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霖源深渊
十日过去,风旻开的药也已用完最后一贴。
第十一日晨起,飔音感觉左边脸上发痒,忙幻出清夷剑,“哗啦”一声拔出,如水通明的剑身光可鉴人,她借着剑身自照,见脸上伤疤较之前果然粉嫩了不少。
她寻了白纸折了一只鸢鸟,在上面传了一道信,送入九重天,问风旻具体缘故。
不一会儿,白纸鸢翩跹飞了回来,飔音伸出食指接住它,听得风旻的声音从纸鸢身上传来,“这情况实属正常,莫担心。对了,我研制的药还缺几味药材,你可能要多等一阵子。”
无事便好,飔音松了口气,便将纸鸢摆在梳妆台上,它周边还摆着其他纸折的东西:蝴蝶、纸鹤、天狗、蟾蜍、玉兔、夏蝉、螃蟹等等一系列活灵活现的折纸动物。
光阴似箭,厅堂瓶中的莲花凋落了瓣,预示着盛夏即将过去。
这日天高云淡,惠风和畅,飔音难得出府散步。
行至荷池,见莲叶田田,景色怡人,她信手拂下一瓣粉白的莲花,吹入湖中。
须臾,莲瓣变大,化成丈余长的小舟,飔音轻盈一跃,跳上莲舟。
她闲适地仰卧在舟中观云,任飘风流水催舟而行。
不觉飘入藕花深处,沉醉此间,鼻尖溢满清荷的淡淡香气,她探手摘了一只粉荷把玩。
水中生了灵识的鱼儿,游上来靠近莲舟,跃出水面同飔音打招呼。
“神君,神君!阿玉哥哥什么时间会再回来呀”一只青鲤鱼趴在船头问道。
暴躁的红鲤鱼反驳它:“笨蛋,阿玉哥哥前些日子才刚回来,哪这么快就会回来。”
“哦是哦……可是人家就是想见阿玉哥哥嘛。”青鲤嘟着嘴委屈巴巴。
“神君,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啊?”青鲤鱼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说看。”飔音趴在船舷边,捏着荷花悠闲地同水中的游鱼逗趣。
“就是……就是阿玉哥哥可温柔了,我、我喜欢他,”小青鲤羞答答的用鱼鳍遮住眼睛,断断续续道:“待我修成人身,我想嫁给阿玉哥哥!神君您能不能帮我做个媒……”
飔音不禁莞尔,轻笑柔地问:“他如何温柔了?”
“他那天早上来采莲,我见到他一高兴不小心跳太高,跳到莲蓬上了,那个莲蓬凹凸不平,硌死我了,”青鲤鱼娇羞的说着,“是阿玉哥哥把我放回了水里,他的手温暖而有力量,是我见过最有气概的男子了。”
红鲤鱼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嘲笑它:“好像你见过很多男子似的?”
若是鱼脸上能看出其他颜色,它这会一定是满脸发黑,极为不满的神色。
但活泼的小青鲤不知道,它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憧憬之中,顺口道:“怎么没有了,风旻医仙,冉洹水君,还有……还有以前那个经常来找神君的,穿着金光闪闪的神仙……”
“哎呀,你个笨蛋,怎么又说起那个神仙了。”红鲤鱼突然抢白,打断想它再往下说的趋势,一边抬头担忧地看着飔音。
只见飔音依然露着笑,好似方才没听到什么似的:“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不必担忧。”
“神君,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忘了阿玉哥哥的交代。”
“阿玉交代了什么?”飔音这才有了丝波动,眯着眼睛望着天际的流云。
“一万九千年前,阿玉哥哥告诉我们不能在您面前,说起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是坏蛋,他会让你不高兴。”
一万九千年前啊……
飔音闭眼想了一下,发现时至今日,自己其实并没有特别的情绪。
若非遇到天劫,或与妖魔交战,太平时候,神仙太多都拥有绵长的寿数。
时光洪流里,有些事情也许会印象深刻;但有些人,却不值得去记忆。
飔音睁开眼,眸中一派明净。
她躺在荷花舟上,继续听两尾鱼儿聊天。
突然一阵天摇地动,让她的手一抖,荷花跌落湖中。
感知不寻常的晃动,青红二鲤急急同飔音告别,没入湖中。
它们非仙非妖,只是从前飔音在别处带回来的两尾鲤鱼,尔后受湖中灵气,开启了灵识知晓言语。
万年来不能化成人身,也无自保之力,于它们而言,修行之路万分艰难,便只能依靠天性规避各种危险。
飔音迅速起身站定,闻天际隐隐传来雷鸣。
这时有只白鹭扑棱飞来,在她跟前上下扑着翅膀,叽叽喳喳地述说着什么。
飔音听罢,凝神辨认西方的情况,她微微皱了眉,敛了方才一派闲情,飞身迅速飘向事发地。
霖源之西,有渊名释迦。
释迦之水,乌黑如墨,九重之深,内无活物。
渊底有一水牢,牢中有上古水神留下来的摄魔阵。
此刻释迦渊不复平静,幽深的水面旋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夹杂着强劲妖风呼啸而出。
妖风席卷着周遭的碎石林木,久久盘旋在半空。
不消多时,释迦渊上空乌云盖顶,裹挟着轰隆雷鸣,几道青紫色的闪电,气势磅礴地自云层中劈下。
显然是惊动了雷部诸神,前来震慑邪魔。
阴暗的渊底,水流湍急,妖气猖獗。
牢中法阵金光大作,围着水牢四方竖起数道无形的光屏。
