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我的恨意
我虽已想到夏侯的身体不乐观，可是没想到亲眼见到，却忍不住眼睛酸涩。
我终究做不到无动于衷……
那天的天气阴沉得仿佛让人透不过气来。
大片的乌云刚歇又很快滚滚而来，风儿起了，好久没到夏侯的居所，从门口穿过小雅厅，刚走到卧室，我似乎听到了暴雨又开始了，急促，猛烈，如同我此刻的心跳。夏侯正在床上，床帐密封的很严实，里面的人没有声音，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不知怎的，居然有些害怕，我慌乱的握上蓝玉的手，不知所措的看向她，她给了我一个坚定而又沉静的眼神。
宫女桃丝在我的眼色下拉开帘子，夏侯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在蜡烛明灭光线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的身上盖着一层一层的被子，漏出英武的面容，衬着被子上鸳鸯秀水的图样，显得有些滑稽可笑，可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如今这么柔弱不堪了，我想笑，但是嘴角确实僵硬的，怎么也扯不出笑意，可能是刚刚笑的太多了吧，绝不是因为爱和同情。
有一条绣帕被他紧握着，我轻咳一声，他一惊，手里的绣帕被掉在地上，不知哪里的窗开着透风，风儿吹起了绣拍像蝴蝶一般飞起，又无力地飘落在我的裙摆下。
我弯腰拾起，看见上面绣了大红的牡丹，肆无忌惮的花开正放，旁边绣了那首牡丹诗。
不由想到，物是人非，人面不如花面好。
我缓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把绣帕给他。
他缓缓地抬起头，定定的看着我，也不接绣拍，眼睛竟有些发红。
我们两个大眼对小眼，相对无言，我不知他如何想，想说关心他的话，又觉得多此一举，我也不是太医，良言也不会利于病，看他如今这么憔悴，心里的忧愤之言也是说不了口，看他的伤势虽然严重，但也到不了命悬一线，我觉得有些无趣，转身要走。
可是却被他突然拉住了手腕，他的手温暖炙热，但又无力，我稍微使劲，就摆脱了，但他又执着的又握了上来，然后是他低沉的声音，“别走，阿妩。”
“别走，留下来陪陪我。”他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我不可置信地望向他，你是如此厚颜无耻吗？即便你在病中，
他的眼神仿佛蒙上了忧伤的雾气，但是我却能看到里面清晰存在的是不顾一切的执着。
他艰难地开口说话，像是对我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阿妩，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从战场上连夜赶来……，我想……我想我还有遗憾……我不害怕死，……我害怕我这带着遗憾和痛恨和你天人与隔，我知道我的心，不论战场有多么惨酷，我总想早点来见你，但我又不敢……我怕你恨我，不想见我……到了快死了，我才发现即使在地狱里，我也怕你恨我……即使现在你已经那么恨我了，”
说完他苦笑了一下，笑得无比苦涩。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在这时和我说他的心意，也从未想过一向不漏情绪的他竟然把这些情爱，毫不掩饰嗯如此说于我。
我的心软了一下，我看着他，万种情绪涌上心头，爱恨如潮水般从心上翻涌而过，只留下哀伤，不知道是为他而哀伤，还是为我们爱情的死亡而哀伤，不论我还是他，我们都痛苦着，终究还是造化弄人，曾经的京城佳话，如今是一对怨侣，爱的火焰，燃烧过后，留下的灰烬里是两具伤痕累累的躯体带着空洞的内心，我的心底泛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感情，陌生又强烈，我知道我恨他，这一瞬间，我还是对他有一丝心软和同情，大概是曾经或者现在共同分享的爱恨。
“你好好活着……生死面前，我的爱恨没有那么重要。”我脱口而出。
他吃惊地抬头看我，仿佛没有想到这种话是我不可一世的，堂堂平阳公主说的。
我也猛然发现自己的话有多么冒失可笑，我敛起面容，做出一副平静的样子……
“你的生死和我无关……你的爱恨对我来说不重要，我的爱恨对你也不重要”我嘴硬说完，看似云淡风轻，但是恨不得立马想要逃走。
室内一片安静，仿佛空气被抽空了几秒钟，呼吸间喉咙里都带着不能喘气的滞涩。
过了许久，他低沉的声音闷闷的传来。“阿妩如果我没死，我们再生个孩子吧。”
空气仿佛凝滞了……
我愣在那里，睁大眼睛，无法置信般回头看他。
他依然躺在那里，头抬向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我，像是怕我随时融化在空气里，他嘴唇抿得很紧，脸上的表情紧张期待又害怕。
