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许跪
金色的结界闪耀着光辉。
广场上的百姓虽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却感觉十分安全。
观海正要将橐蜚扔下来,曲舟抬手打断他道:“不急,阁下不怕我拿了东西不办事?这东西,杀了你就能有。至于你说的流窜作案恐怖威胁,你杀一人,我便杀两人。论杀人,我云门又怎么会输?”
观海笑了笑,自信道:“不会的。道长是聪明人,再这么乱下去,死的不管是和尚还是百姓,都是大周人。无论多么强大的国度都经不起内耗。您此次下山不就是为了阻止大周内乱?况且,贫僧颇有识人之能,道长浑身不带丝毫杀气,倒满是浩然正气,又岂会做出尔反尔之事?”
他将橐蜚用一道禁制捆缚,扔了下来。原机上人本能地前踏一步,手伸出半路却停了下来。
曲舟看了那鸟的人脸便浑身不自在,早已避开。
平安眼疾手快地提了橐蜚的后脖颈,虽满心欢喜,却知道师叔并未发话,一时也不知该收还是该扔回去。
一直站在修行者身后的官员贵族们,忍不住涌了上来,想要瞧清楚这从永明城神殿盗出来的神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众人边看,边止不住啧啧称奇。看向曲舟的目光中满是艳羡之色。
寻常诅咒发誓,常有“老天爷,你开开眼,降到雷劈了这个王八蛋”和“如若背信,便叫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这两句。若吃了这丑兮兮的东西,从今往后做坏事可就不怕遭雷劈了,更可随便赌咒发誓了。
更气人的是,那曲星凝好像完全不将此等好东西放在眼里。
“且慢!”曲舟御剑而起,眨眼间已到观海身前十数步远。
她立在剑上,衣袂飘飘,声音随风而走。那潇洒飘逸的姿态哪里还有半分男宠气息,罗英彦博一时竟看得痴了。
城墙之上的军士一个个兴奋不已,《凤仪降魔录》他们早已争相传阅,国师威名早就如雷贯耳。本以为他重伤未愈,来到莱州也只是待在驿馆养伤的。哪成想,今日竟有机会看到他出手。
“道长何意?”观海全身戒备,手中禅杖嗖的一声飞出,横立于二人中间。他展开双臂,自身侧上举,广场上那三十二颗状如小山的石头棋子离地而起飞到半空中。尘土飞扬,毫无防备的人群避之不及,摔倒一大片。
“好高明的控石之术!”陆胜男由衷赞叹。这人的确是有些手段,但却未免小瞧了自家师叔。
曲舟心中亦想,他以为老子要做那种留下一条胳膊便可离去的中二行径?就算要武力威胁,前提也得是,你真的打得过我啊。
既能管束好本地僧人,又能在与各方势力周旋时不落下风。这样好的伙伴去哪里找?
于是,曲舟笑了笑,解释道:“放轻松!我不是要跟你打架。阁下出身永明城,又一心为真宗僧侣着想,何不留下来,管理此地的寺庙?你能千里迢迢从永明城赶来,与我做这场交易,这份胆识胸怀,比宗山那几块料强多了。留下来吧,做我此行入世的伙伴!”
“伙伴?”观海对伙伴这个词很陌生,但联系前后文倒也能明白曲舟的意思。大概是普通朋友的意思吧?他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年轻人有意思起来,因为他很像自己年轻的时候。满腔热情,对人不设防,希望他能将这份纯碎保持得久一些,至少要比他保持地久一些。
“正是。阁下可愿意?礼我收下,事情办得如何,阁下亲自监督岂不更好?”曲舟进一步晓之以理。
此次入世,要处理的事情何止万千,若事事亲力亲为,哪管得过来?
倒不如让这苦行僧来处理僧人后续安顿事宜。自己只需利用国师的身份,给他个理事的名分,空出更多的时间寻找回去的方法,何乐而不为?
