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一眼万年
『爱情,或许是转瞬即逝的,
世间却有人坚守一生,
除了共历磨难,
总还有第一眼的美好。』
高三的下学期,高考的热浪卷着三月的凉风,飕飕的,吹乱了每一个高三学生的青春年华。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还不着家的学业,压得大家喘不过气来。紧张的氛围下,“老头子”时不时恶作剧式的出题,倒成了学生们生活中的一种趣味——恶趣味。比起单调无味的刷题,惊吓不断的数学课竟有些别致了。
初春的午后,阳光慵懒地挂在天上,学生慵懒地趴在课桌上,“老头子”又带着得意的笑容来了。他把一个粉蓝色的小册子丢在讲台上,转身就在黑板上写。没有人提问,学生们齐刷刷地把本子拿出来,来不及唉声叹气,笔头在纸张上飞扬。
“老头子”把题抄好,把粉笔头丢到盒子里,清了清喉咙。“你们写你们的,我说我的。老规矩——做好了的,随时可以打断我的话,交上来,自由活动!”他把左手放在那个粉蓝色的小册子上,右手推了一下眼镜框。
“上个月的月考,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差。简单说,我们班两极分化。我不是骂你们啊!不过像这样的成绩,为什么要选理科呢?别的科目我不能代任课老师下结论。但是数学——我个人认为,这是个需要灵性的科目。灵性这个东西啊!是与生俱来的,努力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努力到了一定的份儿上,没有灵性,分数是很难突破的。我还要提醒个别同学,你选择了理科,大学里还要读数学的,你有兴趣吗?没有兴趣,靠什么熬?难道要……”
“老师。”一个清灵的声音在教室的后门边响起,“我,做好了。”
学生们集体惊诧地朝后门边看,教室里随机传出一片像是捂在被子里的“呜呜”声。
秦天看向自己的右手边。他今早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那里多了一张课桌。中午的时候,那张桌子上还是空落落的,这会儿却在课桌和座椅之间,婷婷的,站着一个女生。
她的过肩长发,用一根粉蓝色的发绳简单的束在脑后。额前的刘海,薄薄的,掩在两弯柔美的淡眉上。一双秀气的丹凤眼,深褐色的眸子闪着灵动的光芒。她的鼻头是娇俏的,她的嘴巴是娟秀的,她的整个面庞清丽出尘。
她穿着一件粉蓝色的羊绒大衣,白皙的双手从袖口伸出来,捧着一本粉蓝色的笔记本。大衣的衣摆垂在她身后的座椅上,一双修长的腿踩着一双奶白色的运动鞋,不安分的,在桌下悄悄地,交替着踢踏。
“老师,我可不可以,去看一看教室?”
“老头子”的眉头微微蹙起,从喉咙里发出闷哼:“把本子拿上来我看。”
那女生用右脚踢开座椅,笑微微地往讲台走,双手把本子捧到讲台上。“老头子”一手按住本子,一手打开了一直被自己按着的小册子,看一眼,再看一眼。他合上册子,拿眼睛盯着本子,好一会儿才换了一口气。
“唔。”他用右手扶了一下眼镜,抿着嘴,板着面孔,挑了一下眉梢。“我介绍一下,这位同学叫何青雨,美术生,来我们班借读。你,”他把本子合上,交还给何青雨,“去吧!在办公楼的顶楼,认得吗?”
何青雨摇了摇头,明媚的眸子里,含着明亮的笑。“我可以找的。”
“哦。”老师长叹了一下,眼睛朝下一扫,悠悠地道:“秦天,你做好了吗?”
秦天默默点了下头。
“那,你带她去吧。顺便找教务处的老师给她拿一套教材。”
秦天把笔放下,站起来。等何青雨从讲台上走下来,正要出门,又被“老头子”叫住了。
“等等!”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师,此刻的双眼仿佛夜空里的两颗璀璨的星,“秦天,让教务处给她套数学练习。”
“哦。”秦天答应了一声,走到教室后门外,停下来,回头等何青雨。冷不丁地,让何青雨踩了一脚。
“对不起!”何青雨的双手插在衣袋里,腋下夹着个粉蓝色的,布袋子之类的东西。她尴尬地笑道:“我走路的习惯不好。”
“没事。”秦天瞄了一眼自己的鞋头,没有弯腰去拍。
何青雨赶上来,和他并肩走在楼梯上,“我给你擦一下吧!”
