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创世纪
“叶教授，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您，不过您最近的研究进度滞缓了许多，方便告知原因吗？”
叶华向上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框，平淡地说道。“抱歉，最近发现我们的人体代谢模型建立的并不完善，我们仍旧需要设计一系列新的生理实验来补充数据。”
说完便不顾站在身边负责人，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
风原雄沉默着注视着叶华在电脑上输入的字体，片刻后继续说道：“请您务必加快研究进度，我们已经延误了既定的计划。”
叶华点头应承下来，风原雄见状便敛声离开了办公室。
东京大学生物医学研究院二号所，这便是叶华工作多年的地方，并不坐落于东京大学内，反而出了市区位于西南郊外，便是本校的学生，很多也没有听说过它的存在。
叶华将需要补充的实验依次罗列出来，分发到各个负责执行的研究员手里，由他们来补充完成。处理完手头的事后，叶华不禁有些自嘲自己在家里时的思维简略，更是低估了自己内心深处对于正义的追求，这让叶华心底的负罪感少了许多，原来自己并没有自我批判的那般不堪。
离开办公室，叶华朝着地下二层的实验室走去，取下身份铭牌，走出电梯的叶华在经过严密的消毒过后，换上防护服，穿过一条八米长的甬道。
白色的灯光照在叶华眼睛上，倒映出三名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穿着白色的无菌服坐在床上，同时抬起头朝着叶华看了过来，还好有些许环境背景的差异，让人打消是否出现重影的疑惑。
“叶教授，昨天注射的SE-72号试剂后，对他们三人进行了追踪监测，A2与A3的变化趋于平和一致，A1的变化略有差异，您能来看看吗？”克威尔研究员转身对着叶华说道，因为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员来自不同的国家，统一规定英语为标准语言。
研究各类细胞、组织、器官、系统、病理等问题，都要有精细的、全面的人体生化过程，要研究清楚人体的生化过程，最好的实验材料莫过于克隆人，最优的实验方法莫过于用克隆人，甚至人造人进行实验。
克隆人甚至人造人不仅是人类研究人体过程的一个产物，也会推动人体工程实验进入新的阶段，为后续的干扰或推动进化打下基础。
当A1在母体内发育到六个月以后，就可以通过母体的血液来进行克隆，因此，A1、A2、A3三人虽然有着同样的外貌，可A1却比A2、A3大了七个多月。
解决完克威尔的问题后，叶华回到自己的实验室，屏幕上汇总出的各个实验体的数据，分布在某个数值左右，这样的对比实验让得叶华他们得到了大量的一手数据，可这样仅仅是一个开始而已，在生物医学的实验中存在着许多纯系动物，近交系动物的基因高度纯合，遗传背景清楚，能够减少在实验中由于个体遗传差异而造成的误差。
基因高度纯合的近交系实验动物，就像植物学中的纯合子和化学反应中的分析纯试剂那样，能为生物医学及生命科学领域的研究提供灵敏度高、特异性强和重复性好的实验材料。
在一些原始部族中或者更早一些的时候，仍旧有近系通婚的习俗，近系血亲之间并不会有生殖隔离的存在，相反近系血亲所带来的基因纯合，反而会提高缺陷基因、遗传病基因表达病理性性状的概率，这可以为我们直观的表达出相关基因或者一系列基因所控制的生物性状，淘汰劣质基因，纯化优秀基因组，为基因优化扫平障碍。
更可以为我们直观的表达出相关基因或者一系列基因所控制的生物性状，为基因优化扫平障碍。
除了各类仪器运行时发出的声音外，叶华站在试验台前驾轻就熟地进行着各项操作，实验室的灯光像是永远没有变化一般，将每一个角落照的通明，迟钝着我们的感官，好让时间能够快些溜走。
叮咚一声响起，叶华将试管扔进操作台的灭活口里，开始离场清洁，完成一整套消毒流程后，还要与等待在一楼的宫名晓一实行交接，最终才能离开研究所。
面对着接连不断的难题与阻碍，再多的精力都会被消磨一空，旁人眼中枯燥无比的日子，对于一些追求科学与真理的人来说，反而是乐在其中，至少叶华之前都是这么想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不管叶华愿不愿意，研究始终在逐步推进，将人体代谢模型补充完善之后，便要准备开展临床实验Ⅰ期。