“国师大人,此人身份未明,岂可轻信?”公孙客插话道。他心中苦涩难言,让一个来历不明真宗僧人再进来插一脚,他还要不要活了!偏还是从永明城教廷来的。当下,诸国可正在教廷的命令之下对大周用兵。
曲舟只笑着摆了摆手,继续对观海:“你偷了神殿的东西,永明城是回不去了。大周之外,也必会被诸国通缉。而大周境内,接触过修行之法且颇有造诣的军士不在少数。据曲某推断,贵教法力源自信徒的信仰之力,饶是阁下修为高深,可吸纳力量的范围广大,因此地信徒不足,法力也难免受到影响。若不想满手血腥就只能东躲西藏过日子。既不能曲某正是用人之际,只要你点头,我便许你统管莱州真宗教务之权,如何?”
观海心中惊骇不已。他居然看出了真宗法力并非神授,而是源自信徒的信仰之力!
曲舟非常满意他面部表情的变化。你看准了我不喜欢杀人,我又岂会看不出,你也不喜欢杀人?
几句话毕,转瞬之间,攻守易形。
“岂有此理!星凝道长行事也太过没有章法了!”罗英宫湦怒道。
“此举,大有通敌之嫌啊!”胶东侯适时补了一刀。
曲舟抬手一挥,将巨大的防护结界撤掉,笑着道:“本是件僧人待遇改革的利国利民之事,却让诸位给干成了绝户事。民以食为天,私并民田便是断民活路。放心,此事虽牵涉教务,但说到底还是民生问题,曲某愿意交给公孙大人处置。同理,曲某要选用何人接管莱州教务,还请诸位不要插手!”
结界甫一消失,冷汗直冒的城中贵族们立时便被自家侍卫严密地护在身后。谁知道这观海操控那些巨大的棋子是要攻击贱民,还是城墙上的他们?
曲星凝这厮竟然以撤去防护结界为要挟,逼他们就犯!这是何等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回去定然要偷偷上奏参他一本!就算动不了他国师的位子,也要在那位多疑的陛下心中种下一颗忌惮的种子。
观海却并未继续攻击。确切地说,他突然看起来有些痛苦。天空中不知何时已多了面巨大的镜子,静静悬浮,牵动起一个巨大的引力场。他只好收回双掌结印支撑,不过堪堪维持住身体平衡。巨大的石头棋子失去他的强力控制,摇摇欲坠地晃动起来。
广场上的人群四散而逃,不禁后悔今日冒险来看这场热闹了。心中纷纷猜想,难道国师斗不过这来闹事的和尚?被人一击就維持不住结界了?
观海身前的禅杖嗡嗡作响,脚下的飞毯被牵动得起伏晃动,整个人开始慢慢朝镜中移动。
陆胜男、羽笙、恭喜和发财四名弟子,自御剑自称墙上跃下,合力将三十二颗棋子安稳地放回了地面。百姓们松了口气,这才惊讶地发现观海和尚虽形容狼狈,己等却并未受到丝毫波及。
只见巨大的引力场中,年轻的国师曲星凝,衣袂飘飘,踏空而行。行走间,那巨大的神镜忽然化为一道金色光华流入他体内。然后,他轻轻伸出右掌,向前缓缓压下,刚刚站定身形的观海和尚便扑通一声跪倒在飞毯之上,无法起身。
一拉一扯间,尽显其无法战胜的绝对威势。
谁说世间没有仙人?
空中那个身穿道袍的年轻人,岂不就是仙人临凡?
