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跑断腿儿
闻铮眼下颇有点“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沮丧感, 被十三皇子抓了现行后硬气不起来,只能将事情挑三拣四,添油加醋的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避开你是不想叫你为难。至于你说的那什么奇奇怪怪的眼神, 肯定是你看错了, 非要说眼神的话, 那我闻铮只会用欲言又止, 愧疚难安的眼神看你。那是想告诉你真相又不能的心痛, 你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对吧, 殿下?”
十三皇子坐在闻铮的椅子上, 打量摆了一桌子的书信,玩味道:
“是这样吗?看来确实是我误会你了”。
闻铮听他如此说便放下心来, 开始作死:
“这不合适吧,殿下您都知道咱们的意图了,坐这儿不是为难您自个儿吗?”
章明孝实在看不下去,捂了闻铮的嘴将人摁在椅子上让他少作死。这倒霉孩子,也太没眼力劲儿了,瞧不见那位小爷已经快要爆发了吗?
舒朗第一次亲眼见识闻铮的虎劲儿, 打心眼儿里佩服他是个勇士。可勇士和十三皇子硬碰硬, 吃亏的不可能是在场战斗力最强的十三皇子。
于是在十三皇子动手前, 抢先开口道:
“时间紧迫,咱们先汇总今日的情报, 十三在这儿瞧着就行, 别插话。”
十三皇子从鼻子里哼出一个不满的气音,终归是没说什么。
章明孝立即拿出一张纸, 指着上面的一句话道:
“据我大哥所言, 朝廷一直在私下调查那伙儿骗子的真实身份, 不过因距离太远,消息传递多有不便,进展缓慢。上月才有消息传回,说是有人亲眼瞧见那伙儿骗子中的头目曾出入过左相府。
有人推测那伙儿骗子可能是受烈火国左相指使,苦于一直没有证据。而那伙儿人眼下也咬死了十一皇子案是他们的个人行为,与他人无关,因此案子便陷入僵局,这也是眼下双方打口水仗却无实际进展的原因。”
舒朗从桌上找出一长前日整理好的关系图谱,蹙眉道:
“消息上说,这位左相是宛贵妃的生父,而宛贵妃是大王子烈如火的生母。”
章明孝点头,眉带愁绪,手指点着关系图谱道:
“烈火国王宫里的关系很复杂,一直以来实行的是嫡长子继承制。国王今年才四十有一,正值壮年,二王子这唯一的嫡子年十九,却未被立为太子。传闻国王对宛贵妃圣宠不断,叫宛贵妃生下了大王子,同时国王待王后也十分敬重,所以王后与宛贵妃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舒朗在纸上写了几笔,指着其中一点道:
“王后的娘家镇国将军府,宛贵妃的娘家左相府,王后虽生了嫡子,宛贵妃却也生了长子,瞧着也算分庭抗礼。可有一点,国王的生母,也就是如今烈火国的王太后,是左相的堂姐,是宛贵妃的姑姑,他们是天然的同盟,如此看来二王子和王后在国内的境况不见得乐观。”
闻铮听罢,气愤的一拍桌子,大喊一声:
“好一个二王子,果然是狼子野心,我就知道他求娶五公主没安好心,这是想给他找个强力外援,助他登基呢!呸,想得美,癞□□想吃天鹅肉!”
不得不说,闻铮这几句话骂到了十三皇子的心坎儿上,一瞬间,他看闻铮的眼神都柔和下来,甚至用眼神明晃晃的鼓励闻铮——会骂就多骂几句。
闻铮虽然没接收到十三皇子的信号,可这一点儿不妨碍他对美人儿滤镜破碎后的愤怒,桌子拍的邦邦响,悲愤道:
“我就说那日晚宴,他听到朝臣骂那伙儿骗子和其背后指使者时,笑的那叫一个开心,牙花子露出来嘴角扯到耳根子上了,原来是一早就知道那伙儿骗子是左相安排的人。
那左相是大王子外祖父,搞死了左相,大王子孤立无援,他可不就没了竞争对手嘛,好生阴险啊!亏他还有脸装出一副流连山水,无心权势的假仁假义样子给世人瞧,果然心思深沉,狡诈多变!”
十三皇子暗暗点头,对闻铮的发挥表示满意。没错,就是这般,给他泼脏水,让他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继续!