铅尘不染的临床实验室里，有一道孤独的身影浑身赤裸着躺在玻璃箱里，端的是眉清目秀，不过十一二岁的眼睛里就缺少了少年独有的灵动，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呆滞地看着身旁穿着白色防化服的身影将一条条毛细血管针有条不紊地插进自己的皮肤，长久以来的经历让得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忍耐住这种程度的疼痛。
透明的软管带着固定针头插进胳膊处的的动脉里，猩红色的血液倏地喷薄而出，将透明的胶管染成一条鲜红的带子，从仪器的另一端钻出来，又输回到体内。
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有人从后面为他带上了一顶硕大的头盔，将他显得娇小脑袋整个罩在下面，有氧气顺着连接的软管进来，让他不至于窒息而死，片刻后有绿色的指示灯亮起，看起来有些滑稽，像一名小矿工。
他来到这里七天了，没有说过一句话，也没有人问询。缠绕在手腕处的胶带告诉他自己的编号是零零一号。
还记得最开始来的那天，紫色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弥漫而来，许多和他年龄相似的少年在实验室里被隔开。高高的椅子，双手被紧紧地绑在两边的扶手上，也没有靠的地方，双腿在半空中晃荡，即使是伸直脚尖往下探，离地面还是有一些的距离。
他们在这里被进行全面的灭菌消毒，就像是货物一样。
紧接着就被送进了手术室，他安静地躺在无影灯下，手术台围着三道被裹得密不透风白色的人影，只能透过防化面罩看见他们专注的眼神，将什么东西放到自己的身体各处，这样的场景他经历了两次，第二次的时候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休息了一天之后，他们就被领着在第一层的接受各种各样的测验，每天起床采血后，便会有人来为他们注射不同的药物，间隔一段时间后再次采血，直至高通量测序的完成，这样无休止的检测才暂告一段落
静默是这里的主旋律，好在他们不像普通的孩子那般哭闹，他们从出生开始，便习惯了这种任由处置、漫无目的的生活。
一号偶尔也会与其他人对视，平淡地眼神让人看不清任何的情绪，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现在的样貌，那是一个很瘦小的身影，黑色的短发，白皙的皮肤，有些婴儿肥的脸庞里的肌肉稍微紧缩，抿着嘴唇，看上去有些羞涩的样子。
合金铸造的大门悄无声息间向两边滑去，从门外走进来两道身影。
“准备的怎么样了。”两人来到透明的营养舱前，当先的一人开口问道，沉闷的声音从防护服中传出。
淡蓝色的荧光照射在面罩上，千岛云确定每一个数值后回答道：“零零一号的生物机能始终处在稳定在预测范围中，无任何明显波动，活化药剂已在五分钟前注入，预计三十六分钟后可开始第一次临床试验。”
叶华将自己的身份铭牌插进营养舱内，旋即一个蓝色的人影被投射到空中，叶华仔细观察过后开口说道：“体内植入的检测芯片传来的数据完美符合人体代谢模型。”
“时刻关注并整理零零一号的各项数据，在活化药剂完全生效后，等我的通知。”
“是。”千岛云点头应道。
叶华转身带着克威尔向下一间实验室走去。
风原雄的办公室比研究所中常规的房间要大上许多，最高层走出电梯右转那间就是，不同于许多的负责人倾向于将自己的办公室选址在最里侧的安全位置，据说是出于应急方面的考量，这个说法对于了解他的人来说毫无质疑的理由。
推开白色的实木门，迎面便是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落地窗，绛红色的窗帘阻挡了想要窥伺的阳光，黑胡桃木的地板上摆放的全是昂贵的樱花木家具，雕花繁复，造型古典，至于其他的地方多采用木饰面，让整个空间显得宽敞且富有历史气息。
此时一名身材壮硕的男子正站在办公室中央，略微有些凌乱的头发被他束在脑后，配合着宛若斧凿刀刻一般的脸庞，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雄性魅力。