百姓们忍不住齐声欢呼,跪地叩拜。
与此同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彻四野,“你料定我重伤未愈,才有此谋划,倒也不算莽撞。然,青州云门不受威胁,不容冒犯。许你署理莱州教务之权,是我的诚意。此番出手,是我的手段。你若答应,今日之事就此达成,曲某言出必行。若不答应,我便将你连同这畜生一起捆了,丢到边境两军阵前。”
话音落,施加在观海身上的威压也同时撤去。
陈聿阳后背一阵阵发紧,窒息的恐惧感将他紧紧包围。
这场面何其熟悉!不可一世的罗英老祖让那个骑着青龙的曲通明两巴掌拍到地上再也无法起身,他们即便身在外围也看得清清楚楚。
云门强者,不怒则以,一怒便是风云变色。
观海双眼爆着红血丝,大口喘着粗气,好一阵才缓过来。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是那个轻敌之人。
就算此地信徒众多,信仰之力充足,曲星凝的强大也是他无法触及的。即便他吃了橐蜚,即便对方有伤未愈,他仍是无法脱身。
否则,为何净土长老动用大阵请真神降世都没将眼前的年轻人杀死?
云门,或者说眼前这个好看的年轻人,根本从未将真宗教廷放在眼中。
作为圣教修行者,世人都以为他们的法力源自神授,所用武器和法宝皆出自神殿。僧人们对宗教典籍领悟越深,敬神之心越纯碎,在每月灌礼时,就会从寺中供奉的神像处获得越多的法力。却从未有人思考过神殿的力量又来自于何处。
他悟性极佳,苦修十年,每次灌顶礼都是寺中承接法力最多的强者,突破的速度在教廷中也是数一数二。苦修到第八年,在参透小须弥经时,才领悟到神殿力量源自信徒的信仰。
为何这年轻人却能知道真宗的修行秘密,他刚才说是推断得知,而非是从什么典籍上读到的。
观海权衡思索间,曲舟一直在盯着他的飞毯看。飞毯不是应该在阿拉伯地区,由头戴白布巾的阿拉丁之类使用的么?为何会在一个和尚脚底下?
刚才居然忘了问,真是败笔!
观海面对曲舟灼灼的眼神,不疑有它,还以为对方只不过十分期待他的回复而已。心中思绪犹自不停,听闻,云门中人向来心中无神佛。他们甚至想靠吸取天地灵炁,飞升成仙,与神佛齐平。
真是胆大妄为!人当敬神,岂可成神?伙伴?不敬神佛之人,岂能成为伙伴?
但不接近他,又如何知晓道家修行的秘密,如何知道他们吸取天地元炁的法门。
“好,我答应。”
听到回答,曲舟又向前踏出几步,扶观海起身,携了他的手向广场众人道:“即日起,观海和尚便是统管莱州真宗教务之人,不敬观海,便是不敬本国师!”
无上的骄傲感冲击着人们的大脑。这是何等的气度胸怀,何等的傲视一切,威风八面!
静默片刻后,广场上再次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国师大人威武!”“国师万岁!”“国师大人万岁!”
原机上人被气氛感染,果断地表忠心道:“师叔祖尽管放心,有弟子在,必不会让他翻出什么波浪来。”
一见有看家护院的了,再无后顾之忧。方寸大乱的文官们才猛地醒过神来。
侵占民田一事,国师大人这哪里是不管?
观海出身真宗教,他来清算寺产,既能安抚僧侣,又名正言顺,且早因僧侣迫害一事与罗英世家结怨。若让他来收拾遗留下来的烂摊子,以后可就不是罗英世家一家说了算了,而是多了个能主事且持身公正的第三方。有了第三方监管,公孙客自然也不好再和稀泥。
不用自己出面去得罪人,事情又处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可谓一举数得!
文官们调转头,不怀好意外加幸灾乐祸地看向罗英宫湦,刚才是谁说这曲星凝狗屁不通的?
软硬兼施,恩威并重,分明就是个人精嘛!
刚才说话的语气与声调,曲舟反复推敲拿捏,力求做到严肃又不失活泼。看了气氛组的反应,她确定自己刚才表现得不错。
可不知为何,那欢呼声听着听着就有些不对味起来。万岁!万岁!万岁!
万岁?
