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唐如风
袁征自诩钻了灶台拖尸功劳甚大,一回来便毫不客气地占用了自家王爷的浴房,给自己从头到脚洗了许多遍,直到确认没什么异味,这才拧着滴答水的头发出来。
萧亦然手执笔墨,正在理顺这些千头万绪的干系,他摆摆手,示意袁征坐远些。
“王爷。小陛下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他是不是瞧出来你钓他呢。”袁征拿起桌边放着的糕点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
笔尖微微一抖,滴出一朵黑色的墨花。
“是。”
萧亦然执笔晕开墨迹,在唐如风的名字下方,写下“第三方”三个字。
“那他为什么非但没生气,还就这么忍了。”袁征挠了挠头,“我还以为,他会像中秋那会儿,怎么也得想法子给你困住,好生刁难一番的。”
“更过分的事也不是没做过,不能忍又如何?他是骂我一顿管用,还是要打我两拳出气?现今整个中州都知道他与我君臣情深,只不过诈他一回就撕破脸刁难我,先前那一出妙笔生花的好文章岂不都白做了。”
袁征凑过来,萧亦然一指头顶住他湿漉漉的额头,推离了桌面。
袁征兀自挣扎着,想要看清楚他写的字。
他疑惑道:“那陛下是怎么瞧出来咱们耍他的,我可半个字都没有同那个老泥鳅说的!”
“顺钩咬饵,这很难猜吗?”萧亦然复又在这“第三方”和“天下粮仓”之间画了一条浓墨重彩的连线。
“很难。”袁征重重地点点头。
“严家在中州的势力多汇聚于官场,坊间可直接联系上严家嫡系的地方并不多,我们今日去的茶楼,便是一处。”
萧亦然提笔,在严家下方写下“茶楼”两个字。
“这么重要的地方,传出一道害唐如风被抓的假消息,出了这样大的纰漏,但凡严家有一人前来茶楼归罪问责,都会迅速发现此处最关键之人被杀、联络点落入他人之手。
可严家并不曾这么做,传过假讯的茶楼依旧正常启用,直到今日我们突袭,方才暴露了此地已经被李代桃僵。这说明什么?”
袁征恍然大悟:“这说明,唐如风被抓,对严家人来说本就是正常的!”
萧亦然微微颔首,以示认可。
袁征隐约感觉这话有些似曾相识,挠着还在滴水的脑袋,疑惑道:“之前李尚书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国子监出事的那夜他说,金陵严家本来就是故意送进来唐如风,想要借他身上的旧案摆咱们一道!”
“是。先前李尚书反水,无人知晓,故而此事是阴谋。但今日账房的尸体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这阴谋也就浮上水面,成了阳谋。”
旧案理清,萧亦然在正中央的位置上,写下沈玥的名字。
萧亦然:“所以,现在陛下也认识到了,他与严二所谓的联手,唐如风的刺杀,看似是他在哄骗严二,实际早已被严家人看穿,落入彀中。”
袁征抹了抹手上的水渍,用手指头在沈玥和天下粮仓之间画了条线,说:“难道不是陛下本来就知道唐如风有问题,和严家走一出戏,故意来骗咱们踩坑的吗?”
“合谋联手,不是你骗我,就是我骗你。”萧亦然提笔,在这二者之间画了个叉,“严家自然不可能对他全部兜底,不然今日陛下也不会主动带我们前去,暴露出这个陷阱。”
袁征烦躁地抓了抓脑袋:“那王爷你说,小陛下他当真被严家耍了,从没想过害咱们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萧亦然将沈玥的名字以笔抹去,他搁下笔,没什么情绪地说:“万分之一。”
次日一早,沈玥便亲自带着大理寺的案卷,登了王府的门。
“仲父,这位账房先生的验尸已经有了结果,致命伤在脖颈处,被细绳勒断,勒痕呈斜向下切口状。
初步推断凶手是背后下手,身量比死者矮,且力气不大,借着自己的体重下坠勒死了账房,藏尸在烟囱里。
符合这一特征的茶客共六人,暂时还没审出什么结果。”
萧亦然看过案卷,沉思道:“不太对劲。镇抚司改制前搜罗罪状最为在行,又跟着陆大人办了这么多年的案,有如此明显的特征,不该没有结果才是。”
“仲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沈玥摊开折扇坐在旁边,“朕回去后仔细想了想,这凶手其实也未必就在诏狱关着的那帮茶客里。很可能在我们动手抓人前,凶手就离开了茶楼,又或者凶手前日干脆就没有出现过。”
