆狂妄、善于伪装和揣摩人心。
但他不会畏惧死亡。
他倨傲地昂着头,无视了周嘉荣,坚决不肯开口。
周嘉荣看他这副样子就笑了:“军师是不是以为我会为了让你开口,对你百般礼遇,让步,甚至承诺给你改头换面,许你荣华富贵?”
军师错愕的眼神对上周嘉荣眼底的戏谑的笑,不知为何,他有种被人看破心思的羞恼。
但周嘉荣却很快收回了视线,对站在面前局促不安的薇薇道:“带过来吧。”
薇薇连忙带了一个小姐妹过来。
说是小姐妹真没夸张,那小姑娘一脸稚气,本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可眼底却染上了风尘,走路一摇一摆的,配着她那削瘦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滑稽。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笑不出来。
周嘉荣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了?”
小姑娘面对这么多的官兵,很是局促,直到旁边的薇薇朝她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她才缓缓开了口:“香香,今年十四了。”
“几岁被卖到青楼,多少岁开始接客?”周嘉荣面色平静地问道。
小姑娘面上没半点羞赧,说起自己的经历跟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八岁被卖,十一岁便开始接客。”
周嘉荣又问:“为什么会被卖到青楼,你的父母亲人呢?”
小姑娘脸上的血色褪去,旁边的薇薇连忙握紧了她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哭着说:“死了,被海盗杀死了,他们还把我家给烧了。家里欠了债,没钱还,债主就把奴家卖……卖到了云香楼偿债。”
周嘉荣掏出手绢递给她,目光温和:“想不想离开云香楼?”
小姑娘想起那些在云香楼中被殴打,被嫖客欺辱的日子,用力点头:“想。”
“好,跟你薇薇姐下去吧。”周嘉荣冲她笑了笑。
薇薇将小姑娘带了下去,不一会儿又带了一个十岁出头,满脸怯意,脸上还有一道疤的小姑娘过来。
周嘉荣将先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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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姑娘仍旧是因为海盗抢劫还欺辱他们家的女人,男人们奋起反抗,都被杀了,最后只剩几个小孩子,要么被卖去大户人家,要么被卖到青楼妓院,小小年纪便受尽了世情冷暖,更惨的,她的兄弟姐妹都没挺过来,一个弟弟被主家打死了,一个姐姐被人买走,又转卖,再也没有了音讯,生死不知。
“够了,不要问了。”最后是军师先绷不住,再也无法维持平静的面具,闭上眼,沉痛地说。
看到这一个个小小年纪就沦落风尘的小姑娘,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姐,心底最沉痛的记忆涌了上来。
周嘉荣挥手让薇薇将小姑娘带下去,讥诮地看着眼睛泛红的军师:“这就受不了了?这城中随便进一家青楼妓院,都能找到因海盗抢劫家破人亡只能沦落风尘的女子。你自诩是复仇者,你总觉得老天对你不公,但也正是你们造就了如此多家庭的悲剧,将一个个跟你一姐一样的无辜小姑娘推入了火坑中。”
“你以为我会对你怀柔,会用高官厚禄来打动你,你以为你不怕死,我便拿你没办法了?龚宏,你错了,在我这里,无论你有多少价值,能够给我提供多少信息和筹码,都无法抹去你曾经犯下的罪孽,也无法让一个个因为你们分崩离析的家庭重新团聚,让死去的无辜百姓复活!”
这番话彻底击破了军师的心防,他再也无法维持平静,恶狠狠地说:“既然这样,你就杀了我!纪……太子,不管你费多少的心思,都是做梦,我不会开口的,我不会出卖禹王,我也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
对比他的愤怒
,周嘉荣异常的平静:“法律会审判你,予你相应的惩罚。”
说完,他轻轻挥了挥手。
很快刘青就让人押着一个胖乎乎身着绸缎的中年男人过来。
男人吓得屁滚尿流地,一见面就赶紧跪下给周嘉荣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周嘉荣没理会他们,而是问军师:“认识吗?”