那傀翥魔凤被缚在一块巨石之上,颈项和双脚间圈着一套无形无色的缚妖锁链。
因其数年间的不断挣扎,锁链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仔细看,能看到它颈部的朱色绒羽稀疏而暗淡,不似身体其他地方的羽毛般鲜红如火。
这便是敷妖锁链的锐利之处:不致命,却令受刑者异常痛苦。
先时,阵法已被关押在这里的妖魔,撞开了一丝裂纹。
见此,魔凤顿生欣喜,舒展着双翅微微扇动,妖气陡然暴涨;它五丈高的硕大身躯后退数尺,仰头长啸一声,奋力向阵法边缘急速飞驰,企图再撞开些缺口。
这一撞,隐约将屏障击出几丝如蛛网般的裂纹。它见状清唳一声,使出剩余的全部妖力,再次极力撞击。
又是一阵强烈的地动,层层水浪猛地拍打在水牢结界之上,巨大的水压竟与阵内的妖力两相冲击光屏。
倏尔传来滋啦一声,又撕开一道丈余长的巨大裂纹,整个渊底被搅得一片混浊。
就在这时,一道明光袭来,打在傀翥魔凤的身上,阻了它的动作,被剑光削断的几片红色羽毛慢慢飘落水底。
“乾坤明素,神荒摄魔,镇!”随着一道冷厉肃穆的轻喝响起,白衣武神凌波而来,她停在阵前双手结印,一边缚住魔凤,一边灌输灵力修复着被击溃的阵法。
阵中妖魔仍在抵抗,伸出利爪朝她狠戾一抓,飔音腾身而起,轻巧闪避,口中不断默念咒语,加持灵力。
傀翥凤魔见飔音毫发无损,愤然展开翅膀,将水中沙石悉数卷起,朝她身上扫去。
飔音举剑格挡,划出一道护体罡气,厚重沙石砸在罡气罩上瞬时散落如齑粉,在水势中软化,沉寂在渊底。
过了一刻,才修复好摄魔阵,飔音收回清夷剑,又施法加固了一层屏障。
“贱人,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还没死!有琴逦!你不得好死!”
暴戾的怒吼从阵中传出,而后又化作一阵呜咽凄绝的低泣:“你囚我身,夺我夫,杀我子,却高高在上装得举世贤明,你在九重天,我在九重渊,哈哈哈哈哈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飔音心中一揪,侧头看了眼凤魔,只见她恢复了人身,身形消瘦佝偻,低着头抱膝而坐,一头灰白的发散落在背,垂至地面;红色的衣衫因屡次撞击结界而被阵法光刃割破,她在淌血,但看不太出来。
忽而她抬头,与飔音四目相对,一对猩红眼瞳目眦欲裂,面容苍白,直勾勾地盯住着飔音。
继而她又狂躁起来,大笑大哭后,口中重复着万年如一日的话语:“小姑娘,过来呀,告诉我有琴逦那个贱人死了没有,她死了没有?啊?”
飔音摇了摇头,忽生恻隐之心,抬手一挥,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终是扭过头,提剑出渊。
这个疯掉了的魔族妖女,每隔千余年便撞一次结界,起先只是将自己撞的头破血流,待千年间养好伤,又重复着举止。
而她口中诅咒的人,却是天庭的天后——顺天帝母。
这魔物被关押在此已经五万年整,期间守卫者换了一代又一代,甚至有不少在水牢外的神将,被她偶尔清醒时的蛊惑啃食入腹。
而飔音却是至今唯一不受她魔力蛊惑的人。
只是这次,却不知为何凤魔能动摇到神荒摄魔阵。
霖源古泽位于大荒之南,曾是最辽阔浩淼的水源发祥地。落雨为霖,雨水汇集,成万水之源,泽名便为“霖源大泽”。
盘古大帝开天辟地后,其泽灵气孕化出天地间第一位水神——池净。
却说七百五十万年前,天地突现浩劫,不少上神应劫神殒。霖源大泽日渐枯竭,直至水位下退,分离成两个并列相连,千里宽广的湖泊。
而池净神君就此消弭于天地间。
物换星移,沧海桑田,数百万年过去,天地逐渐新化生出四海、九泽、七十二片湖泊、八十一川江河等诸多水域。
霖源大泽不复往日风光,两个小湖被冠以“霖湖”,“源湖”为名;后世缅怀追忆者,并称此为“霖源古泽”或“古霖源”。
世人皆以为如今的古霖源,不如其他水域风水佳差事好,只是担着个华而不实的上古水□□头罢了。
也因此认为,司管古霖源水神的飔音,实则是被天后放下来养老的。
殊不知,她在此的真正目的,却是镇守释迦渊底的妖魔。
飔音从渊底出来,在岸边抱拳朝东边遥遥一拜,对着上空敬声道:“多谢雷使示警,赦魔阵中魔物已定,敢问今日值守的雷使大人是哪一位?他日小神定当登门拜谢!”
“何须言谢,此乃吾辈职责所在,”空中传来一道浑厚洪亮的嗓音应答:“摄魔阵历万载无恙,今日突生异状,武神镇守此处,应早将此事禀明顺天帝母,吾等告退。”
话音刚落,天空乌云退去,雷电收敛,天地间瞬时恢复一片晴朗。
雷使,乃天庭玉清境雷部神仙,主司六界录善罚恶之事,日常值守云端,观宇内诸事;一但察觉有妖魔祸世,便施行雷法,诛邪灭魔。
飔音素闻他们刚正不阿,自小便对这个神秘的部属敬仰向往。
当然,她更好奇的却是,雷部神仙们日以夜继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都不用睡觉的吗?
飔音甩了甩脑袋,随即御风而行,前往九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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