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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衔尾(上)


“你想怎么谈?”金伊瑾看着秦望舒手中的相机,她认得这个型号。她曾托人打听过,在一家店铺看到了却因为昂贵的价格踌躇不前,等她凑够了零花钱后已经被人买走了。“你有我的把柄没错,可我也有,这点上,我们是平等的。”

        她直接拨开脑后的枪,直接弯下腰扯开金城的手,捡起那把女式□□。她在手里转了一下,熟悉的姿势一看便是平时没少摸,随后反手一扔,丢给了秦望舒。

        “金家是商贾,在商言商,这笔买卖我够格了,但秦作家却是在滥竽充数,实在有失信誉。”她裙摆上沾了血,淡雅的蓝色被泥渍和血色嚯嚯得不成样,她却很闲适。只是拎着看了几眼,便十分淡然地走到了干净的地方。

        “你想怎么样?”

        金伊瑾一听,有门道。立即露出一个标准外交式笑容,明媚端庄,挑不出任何错误。“赔钱。我手上还没做过赔本的生意,秦作家失了信誉,自然得赔钱。”

        秦望舒笑了一下,道:“想得挺美。”

        她钻过包围的下属,没有一人阻拦,因为这本就是一场花架子的戏。她走到了秦老爷子面前,慢慢蹲下,直到两人齐平才道:“她不值得你伤心。”

        秦奶奶死了,死得很突然。她诸多计划还没来得用上便突然中断,省事,但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像是一个拳头,用尽全力却打在了棉花上,棉花四处飞散,她只得憋屈的善后。

        “我母亲死得很早,但我记事也很早。上一代的恩怨其实与我无关,可她生了我,到底是给了我一条命,我得还。”

        她伸出手,盖住了秦奶奶睁着的眼睛。面前这个男人是她的外公,如果没有这些悲剧的发生,或许她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可她现在脑袋空空,平时的词藻在这一刻竟堆砌不出任何画面。

        她觉得她大抵还真是冷血,应当是遗传。

        “家中事,母亲不曾与我说过,可能人骨子里趋利避害的天性起了警示作用。她在生小畜生前——”她揉了揉额头,换了一个说法继续道:“也就是我妹妹,那个野种。良心发现了,所以她说了你们。”

        秦老爷子抬起头,混黄的眼里一片通红,纵使是黝黑的脸上也仍是有着清晰的泪痕。人的眼睛构造其实很简单,并不包含任何情感,所以人的眼睛其实也传递不了多少感情。所谓悲痛,是大脑传递的一个命令,调动全身进行演绎配合,于是给外人传达了一个信号——悲痛。

        “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至少应该比躺在你怀里和我母亲要好。你们一家纵使做了什么错事,却也养育了她,生恩和养恩本就是一个很可笑的说法,只能束缚有良心的人。她不是——”她指了指秦奶奶,面上很是平静,仿佛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她念着那些可笑的仇恨,整日里给我那愚蠢的母亲灌输不好的念头,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认为母亲跑了就能回来接她去城里享福,她们畅想过许多,但都没有你,在她们眼里,你是万恶之源。”

        她勾起一点笑容,不带一丝情感,只是因为时候到了。

        “所以我母亲被男人骗了,很正常,但凡她聪明一点,就应该知道这个家真正对她好的、养活她的是谁,而不是偏听偏信。家里享了多少福,日后就加倍用苦来还,母亲死的时候,仍是没有悔意,她依旧在说你的不好。她让我带她的母亲离开,让我养小野种,安排好了所有人,唯独漏了我和你。你觉得秦苏眼熟,像母亲,因为她就是小野种。你怀里的、付出了真感情的人,什么都知道,但她没有说,因为她恨你。”

        “她知道你对他好,所以伤人的勇气总是对着最亲的人,她是,我母亲也是。”她站起身,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道:“我不是第一次来秦家村,之前我找过她帮忙,她同意了,但条件是让我杀了为她父母报仇。现在她死了,也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居高临下的俯视让她只能看到秦老爷子花白中泛黄的头发,他其实年纪也很大了,换做任何一个普通家庭,都该是颐养天年、儿孙满堂的时候,可偏生他家就是造孽多。

        她觉得话尽于此,转身就要走。突然被秦老爷子叫住:“她是你奶奶!”