舒朗敲敲桌子,打断这两人的发挥,指出问题关键:
“左相府根深蒂固,门生遍地,宫里不仅有宛贵妃,还有王太后,二王子不会天真到以为仅凭这点没抓到把柄之事就能扳倒对方。
何况两位王子在本国如何争斗都属于他们烈火国的内政,稍有脑子就该晓得,这种事不该将其他国家牵扯进去,这与引狼入室有何区别?万一我大景介入其中,事情的走向他们说了能算吗?”
就烈火国内部那些势力,都够他们斗十几年了,还想引入大景这个比烈火国强大的上属国掺和进去,除非脑壳儿出问题了。
这就跟家里两兄弟闹着分家产,二人手段百出,争取父亲的认可就好了。
结果中途有人觉得胜算不大,便请来了村长为其做主,村长一开口就劈头盖脸指责父亲这里做的不对,那里做的不好,应该先这般,再那般。然后闭着眼,把老大的先生送给老二家去看大门,把老二的亲闺女指给老大媳妇儿的娘家侄子。
一通操作,村长三两下将父亲辛苦积攒半辈子的东西给分完,然后拿了一笔丰厚的好处费拍屁股走人。
徒留一地鸡毛。
别说老父亲要气炸,恐怕双方手下的人也要睡不着。
章明孝很认同舒朗的说法,乍一看,闻铮说的哪哪儿都没错,可不能细想,一琢磨全是漏洞。
他提出不同的看法:
“如今烈火国国王才四十有一,年富力强,不立太子或许是有这方面的考量。此时两位王子的内斗应该隐在暗处,没到白热化的程度,不至于故意将景朝牵扯进去鱼死网破,让事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我更倾向于二王子此举另有深意,不过我们现在还没想明白。”
十三皇子没听到想听的话题,无趣的撇撇嘴。
闻铮拍桌子嚷嚷道:
“说来说去,那二王子还是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黑心丸子,他求娶五公主就是不安好心!多少人都被他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给骗了,外头那些无知百姓还做梦他和五殿下生的孩子会是如何了不得的绝色呢,简直可恶!”
十三皇子再次暗暗点头,觉得今日闻铮便是他的嘴替,说出了他想说而荣二不让说的话。他决定了,只要闻铮再多说几句,说到他心坎儿上,他就不计较闻铮此次做的蠢事了。
舒朗提笔在纸上落下最后一字,揉揉眉心:
“我们得到的消息还是太少了,事情千头万绪,无法确定二王子的真正目的,也就无法从根本上解决此事。目前来说,最简单有效的法子,就是砸实了那伙儿骗子的幕后指使人,不论是左相还是右相,只要砸实了他们背后有烈火国高官指使,就能把麻烦甩给使团,甩给烈火国,此事也算圆满解决。”
大哥也就顺利完成了差事。
可这条路几乎已经堵死了,大理寺用尽了各种办法,那伙儿骗子铁了心不招供,。要他们千里迢迢去烈火国找人家左相的犯罪证据,何其艰难?
最后只能定性为几个民间商人利欲熏心,吃了熊心豹子胆,戏耍大景十一皇子和京城半数百年老字号,骗取巨额金银。这种结果别说十一皇子接受不了,便是朝堂诸公也无法接受啊。
传出去叫他们脸往哪儿搁?
当然这些都不是舒朗眼下最关心的问题,他将桌上纸张一一收起来,沉思片刻道:
“眼下只能从使团那里找突破口,我先去探探二王子的口风,瞧瞧他对此事究竟是何态度。若他能压制住使团,这事便有缓和的余地。”
最理想的状态是从二王子身上得到一些线索。
十三皇子一听就急了,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满道:
“你都知道那家伙没表现出来的那般简单了,还主动往人家嘴里送,荣二你还好意思说旁人脑壳儿有问题,我看眼下脑壳儿最有问题的是你才对!”
舒朗轻飘飘看了气急败坏,痛心疾首,好似他养的黄花大闺女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跟臭小子私奔一样悲痛的十三皇子一眼,反问:
“那您倒是说说,眼下我该如何做?”
十三皇子哽着脖子道:“要去也行,得本殿下亲自陪你一起去!”