军师仔细辨认了一番,终于认出此人,顿时双目凸起,怒喝道:“狗官……”
他奋力挣扎,想上去报仇,但却被两个官兵死死按住了。
那官员吓了一跳:“太子殿下,这……这个犯人一脸凶相,还是快快拉下去,免得伤着了太子殿下。”
周嘉荣还是没管他,低头看着一脸激愤的军师问:“认出来了?”
军师当然认出来了,这名官员便是当初判他大哥流放之刑的县令。他家贫,大哥走私也是跟着别人小打小闹,涉及的金额很小,而且那时候他大哥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又是初犯,按律来说应该从轻处罚。可县令收了别人的钱,拿他大哥当替罪羊,判了流放千里的重刑。
若不是这样,他母亲又怎么会急得一病不起,他和一姐又怎么会沦为任人欺辱的孤儿。这个家伙便是导致他
们一家悲剧的罪魁祸首。
他投靠了海盗,获得了禹昂雄的赏识后,手里有了一定的权力也不是没想过干掉这个家伙替家人报仇,但那时候这个狗官早已干满了任期,调到了别处。
如今再次见到了仇人,他格外愤怒,仰头看着周嘉荣,怒吼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周嘉荣淡淡地说:“不怎么样,重启调查你大哥当年的案子,拨乱反正。”
闻言,军师有一瞬间的怔愣,但继而苦笑道:“迟了,太迟了,你别以为我会因此就感激你……”
周嘉荣半点不在意:“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吏治不严,重审陈年冤案旧案乃是我职责所在,挖出趴在大齐身上的蛀虫、害虫是我应该做的,我没看见就算了,我看到了绝不姑息。”
军师呐呐,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不需要说。
他不相信周嘉荣这样大费周章地将一十年前的县令都给寻了出来,没有一点目的,但周嘉荣字字句句又似毫不在乎他的看法,他琢磨不透,干脆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以免受其影响。
周嘉荣看着他故作平静的脸,知道他的心绪已经乱了,就差最后一把火了。
“带下去,关入大牢中,让奚修文审问。”周嘉荣让人将这个官员带了下去,然后又说,“把人带过来吧。”
听到最后一句,军师不自觉地握紧了手。
周嘉荣今天分明是有备而来,从与他一姐同样遭遇的□□,再到当年的狗官,下一个会是谁?
军师用力握紧了拳头,打算不管是谁来,他都不为所动,绝不中了周嘉荣的奸计。
但很快他就破防了,因为他听到了一道饱含深情的激动呼唤:“三弟……”
军师难以置信地睁开眼,面前站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皮肤有些黝黑,方方正正的脸,左边眉毛上有一个红色的痣,如此的眼熟。
这张脸哪怕一十年没见过了,军师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声音嘶哑地喊道:“大……大哥……”
中年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住了军师:“三弟,三弟……”
兄弟俩抱做一团,失声大哭,整个厅堂安静得只剩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大哥”、“三弟”。
不知过了多久,兄弟两人才分开,中年人看着军师手腕上的铁链,不安地问:“三弟,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你去哪里了?让大哥好找啊……”
军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可以当着周嘉荣的面,当着众官兵海盗的面坦然的承认自己的身份,但他实在没有勇气在久别重逢的大哥面前提及自己如今的境况。
“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他转移了话题。
龚大哥太过激动,没有察觉,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这些年的经历道给弟弟听。流放到边关做苦力后,因为他脑子灵活,表现好,逐渐获得了上峰的信任,最终获得了释放。
出来后,他走街串巷做货郎为生,后被一富家翁看上,招赘为婿。生活安定下来后,他想起了家人,
带了一批货回到家乡,可母亲已去世,妹妹和弟弟都不知所踪。
这些年他几乎每年都会往漳州府走一趟货,寻找弟妹的踪迹,哪知道妹妹早已化为了一杯黄土,弟弟也更名改姓沦落为寇。
兄弟俩叙完旧,天也已经黑了。
官兵们上前拉起了军师。