        她忍不住又笑起来,迎着暖意融融的春光,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我没得选。”

        “可你选择了姓秦!”

        她看着金伊瑾,她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纵使狼狈也被照得发光。有些人是向阳而生的,但有些人只会被阳光烫伤,她或许曾经有当玫瑰的机会,但她拒绝了,于是跌落尘埃,她仍是开出了一朵花,不珍贵,但顽强。

        “不过是两害取轻罢了。”她低了下头,又很快地抬起。走到夏波面前道:“我觉得夏这个姓不错,朝气又鲜活,夏军官以为呢?”

        夏波微愣,随即升起一丝不真实的狂喜。这点狂喜让他忽略了场合,也忽略了面前的人,满心欢喜里带了些害羞,他别过头,薄薄的耳廓通红,肉肉的耳垂更像是打翻了胭脂。

        “你——”

        “嘭——”

        枪声打断了未完的话,她看着他倒了下去,然后弯下腰,拿走了他手里抢来的那把女式□□。这把女式□□和她手中的款式一样,只是枪柄上雕刻的花有所不同,一朵玫瑰,一朵百合。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神父没骗她,原来杀人和摘花,是真的没区别。

        夏波其实醒了很久,但他始终不敢睁开眼。秦望舒刻意压低的嗓音就在耳边,一字一句地传过来,另外一个是更柔和女性化一些的是秦苏。鼻尖的消毒水味道萦绕不止,他在医院,肩膀的疼痛已经昭示了什么。

        假的,都是假的。

        他动了动眼珠,仍是没有掀开眼皮。

        “醒了就别装,磨磨唧唧,真不是个男人。”

        被揭穿了的夏波脸一红,他努力眨了眨眼,装作朦胧刚醒的模样,就对上了一脸不耐烦的金伊瑾。他张开的嘴一愣,满肚子打好的腹稿都在看见对方手中被削得不成样的苹果,化为了久久的无言。

        金伊瑾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暗自恼怒,当即刀子往床边的柜子一拍,冷笑道:“爱吃不吃拉倒,我还不稀得伺候。”

        她赌气般把苹果坏秦望舒怀里一塞,整个人飞快地跑了出去,一双高跟鞋被她踩得掷地有声。转眼,房间内就剩下三个人,秦望舒无奈笑笑,解释道:“她早就想跑了,正好你送了个借口。”

        她收起书,交给身边的秦苏,拍了拍她的脑袋道:“去外面玩会儿,我有些事要办。”

        秦苏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噪音,她走到病床面前,朝夏波鞠了个躬。她和在秦家村时已经有了很大不同,额前厚厚的帘盖儿被夹子别起来,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颇具英气,下面是一双和秦望舒一模一样的眼睛,挺直的鼻子,并没有向下的嘴角,尖俏的下巴,都因为少女适好的年华充满了洋溢的青春。或许是受姐姐的影响,她没有穿上小洋装,反而是颇为中性的打扮,让人恍惚间像是看见了年轻的秦望舒。

        她没说话,瞧了眼秦望舒,在对方示意下后,也离开了病房。随着大门咯噔一声关上,秦望舒把屁股下的椅子往病床边拉近了些,道:“有什么想问的?”

        夏波想了一会儿,道:“有水吗?”

        她拿起一早就准备好的杯子递过去,水倒得太早已经凉透,壶里不是没有热水,但没必要。她看着他躺在床上,没有动一下手,直到对方挣扎着起来,拿过杯子,她才松了手。

        有了水的滋润,他喉咙舒服不少,但因为刚刚起身,导致他肩膀的伤口又崩裂,现在纱布又渗了血,红色一点点蔓延开,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花。

        他喝完后,并未放下杯子,而是捧在手里。他想问得很多,可到头来似乎又什么都清楚了,过了许久后,他道:“我没想过换盟友。”

        “我知道。”秦望舒回答得很快,她手里还有个格外磕碜的苹果,是金伊瑾的杰作。她拿在手里看了看,双手握住,直接啪地一声掰开,在他震惊的目光里,递了一半过去。“你没告诉他我的名字,但他照样认出了我,所以才会让我当他的女儿。”