“不用。”秦天走下楼梯,往西,穿过主干道,走到操场上。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他停了下来,仰头看办公楼的顶层。
“哎呀!”何青雨又一脑袋撞上了他的后背,“对不起!”她捂着脑门,低着头道歉。
秦天不禁笑了。“你从哪儿来?”
“我?”何青雨抬起头,“我是这里人。”
“不,我是问,你是从哪儿……”
“哦。”何青雨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眉毛会微微上扬,眼角的睫毛跟着轻轻地颤动。“我是这里人,‘青’就是青河的青。我爸爸之前在外省工作,我就在那里读书。后来,他公事出国,我们全家都跟出去了。我不大喜欢那里,想回来,我妈就陪我回来了。”
秦天盯着她的脸,两颗晶莹的水珠子落在她的脸颊上,像两颗晶莹的泪。他惊呆了,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双手颤抖着,伸过去,想要拭去她的泪珠。“哗”的一声,何青雨把腋下夹着的“布包”拿出来,撑开了。一把粉蓝色的阳伞旋即挡在了二人的头顶上。
“果然,下雨了!”她笑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秦天痴痴地看着她。“刚才还是晴天的。”
“现在也是啊!”何青雨把伞拿开来,让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再把伞举过秦天的头顶,挡住飘下来的水滴。“太阳雨!我总遇上。我爸说我命里带水,走到哪儿都要下雨的。”她把阳伞的柄在手里打了个转,伞面在他们的头顶呼啦啦的,像个风车似的舞。
“所以我总得带着伞,你看,”她举了举阳伞,“今天算是名副其实的一举两得啦!”
秦天又愣了一下,不自知的,盯着何青雨的眼眸。
“我要去美术教室,你指给我看就可以了。”何青雨换了一只手举伞。
秦天回过神来,伸手抓住伞柄,不经意地,也抓住了何青雨的手。“我送你过去,还得带你领教材。”
何青雨下意识地把伞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秦天却没有松手。“我拿着吧!”他用左手在自己的头顶比划了一下。
何青雨会意地笑了。她用深褐色的眸子盯着伞柄,嘴巴里发出轻轻的“呜”声。秦天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意识到自己紧抓着何青雨的手,慌乱地缩手,又伸过去,抓住伞柄的上端,等何青雨把手收回去,他才把伞抓稳了。
“你是美术生?”他深吸了一口气。
“嗯。”何青雨仰头朝办公楼看,“在那栋楼里吗?”
“哦!”秦天这才开始继续往前走,“是。我们先去教务处领了教材,再去美术教室。我每天都看那儿。”他顿了一下,放慢脚下的步子,抬起左手指向操场边一颗青绿色的香樟树。“在那儿。”
何青雨回头瞧了一眼那棵树,再看向秦天,眼里亮晶晶的,眉梢挂着浅浅的微笑。“看什么呢?”
秦天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好奇。你在国外读了多久?”
“两年。”
“美术生,也学数学?”
“不。”何青雨忽然伸手揪住了秦天的右手肘,“到了。”她站到办公楼的廊檐下,微微仰头看着秦天。
秦天再愣了一下,瞧见何青雨盯着阳伞,才把伞收了,甩了甩伞上的雨珠,把伞递给何青雨。
“教务处在二楼。”他引着何青雨往二楼走,边走边问,“那你怎么解得出‘老头子’,不,朱老师的题。”
何青雨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才回答:“你的意思是,这道题,其实是超纲的吗?”
秦天在二楼的楼梯口停下来,回头等何青雨。“嗯。”
何青雨慢慢走上来,眉头微微蹙着,眼里依然是亮晶晶的。“我爸教我数学,我妈教我语文。这趟回来,我爸说,我恐怕没办法考文、理,只能考美术生。”她倏忽笑了,“我们还打了个赌,要是考不成,我就只能回去,在那边读大学,等他一起回国了。”
“就是说,要是考上了,你就会留在这里?”
“考到哪里,就在哪里。”何青雨朝走廊里探了一下脑袋,“教务处有牌子。我自己去吧。”
秦天盯着何青雨的眼睛,忽而笑了。“你是在担心我的课?”
“我不大清楚,虽然是中午,但是老师却来上课了。”
“走吧!”秦天转身,往教务处走,“那对于我们不算是课。”
何青雨跟在他身后,闷闷地问:“我们?”