“行。”
十三皇子一肚子的理由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噎的不知说什么好,只能不满的去瞪不中用的闻铮。
废物点心,说了半天二王子的坏话,结果荣二还是要去找他,要你何用?
白长了这张嘴!
闻铮完全不明白十三皇子为何对他怒目而视,正想问问十三到底意欲何为,便被章明孝连哄带骗捂住嘴拽走了:
“二郎与殿下去二王子那里打听消息,咱们去使团那里盯着,分头行动,勿要耽搁时间!”
舒朗远远地还能听见闻铮在院外激动道:
“这个我熟,我知道他们每日都要去哪些地方,我带你去!”
将桌上所有东西收拾好,转身看向面色还有些不好的十三皇子道:“走吧。”
十三皇子跟在舒朗身后,小声嘀咕:
“你们辛苦打听来的这些消息,太子哥哥肯定知道,你直接找我多方便。绕大圈儿走一遭,回头还得小心比对,挑拣出错误消息,多费劲儿啊!”
舒朗转身将院门关上,行至国子学内,两人说话都谨慎了几分,他只道:
“此事与十一殿下有关,太子殿下不宜出面。”
十三耷拉着脑袋,不开心道:
“就不能放心交给你哥去处理吗?堂堂庆城伯,名满京城的荣舒堂,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也太让人失望了,要你跟着瞎操心。”
“太子殿下遇到难题,十三你也能无动于衷,安心在国子学读书吗?”
十三皇子沉默片刻,拽住舒朗衣袖,低声道:
“你别着急,我会帮你的。”
舒朗其实并不很着急,即便大哥真办砸了这件差事,也不意味着他就被彻底打入深渊,情况再糟,还能比眼下糟到哪里去?何况这才几日功夫,早着呢,总会寻到破绽的。
结果两人的寻人之路,差点儿卡在第一关。
他们先去太白楼,掌柜的指着一桌子的酒瓶说二王子已然兴尽而归。又追到陶然居,伙计笑眯眯捏着还热乎的赏钱说二王子与友人谈天说地,畅然离去。不得已又追去一白书屋,恰巧碰见门口的几个书生一脸陶醉的捧着二王子的书稿说人去了醉春风。两人咬牙进了醉春风,被老鸨上下其手后,才得知二王子根本没来嫖娼,只送了这里的头牌一册手稿,换了一本琴谱后便飘然而去。
最终追出城外,在千佛寺找到了二王子。
彼时二王子正跟住持在院里下棋,还是上次安乐侯与持灯国师下棋的那个位置,彼时院中槐树绿意盎然,蝉鸣阵阵,眼下树叶已带了几分枯黄。
舒朗见着人后也不着急,和住持打了声招呼,便带着十三皇子径直去了屋内喝茶解渴。
十三皇子灌了半壶凉茶,才后知后觉品出这茶里住持又放了什么味道奇奇怪怪的养生药,捏着鼻子又灌了一盏,这才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埋怨道:
“好一个烈如风,若不是晓得咱们是临时起意来找他的,我都要怀疑他是故意溜着咱两玩儿了,这一路可累死小爷了!”
舒朗心道,谁说不是呢。
艰难的锤锤腰,有气无力道:“差点儿跑断腿。”
两人方才在二王子面前还能装出淡然模样,衣冠整洁,眼下瘫坐在椅子上,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歇了口气,却还要强撑精神,赶在外头那局棋下完后出去盯着人,免得对方又跑了。
舒朗前些时日总听人说这位二王子精力充沛,还当只是随口夸赞之言,眼下亲身体验一番,只叫他想起风一般的男子常卿大人。
都是如此不走寻常路。
十三皇子体力好,恢复的极快,稍作歇息后起身整理好衣衫,低声对还瘫成一团的舒朗道:
“你先歇会儿,我去盯着,瞧瞧他在打什么主意,这段时日已经第二次上这儿来了,我就不信他只是单纯喜欢礼佛!”
十三皇子今日突然从闻铮身上悟出一个道理,他厌烦二王子,不能单纯的在荣二跟前说对方坏话,让荣二主动远离他,这显得他气急败坏小孩子心思,荣二不会当真。
他该和闻铮一般,站在荣二的立场上去帮他,在帮荣二的过程中,顺道儿解决了二王子这个大麻烦。
一举两得。
感谢闻铮以身做法,让他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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