        “包括女儿的事也是我主动暴露的,我想杀人,但又不希望动刀的是自己,所以我在赌金城,然后我赢了。”她看着他迟迟不接过,抓住他一只手张开,半个苹果直接塞到掌中心,不容拒绝。

        “他其实是想杀金伊瑾的,但他舍不得。”她咬着苹果,两颊吃得鼓鼓的,像是脸上多了些软肉,带了些含糊的声音朦胧了平时的界限感,此时看上去竟有些亲切。“按照计划,铜牛是要奏乐的,但出了一些岔子,所以我得让它响。不管里面关着是谁,它都要响,这是一个信号,只是我没想到会是山神。”

        “也不难理解,秦家村会有吃人的山神其实就说明了一切,人本身就是善变的,是我把他想得太好了。”或许是塞了牙,她啃苹果的动作一顿,转过了身,过了一会儿才回来继续道:“但我与他的合作里面,本身就不包含山神,他做什么我无权干涉,说到底还是我过界了,扯平,毕竟我从来没信过他。”

        这番话听得夏波又是一阵无言,他张了张嘴,好奇道:“你有信的人吗?”

        “有啊。”她依旧回答得很快,听不出真假道:“张雪,你勉强算一个。”

        她说这话时,他肩膀上的伤还在疼,他想起这伤口的由来,气过头竟也平静下来道:“都这个时候了,能坦诚一点吗?”

        她一愣,放下了苹果。原本放松的坐姿也正襟危坐起来。“如果我不信你,你根本没有机会躺在医院。”

        “我的身手不差,体力虽然因为先天性的生理缺陷比不上你,但我训练过。那个时候,我不对你开枪,就是金伊瑾动手了,活人总是比不得死人要能守秘密,但不知情可以。”

        她下结论道:“我是在救你,夏军官。”

        她的神色太过正经,夏波一时间不知道是真有其事,还是她黑白颠倒的本领又强了。他想了一会儿,想不通索性放弃。他仰着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道:“金伊瑾是你妹妹?”

        “对。”她不等夏波再问,便全盘托出道:“我答应了母亲的请求,所以我总要完成。金伊瑾和我身上都有那个男人的血脉,有些东西在骨子里就是一脉传承,我只是告诉了她,金老爷是金城毒死的后,她顺着我的线查下去,发现了金城这些年在金家做的手脚,于是主动找到我合作。她帮我把蔡明和金城勾引上秦家村,作为交换,我帮她杀了金城,毕竟金小姐是个‘孝女’。”

        她笑了一下。他顺着看过去,并未发现她有任何嘲讽或是鄙夷之情,就连刚刚的话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就好像她真的是在夸赞金伊瑾是一个“孝女”。

        他觉得不舒服,却又觉得放在她身上似乎又很合理,于是狠狠咬了一口已经泛黄的苹果,跟着咯吱咯吱地啃了起来。苹果是好苹果,绵纱质地甜得很,却又不会太过软,咬在嘴里又是脆的,就是削苹果的人不太行。

        “可你没杀金城,是她杀的。”

        他对金伊瑾的印象并不多,只在脑海中有一个长相漂亮的标签而已,如今亲手被对方撕下,他除了不真实外,只剩下荒唐。就像是他现在在医院,面对打了一枪自己的秦望舒,还能心平气和地聊天,也是荒唐。

        “我挟持她的时候,就偷偷在给她传递消息,就像是金城和你交易一样。她对金城是有感情的,但年轻人的爱恨来得快,去得也快,如火如荼,往后余生全部都是后悔。”她露齿一笑,态度十分恶劣,完全颠覆了那个在秦家村中的她。“她嘴上说着不信,但其实信了,不然你以为那把匕首哪来的?她带来的。”

        他咽下嘴里的苹果,觉得她说得还是有点不对。她们确实都是金城的女儿,但还是有区别的,可能她没发现,也可能发现了并不放在心上。他狠狠地又咬下一大口,仿佛吃的不是苹果,而是某个人的肉。

        “秦奶奶死了,你不伤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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