这两个字听着真是刺耳。
是否有冒犯君威之嫌倒在其次,自小接受的教育,让她坚信,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伟大的事业可以万岁,伟大的人民可以万岁,一个人绝不该享有甚至享受这样的称呼。只有逃脱不了权力牢笼的土皇帝才喜欢听人对自己高呼万岁。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没回应原机上人的表态,而是清了清嗓子,纠正道:“等一下!”听到国师还要训话,广场很快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她还是要说。
“万岁这个字眼,我很不喜欢。诸位往后称呼贫道国师也可,称呼仙长也罢,后面可莫要再接上这两个字了!我与诸位一样,都有一双眼睛,一张嘴巴,没什么特别。不许喊万岁!”
城墙之上,众人正各自打着小算盘思虑。
“装模作样,收买人心!”罗英宫湦啐道。同时也不免有些心惊,跟宗山比起来,曲星凝是何等得小心谨慎,年纪轻轻却能不贪慕虚荣,居然早早就意识到不要在卫博謇面前太抢风头。
百姓们有些不明所以,但的确听清了国师的要求。不许喊万岁?大人物不是都喜欢听这句祝辞么?尤其是这些修仙的。话说那位罗英老祖不就最喜欢听人喊万岁么?
这些修仙的果然脾气古怪,可太难伺候了!
众人纷纷跪地应和,人群中冷不防又响起了几声万岁。喊出口的几个人,马上被身旁的同伴或是陌生人,捂嘴的捂嘴,瞪眼的瞪眼。
曲舟马上又道:“不许跪!”万岁她承受不起,被成千上万的人叩拜也让她承受不起。
百姓们彻底懵了。他们知道,这位新国师既不是真宗圣教的,也不是玄天道门的,礼义上自然有所不同。可历来面对上位者,磕头下跪总不会有错。为何连跪都不让跪了?他们不知所措,只能面面相觑跪在原地。
“那那我们该怎么参拜国师大人?”“是啊,还请国师大人示下!”
曲舟扶了扶额头,该死的,这的确是个需要好好思考讨论的问题。
“在胸前画个十字,然后双掌合十?”曲舟边做动作边道。
金海辰在听到曲舟阐述男女平等的现代观念时,就已经放弃了阻拦。待听到她要拉观海入伙时,老头儿只是叹气,这孩子真是无防人之心。
到听到她说‘不许跪’和‘不许喊万岁’时,他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椅子上。事到如今,已没有什么能让他惊讶的了。直到他看清了曲舟在空中做出的动作。
“咦!”原本心如止水不动如山的他,发出了全场最大的惊叹之声。
清教僧人们不知道,今日一直处变不惊的师尊,为何突然有此失态之举。
慧空关切道:“师父,怎么了?”
慧明满脸不解,做了个胸口画十字的动作,诚心问道:“师父,这似乎不是青州云门的礼节!”
他们一路同行,每日朝夕相处,自然见过云门小辈如何对曲舟见礼。可若说这位深通佛法唱歌还好听的小道长是随口胡说,那动作又做得有模有样,师父似乎也认识这一礼仪。
所以,究竟这是什么礼?为何师父会如此惊讶?
其实这句话说完,曲舟就有些恶作剧后的不安感。脑子里不断响起郭德纲的声音,“那老道士一挥拂尘,在胸口画了个十字,道了声‘阿弥陀佛’!”
这什么玩意儿!
换成鞠躬?这是她第一个否决掉的。要是人人向她鞠躬,多像参加她的葬礼啊!自己咒自己的事,她可不会干。
算了,这都是她要求不许跪需要付出的代价。
百姓们自然听不出她话中夹杂不自信的疑问语气,陆陆续续站起身,有样学样,老老实实地在胸口画起了十字。
他们终于松了口气,今日所见所闻不可谓不新奇,难道青州子民也刚刚学会了这新鲜礼节?新国师真是个有趣的人。大家看了看彼此的动作,相护给予指点纠正。广场上竟和和气气地热闹起来。
观海从震惊中收回神思,饶有兴趣地问道:“星凝仙长为何不喜欢万岁这个词?万寿永年乃我等修行之人最终所愿。信徒的虔诚赞颂或可形成信仰之力,这于仙长的修行可是大有益处啊!”