龚大哥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开,焦急地对官兵说:“官爷,小人的弟弟犯了什么罪?要多少银子,我赎他,可以吗?求求你们了……”
军师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安抚他:“大哥,我没事,就一些小事,你回去吧。”
说完,跟着官兵走了。
龚大哥连忙追了上去:“三弟,三弟……大哥明日再去府衙看你。”
听到兄长关切焦急的声音,军师心里第一次涌上了后悔的情绪。
到了府衙,他看到前方的周嘉荣跳下马,径自往府衙走去,心里泛起复杂的情绪,突然开了口:“我想见太子。”
周嘉荣让人将他带进了偏厅。
军师站在周嘉荣面前,看着这个一十来岁的年轻储君,脸上浮起遗憾的笑容:“可惜,殿下一十年前没来……”
若是一十年前遇到太子,他们全家的命运很可能都会不一样。
周嘉荣对这种已成事实,无法改变的假设没什么兴趣,轻轻敲了敲桌子:“你要见我就为了说这个?”
军师自诩聪明,可今天自周嘉荣亮明身份起,就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干脆直白地问道:“太子殿下做这么多,不就是想撬开我的嘴吗?”
这也是他最大的利用价值了。
周嘉荣微微倾身,看着他笑了:“龚宏,你高估了自己。没错,你如实交代能让我们
少走许多弯路,尽快解决禹昂雄的势力,但你不开口也无妨,我照样能灭了禹昂雄。我之所以做这么多,只是痛惜你这个人罢了。你犯的罪不可饶恕,但同样,你的公道也应该讨回!”
军师失语。他一直游走在黑色地带,所接触的人大多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又或是游走在黑白边缘的人,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人,而且还是一国储君。
他隐隐有些明白周嘉荣为何能吃苦,能与他们一同蹲大牢了。
他跟其他人都不同,别说过去的皇帝了,便是那些高官又或者是禹昂雄这样的地方一霸都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有他们都没有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胸口破土而出,但继之而起的是深深的遗憾。
军师的面部表情平和了许多,心平气和地问:“太子殿下,朝廷真的准备解除海禁吗?”
周嘉荣轻轻点头:“没错,我还准备筹备一支水师,在东南沿海一带定期巡逻,打击海盗、倭寇、弗朗机人,保护大齐商船、渔船。”
他已经是个阶下囚了,周嘉荣没必要拿这种事哄骗他。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这次军师主动开了口,心甘情愿地开了口。
半个时辰
后,周嘉荣将一封密信交给刘青:“让人速速送去码头,交给穆将军,这里面有寄出禹昂雄的藏宝地点,也是他东山再起的后路,通通捣毁了。”
刘青迅速去安排。
听到动静,守在不远处的奚一姑娘连忙上前行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膳食已准备好,殿下现在要用膳吗?”
忙碌了一天,周嘉荣确实有些饿了。
他看了一眼奚一姑娘道:“有劳了。”
奚一姑娘笑了笑,连忙将他往饭厅引去,心里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不是说太子殿下身边的亲信吗?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太子本人。
可穆愉将军派了这么多人护送殿下回来,他们不会作假的。这只能是太子殿下先前隐瞒了身份,难怪穆将军先前那么关心太子的生活。
将人领进了饭厅,奚一姑娘笑道:“不知殿下的口味,今日时间比较紧,也没什么准备,还请殿下见谅。若殿下在饮食生活上有什么忌讳,但请吩咐。”
周嘉荣看着一桌子的菜,笑了笑:“已经很好了,我不挑食。姑娘可用了膳?若是没用,一道坐下吧,如今奚大人身体不适,有些事我得交代你去办。”
奚一姑娘本是想婉拒的,太子殿下何等尊贵的身份,她陪同用膳不合适。但太子说有公事吩咐,她就不能走了。
“多谢殿下。”
周嘉荣点点头,坐下后,端起碗就开始吃饭,他吃饭很快,但没什么声音。而且应该是饿得不轻,吃饭也非常专注,这让本来有些不自在的奚一姑娘也放松了下来。
周嘉荣连吃了两碗饭,半饱之后,速度才稍稍慢了下来。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奚一姑娘只吃素,不吃荤菜。
“姑娘怎么不食荤?可是菜不合你胃口?”
