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喻希
第1章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撕塑料袋声，声响压得极低，紧跟着某种刺鼻的辛辣味就顺着空气荡漾了出来。
台上教物理的老头毫无所觉，继续用他的地中海秃发型面对着学生。挥笔在黑板上写上了四个大字——物态变化。
一张小纸条顺着桌沿被推到了喻希眼皮底下。
她飞快拖动物理书盖住纸条，抬眼看见老师还在面朝黑板写字，才小心地把这张纸条在物理书下扯出一个边来。
小纸条边缘参差不齐，看起来像是从卷子上撕下来的一个角。
上面横不平竖不直，狗爬一样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喻希认真打量了几秒才辨认出内容——吃辣条吗？
喻希：“……”
上课吃辣条，还想拖她下水？
作为新时代“领巾胸前飘，校规心中记”的遵纪守法乖学生，喻希捏着笔下意识想要转一圈，又立马克制住了自己。
她微微偏头。
同桌周星手里捏着袋大刀肉，嘴角沾着红色油渍，看着她的眼中闪烁着有福同享的神圣光芒。
喻希收回视线，提笔在小纸条的角落里挤挤挨挨写下一个挺秀的字：不。
每一笔都透着冷酷无情。
纸条被推回。
周星看见上面的字撇撇嘴，翻到小纸条背面抓起笔就要接着写什么。
这时候，喻希余光瞥见物理老师似乎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从讲台上悄无声息地走了下来。
坐了五十个人的班级这一刻竟然安静得像空无一人，方才下面那些嘈杂的低语也都消失了。
喻希情急之下借着桌子的掩护伸腿踢了周星一下。
没用多少力，单纯地想提醒一下自己的同桌“狼来了”。
虽然周星刚刚试图与自己“有福同享”，但喻希显而易见完全不想和他“有难同当”。
可惜周星对喻希的良苦用心毫无所觉，他很浮夸地“诶呦”了一声，扭头挤眉弄眼地瞪向喻希。
喻希沉默地看着走到他面前的物理老头。
挣扎过了，我命由天不由我。
物理老头沉着脸伸指敲了敲桌子：“写什么呢？拿出来！”
周星在听到声音的刹那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把辣条怼进书桌洞内，然后迅速抬起头，目光从慌张转变到坚定只用了瞬息，那一刻他好像大彻大悟一般脸上闪过舍身忘死一样决绝的光芒。
喻希突然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周星猛地抓住小纸条塞进嘴里，众目睽睽之下腮帮子鼓动浅浅嚼了两下，“咕叽”一声咽了下去。
“……？”
物理老师愣在原地。
喻希眼睛微微瞪大，闪过一丝茫然。
班级凝重的气氛慢慢潮涌起来。有同学低头捂嘴开始笑，这种笑很快就传染到了半个班，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物理老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瞪眼睛睨着周星，什么也没说出来。
周星倒是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挺胸抬头大义凛然视死如归道：“老师，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写！”
“……”
喻希闭上了眼睛。
她发誓，如果上天再给她一个机会，她刚才绝对不会搭理这傻缺。
“你们？”物理老头终于找到了突破点，训斥的声音猛地提高，视线来回扫视周围：“你和谁传的纸条，给我站起来！”
喻希无声地叹了口气，认命地顶着物理老头和全班所有同学的强x光视线站了起来。
少女身姿瘦弱笔挺，表情冷淡，站得又直又优雅，像一只高傲的小天鹅。
偏她此刻眉目低垂，长睫在眼睑下落下柔软的阴影，配上她富有欺骗性的无害外表，中和了她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这一个自然得刚刚好的顺从认错角度，仿佛排练过千百遍一样熟练。
周星偷偷侧看过去，吞了口口水。
感觉自己再一次从喻希身上看到了班上女生藏起来看的那些小言小说中描述的那什么“脆弱的柔韧感”。
周星心跳得好像要从胸腔跳出来，叮呤咣啷乱响。
他猛地收回视线，慌得手脚都不会放了，生怕喻希因为被自己连累挨骂哭出来。
急中生智，周星身子猛地往前一扎，桌子被撞得一声响也顾不上。
他张嘴急急大声道：“老师！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事冲我来！我敢对天发誓，这事和我同桌喻希没有关系。”
说到后面他甚至对天竖起了三根指头。
喻希感觉自己周围的空气都被抽走了，她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滑到嘴边的一句“傻逼”。
这时候如果骂出来，场面就不好收拾了。
说不好会被叫家长。
思及此，喻希唇瓣紧抿，头又往下垂了垂。
她不能被叫家长。
教室内的笑声已经抑制不住了，无数双八卦揶揄看好戏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令人如芒在背。
学校里想追喻希的男生可是不少
即便她态度冷淡，来者皆拒，也挡不住男同学们青春火热的一颗心。
喻希拒绝得越多，愈挫愈勇争着抢着往她面前凑的男生就越多。
周星此时的表现指向非常明显，即便老师就站在前面，班内也发出了起哄的声音。
但喻希依旧像方才那样，仿佛对外界无知无觉一般无动于衷。
坐在她前面的同学扭头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到出她那张白净的脸上有什么表情，依旧是惯常的平静。
实际上——喻希后槽牙轻合，发出不易察觉的磨牙声。