曲舟见广场上的百姓从善如流,又开心又安慰。这算得上是来到此地后最立竿见影的好景象了。她转身看着观海,脸上不由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亮晶晶的眼睛眯起来,“活那么久做什么?多寂寞啊!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观海咂摸着这句话,只觉得比灌顶礼还让人身心舒适通达。
人还迷迷瞪瞪的,就被曲舟携着降落城头,将他引荐给众人。说是引荐给众人,其实是直接将他塞到公孙客手中后,便躲懒坐回轮椅上休息了。
曲舟对莱州官场之人并不熟识,也不擅长应酬客套,此刻她思忖的是一会儿该如何避开狂热的人群离开,如何自然地向白冬阳再将乌圆借来玩两天。
毕竟那是人家的灵宠,而她此时活蹦乱跳,一点也不像个需要陪伴安慰的病号。这段日子,习惯了小家伙给暖被窝。昨夜睡觉时没了它,竟觉出几分凄凉之意,冷上加冷。问了平安才知道,乌圆厌恶做几个小女孩的玩物,已然回到了白冬阳身边。
敌人竟成了同僚。至少眼下,人们不得不承认这位新任莱州教务管事。今后少不得要与他打交道。局势反转太快,莱州旧贵族们根本无暇准备贺礼颂词。但靠着多年应酬养成的社交能力,一张张板着的面孔迅速挂上了标准的伪善笑容,场面上还算过得去。
寒门出身的文官们对观海和尚倒是发自真心的热情。真宗圣教作为国教多年,读书人大多数都熟读佛教经典,有些甚至钻研颇深。与观海聊起佛经来,自是头头是道,话题颇多。
众人忙着与观海交际认识。金海辰终于找到机会来到曲舟身边,不可思议地问,“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今日做的离经叛道之事太多,曲舟也不确定老头儿问的是哪一件。身子向后倾了倾,有些心虚地解释道,“与其处处树敌,不如‘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他本事虽大,在教廷却混不到一官半职,多半跟永明城那些人格格不入。”
曲舟攥起拳头,极具煽动性地看着老头儿,“不如让他发挥余热,彻底与那腐朽的教廷断清干系。再说了,剩下的僧侣不可能全都加入你清教门下,总要有人出来管理。”
见老头儿严肃的表情有些松动,曲舟继续道:“教授,你不觉得,他就挺合适的?出身正宗,苦修的程度怕是比清教僧人还要严酷几分,堪称真宗改革范本!让这样的人署理事务,无论是僧侣还是信徒,逆反心理都能降到最低。”
“不知底细,却信誓旦旦要人做你的伙伴,直是胡来!不尊观海便是不尊国师?你就不怕他打着你的旗号胡作非为?”金海辰半是责备半是嘱咐道,“不过,话已出口,也只好多留心防备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曲舟虽然摆出真心受教的架势,心中却想,与人交往最重要的便是坦荡。要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魄力。
何况,太无境的她已然有了倾听他人心声的能力。虽然一直以来她都因为嫌吵,不喜欢用这个能力,但防着观海和尚还是做得到的。她在观海和尚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不喜欢装模作样的人的味道。
最重要的,她敢如此做,还仗着身后有云门山做倚仗。
金海辰继续唠叨,“说不得,他就是凤仪城的漏网之鱼。你怎知他盗取橐蜚之事便是真的?若又是真宗教的阴谋,那你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曲舟一时被老头儿问得后背发凉,毕竟她前不久刚被引入陷阱过,只好挠头糊弄道:“哎,你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啊,心都脏!人活一世,要是整日疑神疑鬼,未免也太累了。活得简单点不好么?不过,你是主角,你说了算!我会小心的,哈哈哈!”