我听了这句话只觉得被天上掉的石头砸了一下，我摸了摸自己的平坦的肚子，想起了那个孩子，我的眼睛忍不住酸涩的快要掉下泪来：“谁也没办法替代正儿，再生一个，就能完全弥补正儿的夭折，失去正儿的痛苦吗？”
如果只是为了弥补我的伤痛，大可不必……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复又低下了头，喃喃的自言自语道：“对啊，谁也代替不了我们的正儿……正儿在的时候，你是多么快乐。可是，我只是……想要你快乐，我再也没见到你那么发自内心幸福的笑容了。”
他抬起哀伤的眼睛看我，“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做，只要你开心，我都愿意去做？”
我慢慢的走到他跟前，离他只有一寸之遥，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的说：”我要陈沐柔搬出将军府，从我眼前消失”
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满足的说好。
我又接着说“我要你也从我眼前消失，你在将军府也好，在边关也好，我们都不用相见。”
他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急切的拉起我的手，大概是常常握着刀剑吧，他的手厚实有粗糙的纹路，带着燥乱。
这些话说完，不知为何我的内心也有些燥乱。
“阿妩你当真如此恨我吗？即使我曾经做过错事，你让我死……我也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摇了摇头，如今我我已是身心俱疲，你又何必执着呢！
我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掰开了他的手。”夏侯我们终究是回不去了…"
从夏侯府出来，雨已经停了，从后门径直来到公主府。折腾了一晚上，外面天已经大亮了，园子里的天色正好，雨后的气息新鲜而又带着湿气，走过秋千的时候，我让抬轿撵的小太监停了下来。
这里的秋千还在，我默默的抚摸着秋千上的纹路，多么精致的秋千啊！这是与宫里御花园里的秋千一模一样，正儿进宫看到花园里的秋千喜欢的不得了，流恋着不肯回府，玩到夜色拣浓才肯离去，母后见正儿喜欢，特意让御工坊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带回来…如今秋千在，而我的孩儿却与我隔着黄泉了……现在这翡翠般绿色的树叶，也正如正儿坟前的桦树一样青翠吧，想到如此，不仅悲从中来……
正儿是我与夏侯所生……如果正儿是平阳候的孩子会不会活的长久些……
平阳候是我的第一个夫君，我十六岁认识平阳侯，嫁给平阳侯，那时父皇还在……我和彻儿在父皇羽翼下，彻儿要为皇权而争，而我是父皇独女，父皇珍爱我犹胜彻儿，天下万物，父皇都可为我信手取来。我与宫中女眷溜出宫玩闹，无意间来到一个香火鼎盛的古寺，别人都有所求，但我想了想，我的父皇母后康健恩爱，弟弟懂事亲近于我，宫里的娘娘的也没一个敢在我面前生事，更别提我宫内的宫女都是朝夕相处伴我长大，对我衷忠心耿耿。我别我所求，歪着头想了想，太傅留的功课我写的敷衍。让太傅头疼，但太傅也只敢让我留堂半个时辰，把我惹急了，便薅太傅的山羊胡，看在日渐稀疏胡子的份上，太傅也不敢过于苛责我，想了想，便也只求满天神佛，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怕漫天神佛听不见，便大声喊了出来，我想不管那个佛听见，都会实现我堂堂公主唯一的心愿。
"小姐的声音声如洪钟，并且内心虔诚，神佛必定应允"蓝玉贴心的安慰我。
“噗嗤，这位小姐，这里的神佛是来保平安的，月老的姻缘寺在京城另一个方向，和此地相隔数十里，恐怕听不到小姐的虔诚。”
哪来的大胆之徒，我正有又羞又怒，怒眼看去，对面的公子一身月白色衣袍，含笑看着我。
公子晏晏，风华无双。
我羞的脖子都红了，忘了要说什么，只是瞪着他。
他看我生气，又急忙说，“小姐我也要求姻缘，也是顺路，不如我们同去。”
说完他又有点不所错，仿佛也有点后悔自己冒失所说的话……
不知怎的，我鬼使神差的说了好……
之后便是我的第一段姻缘了，我觉得漫天神佛一定听到了，才会把曹时送到我面前，他是多么的温润如玉，体贴入微……
人人都说我们是一对壁人，我是皇上独女，他是侯府世子，书案添香，床前画眉……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情爱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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