周星还在继续：“如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天、天天……”
按照电视剧的套路，这时候当事的女主角就应该伸手捂住当事男主角的嘴，阻止他说下去。
周星充满希冀地用余光偷看喻希，却不见她有任何动作。
喻希像没听见一样垂眼站在原地，反倒是眼前的物理老师被气笑了：“怎么？还想来一出英雄救美？”
“这……”周星差点咬到舌头，收回视线垂头挠了挠头，脸也有点红，“倒也不是……”
物理老头瞬间收起脸上的笑容：“你们俩！下课来我办公室，现在坐下上课。”
喻希应声坐下周星左看看右看看，见喻希若无其事翻书的样子，最终也只能垂头丧气地跟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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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打响，周星试图把自己缩成毫无存在感的一团但物理老头夹书走人之前还是伸手点了点他和喻希。
周星满脸悲伤，喃喃两声：“完了完了。”
他见喻希合上书本练习册，把课上用的卷子也叠好用燕尾夹仔细夹好整齐放起来，站起身往外走
立马收起心里那点退堂鼓，两步跳到喻希身前，还嘚瑟地晃了两圈。
喻希没有反应他也不觉得失落奇怪。
谁让他喜欢呢？
但……周星咂么咂么嘴，想起刚才上课时喻希给他的那一脚，硬生生从中品出了点提醒担心来。
被同学私下里称呼为“傲慢的雪女殿下”的喻希第一次主动接触他是因为担心，这真是个完美的开端。
周星越想越觉得前路光明大好，甜蜜的糖浆从心里咕噜咕噜往外冒泡。
喻希看着面前不好好走路，像个猴子一样边走边蹦边搔首弄姿回头看她的周星沉默了一下。
她伸手从校服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包没拆封的手帕纸，抽出一张递了过去，好心提醒道：
“喏，擦一下鼻子。”
周星：“……”
他呆了两秒，双手接过喻希递过的纸，神情中甚至带上了点虔诚。
“对了，”喻希越过他时脚步停顿，面无表情地忠告，“少看电视剧。”
她说完后，也没管傻站在原地的周星，越过他上前推开办公室门走进去。
物理老头已经没有上课时严肃生气的样子了。
他抱着个飘着茶叶的水杯靠在椅子上与旁边的老师说笑，见喻希进来才收敛笑容坐直。
“喻希来了啊……”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两手交叉，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一向让老师放心，学习做事都认真有条理，从来不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老师让你和周星坐同桌呢也是想着你能不受他影响……”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后面屁颠屁颠跟进来的周星，板起脸呵斥：“把门关上。”
又扭头和蔼地对着喻希：“他再打扰你学习你不要理他，不能被他影响。明天就是月考了，月考后会根据成绩重新排座位……”
周星关好门回来听到这话不乐意了：“老师，我……”
“插什么话？让你插话了吗？”物理老头一眼瞪过去，周星讪讪地噤声。
“行，你先回去吧，我再跟他唠唠，”老头伸手拍了拍喻希的头，随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块奶糖递给她，“刚才一个老师送的，你拿去吃了吧。”
喻希接过奶糖道了声谢，微微欠身浅鞠了一躬就退出办公室，走出门时顺手勾住门把手想要带上门。
在门扉将将要合上时，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将门撑住。
手的主人身高腿长，单手撑门，另一只手抱着一大摞练习册。喻希与他擦肩而过时，对方散漫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
喻希毫无所觉地越过他，全程都未抬眼。
周星的确是太烦了。
喻希现在的日子过得没什么意思，她也不需要有意思。
周星就像是她平静湖泊里的一颗石子，没什么大碍，但挺烦人。
喻希希望自己可以有个安静一点的同桌。
开学至今还没有考试，现在的座位是按照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安排的。
全班49个同学，以第1和第25名一桌这种方式结成同桌互助模式。上次考试喻希排第24，周星排第48，就这样成了同桌。
这次月考后的排座原则大概不会变，而知道规则了，想要不与周星一桌也很简单。
走了两步，喻希抬起手，张开五指，看了看攥在手心里的旺仔牛奶糖。
小小的一颗躺在素白的手心，红色糖皮和上面咧嘴笑的小孩都瞧起来喜气洋洋的。
她脚步未停，撕开糖皮把奶糖塞进嘴里，又捏着糖纸将两个角仔细抻平夹在指尖。
做完这一切，刚好走到班级门口。
喻希还没来得及进去就被拉住了。
小学的同班同学柴明月拉着一个短发女生站在她们班级门口张望。
那个被拉着的女生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还在红着脸努力往后缩。
喻希的视线落在那个女生身上，这个羞涩的表情她很熟悉。
有那么一瞬间，喻希几乎怀疑这位女同学要向自己告白。
柴明月伸手拽着喻希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喻希，能帮忙叫一下你们班的沈同学吗？”
沈同学？
喻希略迟疑：“我们班……没有姓沈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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