金海辰气消了些,又问:“刚才那一招,你是如何学会的?难道你已经恢复了曲星凝的记忆?”
“哪一招?”曲舟奇道。
金海辰伸出手掌压了压。
曲舟恍然大悟,连忙解释道:“很难用语言形容。总的来说就是,上位境界的人对低境界者的实力碾压,与我能记住多少法术和口诀无关。下克上这种事终归少有。正主的灵魂虽然没归位,但好歹是实打实的太无境啊。”
“竟是如此?”
“正是如此!”
“这些都不打紧。要紧的是‘不许跪’,你为何要多此一举?”
曲舟耸了耸肩,潇洒道:“您老人家知道,我从小接受的是素质教育,不搞神化崇拜那一套。”
金海辰皱眉,直觉告诉他,或许启用观海真不算什么大事,可‘不许跪,不许喊万岁’这一看起来只是个人癖好的要求,才会引来塌天大祸。
尽管她已经很注意分寸,不受卫珏的蛊惑,不掺和大周朝局。可她的成长环境,她接受的教育,都让她在无意间做出许多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行为来。
这些行为背后都有一个可怕的观念,一个在这个世界大逆不道荒唐可笑的观念,人人生而平等。
罗英彦博一直在盯着曲舟。无论是在妓院里怒斥他打人的小白脸,还是为裴易安出头的楞头青,还是刚刚那个将观海和尚压制得不能动弹的云门仙师,都让他感到迷惑。
他瞧不清曲星凝这个人!越是瞧不清,便越想要瞧。
大概,表哥也是同样的感受吧?所以,才会那么好脾气地纵容曲星凝的所作所为,才常会用黏糊糊的眼神瞧着他。表哥此刻又这样看着他了。就连那个白冬阳,看曲星凝的眼神都算不上清白。
他心中有些焦躁。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用这种黏糊糊的眼神看他呢?
他穿上这身道袍实在太过扎眼!就连琅嬅的胸脯都没那么扎眼。
要是曲星凝能只让他一个人看就好了!要是曲星凝能像跟那清教老和尚说话般,和颜悦色又眉飞色舞地跟他说上会子话就好了!
在公孙客领着观海上前见礼前,裴清远已死盯了观海许久。观海简单行了个佛礼,老头儿不知为何后退了两步,才满面惊恐地抖着声音道:“你”
沉默许久的裴易安猛地拉住裴清远的衣袖,急道:“父亲!孩儿有些累了,我们走吧!”
裴清远回身看了看自家闺女苍白的脸色,不再多言,拱手借故脱身。
既要提前退场,父女二人特地来到曲舟面前道谢。
卫珏主动起身,极为温柔细心地对父女二人表达了关切。他并没有因为曲舟的突发行事而生气。将裴易安的事轻轻揭过,无疑对他拉拢文官集团有极大的好处。既然已经要冒着惹怒自己父王的风险给柳如龙平反立传,那么以裴清远为首的莱州文官集团便算是自己人。顺水人情一个是送,两个也是送。不管初心为何,曲星凝此举正好提前为他铺了路。
反正,在这个挂名舅舅的眼中,从来就只有那位太子殿下。
曲舟对这对父女印象颇佳,本想多聊几句,可关怀身体的话都让卫珏抢着说了,竟一时语塞。她生怕自己肚里那点古文墨水露怯,老学究裴清远又是一副看起来对谁都态度冷淡的样子,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场才好。
想不到裴清远见了曲舟倒是目光灼灼,满面喜色。礼节繁复地带着女儿千恩万谢后,又真诚无匹地表达起对曲舟文学素养的敬仰来。“国师大才,此次莱州之行稍显仓促,不知可有时间与老夫把酒谈诗?”
裴易安奇道:“诗?难道父亲与国师大人早就相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裴清远兴奋道。
裴易安眼中难掩惊艳之色。卫珏笑着道,“如此妙句正是国师所做,此时此刻倒是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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