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布加拉提脸色铁青地看着桌面上金色的胸针,艰难地开口:“你什么意思?”
从巷子出来以后,他回家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再走进餐厅时,还稍稍为了瑞贝卡这事难过了一下,谁知过了一个转角就看见人小姑娘坐原先的位子上等着他,桌上还摆了个波尔波那儿拿来的证明物。
布加拉提用他的辫子都能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火气一下子上来了,只是碍于餐厅人多,才没有当场发作。
“啊,就,你看到的咯。”瑞贝卡整个鬼怂如鹌鹑,“布加拉提,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小弟了。”
布加拉提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转身进了边上一个僻静的单间,瑞贝卡乖乖跟了过去,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瑞贝卡那蓬松的鸡毛掸子脑袋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布加拉提一看见就来气,也不管餐厅工作人员透过隔音不太行的门板听他对着空气嚷嚷会不会当他神经病,上来就是洋洋洒洒文采斐然的一顿痛骂。
瑞贝卡特别虚心地接受布加拉提的批评教育,然后在他骂累了坐到沙发上的时候,不要脸地蹭到他边上。
布加拉提抹了把脸,特别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
“瑞贝卡,真的,我知道你以前一定有过什么事儿,但,都过去了。现在你有自由,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自由,我真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轻松地就扔掉了它。”
瑞贝卡一下子愣住了,接着她以一种相当微妙的语气开口:“不是这样的。”
布加拉提做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但瑞贝卡却不再继续说下去,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某个过去的时刻。布加拉提刚开始还有些烦她消极应对,却没多久就被这微妙的氛围给带了过去。
要是坐在这里的是二十岁的布加拉提——更老练、更习惯掌控局势的那个版本——他绝不会那么轻易被他人的情绪所感染。但此刻的他不过十七岁,这个被命运捉弄年轻人,五年的□□生涯也没能洗去他共情的能力。这种过了头的敏感,于常人或许是一种天分,一种观赏性的艺术气质,但对于在‘热情’崭露头角的布鲁诺·布加拉提,这是完完全全的诅咒:在这一刻,在每一刻,无论如何用粗粝的帮派气质装饰自己,他都无法不为他人的悲伤而痛苦。
所以此刻布加拉提凝视着瑞贝卡的侧脸,凝视着这个相识不过一个月的孩子。就在这一刻,他知道,接下来瑞贝卡说的每一个字,无论多么荒谬可笑,他都会照单全收。
大概两分钟后,瑞贝卡往沙发另一端挪了挪,整个鬼很散漫地倚在绒布靠垫上。好容易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她惬意得叹了口气,对着对面感叹道:“唉,布加拉提,这才叫活着。”
布加拉提只觉得自己的共情喂了狗。
瑞贝卡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抱歉抱歉,我们回到正题。我记得你是今年年初才接手这一片的。”
“你能被波尔波分到我手下的唯一原因就是这个,街上我们的人手不够。”
“不是,我的意思是,”瑞贝卡组织了一下语言,“所以你和福葛不知道两年前那个事儿,毕竟警局幽灵这个名头也不是我自己编的,估计外头吃饭的人都知道,现在已经发展成恐怖传说了。”
“你继续编,我听也没有听说过。”
“这是当然,相关消息大多被控制住了,你看,你连我的死因都查不到。”
布加拉提不出声,他终于听进去了。
“有个女孩在警局门口向人群开枪,击伤三名警官后举枪自尽。她死后化作幽灵在那里徘徊,两年后仍有人在档案室听见她的叹息。”瑞贝卡微笑,“正是在下,警局幽灵瑞贝卡小姐。”
接着,我们的幽灵小姐突然跳下沙发。一种不正常的亢奋激活了她的肢体,她笑起来,鞋跟伴随着她的动作踢踢踏踏地在地面上跃动。
“那会儿报纸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事儿,枪击发生的时候,几乎半个镇子的人都在现场,有人猜她和那三名警官有私怨,有人猜她是狂热宗教分子。结果你猜怎么着?最后他们在文件上写,瑞贝卡·佩蒂德食用了致幻物、那天她在幻觉里发了疯,结案。你相信吗布加拉提,一个十五岁的小疯子稳稳地拿着左轮打穿自己的脑壳?他们写这个的时候我就在边上,可是我碰不到他们,我碰不到他们,我只是看着”
房间寂静了大约五分钟,布加拉提不得不提醒她继续:“好吧。那真正的原因是?”