叶华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的屏幕上，踩着白色的地板寂静无声的走过长廊向另一件实验室走去，克威尔取出自己的身份铭牌插入门边的识别器里，沉默地按下一系列按键，两人的身影又被逐渐闭合的自动门所吞噬，就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电影。
风原雄说道：“最近的实验进度相比于之前还要更快一些。”
武内丰点了点头，附和道：“确实，应该很快就会有新的成果出现吧。”
风原雄接着问道：“让你去京都办的事怎么样了？”
武内丰低着头，恭敬地说道。“那边松了口，说是要见您，才好谈一谈。”
风原雄转过身来盯着他，一种莫名的压迫让武内丰不由得弯低了腰，“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犹豫之色还残留在脸上，武内丰尝试着说道：“大人，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容忍他们的傲慢。”
风原雄将目光移开，淡淡的说道：“不要轻视任何人，有用的人狂妄一些也可以理解。”
“而且，我们还需要更多的钱。”
巡查完初次临床试验的四十名儿童后，叶华带着研究员克威尔重新回到零零一号所在实验室中。
稚嫩的目光随着叶华的身影移动，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会发生些什么，只是任凭他们摆布，没有人能拒绝对于生的渴望，那是烙印在骨髓里的本能，只是身处于这个环境之中，很难升起反抗的欲望，因为畏惧占据了大脑，控制了全身。
随着叶华的指令下达，千岛云从恒温箱里取出一只淡蓝色的药剂，将之插入身后一个矮柜摸样的仪器中，随后又在另外两只凹槽里，插入两只略短的透明药剂，按下开关，轻微的震动声传来，即时调配出的药剂被营养舱通过数百根毛细血管针输入零零一号体内。
白皙的手臂不自觉地往内翻，浅浅的双眉郁结在一起，具象出他内心对于未知的恐惧。
叶华紧盯着屏幕，注视着数据的变化，所有人的呼吸都无意间变得轻缓起来，好在第一时间并没有什么令人担忧的情况突然发生。
浅绿色的营养液缓缓注满整个营养舱，温暖的感觉旋即席卷全身，零零一号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开始建立动态模拟模型。”叶华命令道。
密密麻麻的进度条挤在屏幕上，人体营养液培养模型，基因载入模型，蛋白质修复模型，干细胞分化模型，细胞增殖模型等等都开始加载。
“时刻监测各项数据情况，特别是生命指标是否正常。”尽管所使用的仪器会自动留存每时每刻的数据，叶华还是有些担忧，“每五分钟汇报一次，进行汇总。”
“好的。”周围的研究人员都认真的点头答道，严谨的工作态度，早已刻在了他们每一个动作里。
叶华回到自己的研究室里，看着四十个临床实验汇总过来的数据，脑海里浮现出各式小孩的身影，他们用那淡漠的、天真的、恐慌的眼神盯着他，纷杂的眼神好似一柄柄利剑，直插入他的胸膛，贯穿了一种名叫良心的东西。
他也是有孩子的人。
事物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没有他的存在，这项研究也会被其他人所接手，只是会在进度上受到影响而已。耗费时间的长短，并不会改变研究的结果。自己花费了十年的研究，纵然还未见到庐山的真面目，却已能隐约感受到它必定存在。
叶华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既不想放弃自己多年的研究成果，也是在等一个危险预警的机会，将幕后之人这耸人听闻的策划公之于世才是当务之急，毕竟基因优化本质上还是一项利国利民的研究项目，这样安慰自己的叶华，却不禁怀疑真的是吗？事实真的如此吗，利国利民？还是只能这样欺骗自己？
叶华摘下眼镜，双手捂着脸，稍稍摇了摇头，将这些杂念抛开。
漠视是一种纵容吗？纵容便成为了帮凶吗？科学又有什么错呢？
如果新世纪终将会到来，那么这一天必将会被历史铭记；如果新人类会逐渐取代旧人类，那么我们便是中国的女娲，西方的上帝耶和华，希腊的普罗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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