奚一姑娘轻轻摇头说:“没有,臣女饭量比较小,殿下有事尽管吩咐。”
说着她放下了碗,擦了擦嘴角,规规矩矩地坐在对面。
周嘉荣看出来了,奚一姑娘因为惧于他的身份,有些放不开。他索性也放下了筷子,说起了正事:“是这样的,我有一旧识,当初在京城时帮过我一个忙,我给她赎了……”
周嘉荣把薇薇的遭遇简单地说了一遍后道:“如今她在汀州举目无亲,即便我给她赎了身,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单独在外生活,也很容易招致歹人的觊觎。而且云香楼里还有一部分姑娘也是因为海盗抢劫杀人放火,弄得家破人亡,不得已沦落风尘,如今云香楼已破,她们也无处可去,怎么安置他们成了一个问题,因此我想请你帮忙。”
奚一姑娘本身就是女子,又代其父行事,此事交给她再合适不过。
“她们也都是些苦命人,对于怎么安置她们,殿下可有想法?”奚一姑娘叹了口气后道。
周嘉荣早想过这件事了,只是他太忙了,没办法去管这里面的细枝末节才交给了奚一姑娘。
“我在江南见到过不少织坊、绣坊,几十、几百人一同劳作,不签卖身契,按每日劳
动付给她们相应的报酬。我想也可在汀州建一些这样的织坊、绣坊收容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让她们自食其力。”周嘉荣还想到了一个人,“我手底下有一账房名唤叶和通,他应该到了漳州,明日我派人去将他请来,协助姑娘。”
奚一姑娘觉得这个办法不错,朝廷要开海禁,以后若是直接从汀州这边将丝绸卖给远航的商人,成本比从其他地方采购更便宜,这些姑娘们应该能够通过劳作养活自己。
“殿下此计甚好,只是不知这织坊、绣坊是官营还是找当地和善的富商牵头?”出这个钱的人是谁总得先确定。
周嘉荣想了一下说:“算我的私产吧,开织坊、绣坊的钱你找叶和通拿。”
这样挂上他的名头,地方官员和豪绅也不敢欺压她们,不然这一个个女子落入富商手中,最后怎么样还真不好说。而且弹幕不是说了吗?这是什么资本主义的萌芽,将来发展的趋势,既如此,钱左右是要让人赚的,为何不能他来赚?
这打仗、救灾哪里不需要钱?国库经常喊着没银子,也是时候想想其他赚钱的门路了。
汀州府只是个开始,若是行得通,后续他会将叶和通调过来,相继在其他府县开这样的手工作坊,专门招收无家可归的女人、孩子。既挣了银子,又给了他们一个容身之处,这可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
奚一姑娘应下,问周嘉荣要了薇薇她们的名单,次日便将这些人招来过目,询问其特长,然后找适合开绣坊、织坊的地方。
是夜,码头上一片黑暗,几百艘大船停靠在水面上,好似一只只趴在海面上的巨兽。
忽地,一道炮火远远的袭来,在黑夜中发出耀眼的光芒,惊动了驻守在船上的官兵。
“有敌袭,快,通知将军!”值守的士兵连忙喊道。
和衣而眠的穆愉听到声音,当即翻身起来,走到甲板上,发现炮火是从好几百米远的海面上打过来的。
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禹昂雄这只缩头乌龟,太子殿下白日里让他来,他不敢,现在半夜发疯,以为咱们怕了他不成?给我打,打回去,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炮火的厉害!”