“对。”秦天轻轻敲了两下教务处的门。教务处里正在瞌睡的老师微微睁了一下眼睛,瞄见了何青雨,抬手指了一下门边的一叠书本,又把眼睛合上了。秦天轻咳了一下:“朱老师让给她一套数学练习。”
那人再睁开眼睛,满面狐疑。“她不是个美术生吗?”
秦天把那叠书拿起来,用左手抱在胸前。“朱老师叫给的。”
那人犹豫了一下,把双脚从窗台上放下来,走到办公室里间,过了一会儿,捧了一叠资料出来,交给秦天,疑惑地看何青雨。秦天挪了两步,挡在那人跟何青雨之间。“谢谢老师!”他微微欠了一下身子,转身,伸手抓住何青雨的左手,带着她往楼梯间走。
“我是不是不应该拿这些?”何青雨在三楼的楼梯口停了下来,怎么也不愿意走了。
秦天只能停下。“朱老师让拿的,就是你的。”
“可是这些。”何青雨盯着秦天左手捧着的书,“很特别吗?”
秦天松开何青雨的手,把那叠资料举在她的眼前。“这是青河中学自己印的,内部练习。他喜欢你。”
“喜欢?你的意思是——欣赏?”
“对。朱老师,我们叫他‘老头子’,他一定很意外,你解开了那道题。”秦天把书本和资料整理好,用左手抱着,伸手拉着何青雨往四楼走。“他每天中午来出一道题,通常只有我能解开。这会儿,他大概正在给大家讲那道题。所以,对于我们,那不算是课。”
何青雨笑了,“我自己拿吧。”
秦天没有把书册给何青雨,径直往上走。
“我自己可以,”何青雨停了一下,“可以自己走。”
秦天停下脚步,看何青雨盯着自己的手,红了脸,松开她,跨了两阶楼梯,逃命似的往上走。何青雨紧赶着,跟了上来,两个人在美术教室外停了下来。
“这儿,一直没有人。我一直没有见过有人来这里。”秦天推开门,看见清一色的白布掩着的桌椅。“学校好像没有美术老师。”
“这样啊!”何青雨一边往里走,一边揭开白布。木制的画架,轮廓分明的雕像一一露出来,恍若隔世。“难怪我来报到的时候,朱老师那样奇怪了。那我……”
“你要走?”秦天把书册抱紧了,右手抓着有些陈旧的门把。
何青雨轻轻摇头。“先试试吧!回去再和我妈商量。走是不可能的,我都打了赌的,一定得在这里参加高考。我想留下来,将来回这里——青河,我的家乡。”
她的双眼亮晶晶的,秦天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也有了光彩。
那一天的下午,一个消息在校园里传开了——午间,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撑着一把阳伞在操场上站了许久。晚上放学的时候,秦天照例比其他人要早走,与以往不同的是,可以提早离开的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朱老师跟着走出来,在走廊里叫住了秦天。他迟疑了一下,清了清喉咙,道:“你,中午跟何青雨在操场……”
“跟她介绍了些学校的事情。”秦天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朱老师欣然一笑,“她妈妈说,这丫头一定要回国,家里拿她没办法。我还担心她除了画画什么也不会。唔。”他点了点头,像是在和自己讨论什么。“毕竟是在国外生活了两年,她可能不大懂国内的人情世故,你有时间就多帮帮她。不过,得注意些分寸,毕竟这里不是国外。”
秦天把书包斜挎在肩上,应声道:“哦。”
“还有件事。”朱老师见他要走,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左肩,“她以后固定坐在那里,你们每周调换座位的时候,不要影响她。”
“好的。”秦天点头,朝老师欠了欠身子,急匆匆转身下楼,一路跑,追到校门外,却没有瞧见何青雨的身影。
自那以后,秦天的午后小憩,总是倚在道旁的香樟树下,望向教师办公楼的楼顶。树下的风,永远是清凉的,夹杂着蔷薇花的淡香,同这院子里的一样,沁着朝露的芬芳。
“轰”,又一声惊雷划过。
“秦先生,秦先生!要下雨啦!”有人在叫嚷。
秦天从幻梦中惊醒,看见瘦子从屋子里朝他跑过来,停在他面前,气喘吁吁。
“您,满意吗?”
秦天没有回答,他的心中有不可名状的感觉——快乐与痛苦并存。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便匆匆跟中介道别。去和徐仁柱见面吧,看见他,一切不快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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