“陛下所言,想必是有定论?”萧亦然抬眼审视他。
沈玥胸有成竹地摇着折扇,昨日的颓然早已消散,一夜过后依旧是少年意气,笑得明媚俊朗。
“凶手有备而来,占用茶楼往来通讯的目的是什么?据验尸推断的死亡时间来看,恰好是唐如风被抓之时。所以,这案子的关键,还是在唐如风身上。仲父可否允朕,去见他一面。”
“不可。”萧亦然干脆回绝。
“仲父,朕可是严二公子刺杀一案的同谋,仲父问不出的话,朕未必就问不出来。”沈玥话锋一转,笑道,“何况,仲父才刚教导了朕审讯之道,朕还想亲自试试呢。”
萧亦然不为所动:“同谋相见,多半是为了串供。陛下还是先把口供交代清楚了,臣才好放你进去。”
沈玥只字不提昨日的龃龉,平心静气地说:“仲父何必这么提防朕呢。天门大败,做下此等丧心病狂之事的是四大家,就算唐如风的案子有雷,也炸不到仲父的头上来。”
“陛下自幼性子骄纵,向来是个赌输了就要掀桌子的。”萧亦然笑着说,“臣不提防着些,陛下一任性,撒起脾气来,怕是整个王府都要遭殃的。”
“朕什么时候同仲父任性了?”沈玥鼓起脸,愤愤不平地为自己辩解,“朕对仲父,一向都谨而慎之,从没有胡来过!”
萧亦然笑了笑,不置可否。
沈玥在他颇有深意的眼神里渐渐红了脸,低声嗫嚅着:“小时候的荒唐事,不算数的吧。”
袁征侍立在萧亦然的身侧,没忍住笑出了声。
萧亦然偏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袁征用力捂住嘴,这才勉强止住笑。
沈玥大窘,垂头拿扇子遮住脸,将桌上的那一双袖剑勾过来,来回打量了片刻,说:“先前就瞧着仲父这双剑有些眼熟,这是双剑如风的吧。”
“有什么问题吗?”萧亦然问。
“是有蹊跷。剑是杀手的魂,这一双袖剑看鞘上的云纹已经被磨平了,似是很有些年头,但看这双袖剑的剑身却没有多少痕迹。
剑不磨则不利,即便是乌兹的钢刀,这样用上十年,也得时时打磨才能保持此等亮泽,但唐如风的这双袖剑新的就像是……并未怎么用过。”
沈玥收剑入鞘,笑道:“不过朕武艺不精,倒也不太明白这些。所以还是得请仲父安排朕见了唐如风,诈他一诈,才能确定。”
小皇帝不懂这些,萧亦然却是从刀锋箭雨里杀出来的,对刀兵利器可谓了若指掌,他自光下沾了水重新验看这双剑。
这一双袖剑至少有十年的来头,唐如风视此剑如命,按理说更该将其日日配在身边,时时磋磨养剑,但他却将其弃之不用,以至宝剑蒙尘经年之久。
临阵换刀武不称手,失之毫厘性命攸关,此乃杀手大忌,似唐如风这等老练的杀手,绝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所以,他为何要在入中州之前,重新换上了这一双未经打磨、不锋不利的老剑?
——他在欲盖弥彰。
萧亦然手指摩挲着剑鞘上的云纹,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可能,抬眼看向沈玥。
沈玥接过他的眼神,微微点头。
萧亦然站起身,带着他往后院走,边走边叮嘱道:“唐如风武艺超群,因伤未愈,上不了重镣。为防万一,陛下还是不要近身为好。”
沈玥乖巧地点头:“朕知道了。多谢仲父提醒。”
等着护卫开门的空当,萧亦然板过沈玥的手,将那柄袖珍的掌中刀塞进他的手里。
沈玥不明所以地接过来,萧亦然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留着防身。”
“好。”
沈玥小心地把金刀别进腕子里插好,进了屋。
刚迈过门槛,一股子腥臭气便扑面而来。
沈玥便挥着扇子皱起眉,嫌弃道:“这屋里什么味儿?”
屋子里窗户封死,不见天日,匿于暗处的声音喑哑,轻蔑地笑道:“老子吃喝拉撒都在这一亩三分地,你说什么味儿?”
沈玥皱着脸,远远地站在门口,捂着鼻子说:“朕当今天子,你应该懂得自报家门的规矩吧。”
一张苍白的脸拖着叮呤咣啷的锁链,自暗处缓缓现身,漠然地看着他:“陛下指名召我入中州,还要问我是谁吗?”
沈玥歪了歪头,轻笑道:“朕指名要的人是唐如风,这位大侠,你姓甚名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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