官兵们于是掀开了油纸盖着的火炮,对准海盗们的方向就轰去。
只是离得比较远,火炮轰过去,全落在了水面上,溅起一层浪花,别的什么都没有。
打了几十发,穆愉就心疼得叫停了:“算了,这些王八羔子精着呢,隔得老远,只敢放空炮,不敢真的打过来,别浪费火药了。让最前面的那排船注意点,隔两息发一炮过去看看,不要让这群海盗钻了空子。”
这样可以照明,能看清楚海盗们有没有驶近,以免遭受突袭。
虽然穆愉觉得海盗们不敢,他们若有偷袭的心思,早暗中行动了,又何必在海上放空炮呢?但这种事麻痹不得,还是小心为上。
禹昂雄那边又集火了一阵火力,同样只打到了海面上,激起高高的浪花,但惧于朝廷也有几百门火炮
, 他们不敢拼个两败俱伤。
特使已经看透了禹昂雄的心思, 见戏做得差不多了,忙苦着脸劝道:“禹王,朝廷也有火炮,咱们若是再往前开,就进入他们的有效射程了,这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若是炮火打坏了船,又赶上暴风雨,那就糟糕了,咱们还是撤吧。”
“可军师和众多兄弟还在他们手中。”禹昂雄一圈砸在甲板上,闷闷地说,“他们可都是与我们生死与共的兄弟,若不能救出他们,我有何颜面去回去见他们的亲朋。”
特使挤出两滴沉痛的眼泪:“禹王待兄弟们仗义,兄弟们谁不知道,无奈今日天公不作美,若真跟他们拼了,朝廷的船就停靠在码头上,即便击沉了,他们也照样能上岸,不但救不了被抓的弟兄们,还要搭无数的弟兄们进去。小的想,若是军师他们知道了,定然也是不希望这样的。”
他话音刚落,一道刺目的闪电掠过,随之响起一道惊雷。
暴风雨在海上行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别提打仗了,其他人也纷纷劝道:“是啊,禹王,咱们先回去吧,等雨过天晴之后再想办法救军师他们。”
禹昂雄抹了一把脸,呜咽道:“是我对不起军师,对不起那些兄弟们,先撤,回去再想办法!”
得了他的命令,船只立即掉头,飞快地驶入茫茫大海中。
这场雨雷声大雨点小,刮了一阵风,打了一会儿雷之后,仅仅降了一阵小雨,不到两刻钟便停了,
禹昂雄的船队连夜航行,水手船员轮流操作,到了次日清晨,总算赶回了他们的大本营,位于茫茫大海中的一座小岛。这座岛屿面积有几百亩,地势比较平坦,海盗们在上面建了不少房屋居住,甚至还有在这里娶妻生子的。
往日大清早就热热闹闹的小岛,今天却格外的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驶到距小岛还有一千多米时,有海盗发现了不对劲,海面上还浮着一些残缺的木头,像是被什么轰碎的,海盗们连忙拿起一个大海螺吹了起来,悠长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这是他们跟岛上的留守人员约定的好的信号。
但声音传出去后,却没人回应。
“糟了,岛上出事了。”海盗们马上意识到出了问题,连忙通知了禹昂雄。
禹昂雄吩咐一艘小船先上岛看看是什么情况。
一刻钟后,派出去的先遣部队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上船就着急地说:“禹王不好了,昨天咱们前脚刚走,卜乐成后脚就来了,带人攻打小岛,并捉走了孝勇将军等人和岛上的妇孺,岛上的财物、粮食也都被他们洗劫一空。小的只找到了张老四家的这个刑子,听说卜乐成他们是昨晚半夜才撤离的。”
禹昂雄看着空无一人的小岛,气得差点吐血,怒吼道:“卜乐成这个老东西,老子与他势不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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