瑞贝卡如梦初醒。她苦笑着摇头,勉强而克制地说:“是为了传递信息。至于原因,嗯说来话长。你知道警方会在帮派里安插他们的人吗?我爸就是干这个的,在西西里的‘索多玛’。作为条件,上头将他唯一的家人兼继任者,也就是我,保护了起来。”
布加拉提皱眉。瑞贝卡踏进窗帘投下的阴影,下一秒她落在沙发的扶手上:“你对‘索多玛’应该不陌生,前两年的‘热情’还未彻底控制意大利,‘索多玛’曾是你们在南部最大的敌人。枪击案的半年前,‘索多玛’突然放弃了广袤的坎帕尼亚,一路退到西西里。那之后没多久,我爸趁着夜里回来,塞给我一个记事本,告诉我必要的时候拿它换命。”
布加拉提趁她讲话的间隙深深地呼了口气。
西西里的“索多玛”,何止是不陌生啊,他太熟悉了。可以这么说,正是两年多以前“索多玛”的突然退出,让布加拉提得以顺着“热情”迅速扩张的洪流拿到这条街的管辖权,组建自己的队伍。
“这本记事本,前半部分上交作为重要情报,最终成功使‘索多玛’元气大伤,而它没有公开的后半部分涉及了太多人的利益。这是其一。”瑞贝卡轻声叹息,“南意大利对民间帮派的处理方法是让它们在内部制衡,必须控制时才出手给予一定打击。也就是说,在‘热情’极速发展的情况下,警方其实并不希望‘索多玛’彻底消失,这是其二。”
“所以,那本记事本其实是让你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瑞贝卡摇头:“是这样。那几天我每一秒都在等待死神的到来,最后敲开我家大门的却是一封匿名信,里边是一张机票和一张便签,让我三天后把本子交到指定的地方,‘他们’会帮我出国开始新生活。”
“陷阱。”布加拉提脸色凝重。
“嗯。和这事儿相关的人接连死于‘意外’,没人希望我们活着,找根麻绳上吊还能少吃点苦头。不过我发现,有几个分局的年轻人在查这件事,好像是有个脑子好使的探员发现了某起‘意外’的蹊跷之处,总之他们顺藤摸瓜快找到我这里了,当然同时,他们的上司也差不多要处理他们了。”
“你说的分局,就在这个片区吧。”布加拉提一下子就懂了,“而且在枪击案里受伤的警员,我猜,他们都是轻伤,而且在这件事之后离开了一线。”
“一个辞职回家结婚了,一个调走了,还有一个坚持挖下去,后来也就被自杀了。勉勉强强一换二吧,也不算是很亏,毕竟我本来就活不成的。”
布加拉提用小臂挡住眼前的光线,干笑了一声。
“所以我有我的理由,我现在加入‘热情’也是因为我有想要改变的东西。布加拉提,我想让你在组织里走得更远,我想要登上那个,不用狼狈逃窜、被命运玩弄的高度,我想把未来牢牢地抓在手里,”瑞贝卡一字一顿地说,“你知道吗布加拉提,我看到你替身的那一天,我就决定了好自己该站的位置。”
替身是一个人灵魂的投影,瑞贝卡那天直视的是布加拉提洁净的灵魂。那一刻,那一刻她心想,无名的命运啊,请让他得以老去,假以时日,这颗黄金般的心必将照亮意大利的阴影。
布加拉提轻轻起身,拧开单间的门把。霎时门外餐厅柔和的灯光包裹住他的身形,他回头,半是无奈地望向身后:“那么,第一个任务。福葛在街角那儿清理剩下的杂鱼,现在天色晚了,你去把他接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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