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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那么大一个人,竟然还会走丢。你是小孩子么?”回去后,斜靠在房门边的白景枫不经意地瞄了我一眼,嘴里自然没有一句好话。这里是我的房间,到达灵山时,林老庄主并未在庄内,来接引我们的是山庄的管家长乐伯,他为我们各自安排了住处,更设了晚宴为我等接风洗尘。

        据闻林少主夜间会归来,代父接待我们,我正在是下人引我回房的途中走散。此时离晚宴尚有一段时间,白景枫自有房间歇脚,却跑来我这里作甚?

        我忍不住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他沉默了半晌,站直了身子说道:“梁淮之如今在庄内,我带你去见他。”

        说完,也不管我跟没跟上,自顾自就往外走了。

        原来他在等我?我小跑追上去,跟在他身后,也不知是灵山太大还是怎的,我亦步亦趋跟着他,走了许久都没到,瞧着他挺拔的背影,脑子里闪过那一串串关于他的流言蜚语,我忍不住问道:“听说你在灵山有一个喜欢的姑娘?”

        他竟也没避讳,半回头地看了我一眼,大大方方承认道:“是林老庄主的养女,叫林知乐,听说近来身子不大好,送到武当山修身养病去了。”

        其实这话一听就有很多问题,据我对白景枫短暂的观察和了解,他虽然看起来好像不好惹,脾气坏,一副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其实与他聊天却反而是最没有什么禁忌的。许多在旁人看来非常忌讳唐突的问题,他都不甚在意,甚至愿意谈论,前提是他心情好,或者说他有哪怕一丝半点儿的兴致。

        就我观察,他不会因为你的大胆逾越而甩脸色,只会因为无趣而不予搭理。

        是以,我琢磨着他眼下应是愿意说的,便大胆说道:“要我说,莫不是你之前闹出的那桩事,让林老庄主不悦了,故意把她支走,避免与你相见。”这便是之前听李玉兰说的,他为了这个林知乐争风吃醋,把人家镇南镖局的少主子给杀了,这件事闹得连任少爷都不放心呢。

        他停下了脚步,看了我一会儿,直看得我背心冒汗,他才说道:“那你跟我说说,她既说心悦于我,却又为了那死去的小子日日流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究竟是为何?”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是吃醋了?”他不悦地皱了皱眉,没承认,也没反驳,只道:“我只是不太懂,她既为了那人悲痛难过,难不成一开始对我的喜欢便是假的?”他似乎没有丝毫顾忌,开口便问我:“你是姑娘,你说说看。”

        我认真地瞧着他,忽而忍不住笑了。

        他道:“你笑什么?”

        我摇摇头,笑盈盈道:“我只是很惊讶,原来关于人情冷暖,你竟是这般天真。”且这般诚实。

        他听后,静默了片刻转身往前走,想来是不喜我说他天真。这天下间,又有哪个习武少年喜欢被人笑作天真的?我追上去,与他并排着边走边说道:“如若我没猜错,她定然与我一般大小。”

        他道:“那又如何?”

        我说道:“同我一般年龄,自然鲜少见过生死。若一个爱慕我的少年郎君因我而死,无论我是否喜欢他,我都会为他难过。”

        他停下脚步,问道:“为什么?”我想了想,道:“难不成一个爱慕你的姑娘因你而死,你不会难过?”白景枫道:“我若不喜欢她,自然不会难过。”这话却着实令我有些难过了。

        我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认真说道:“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情比生死大事重要呢?何况是一条年纪轻轻的性命。女子本就多愁善感,有那么鲜活的性命因为自己死去,怎可能不为此抱憾终身。”我斟酌着词句,试图让他明白一个姑娘家的心境。

        一直对我的解释不大理解的白景枫,在听到抱憾终身这四个字的时候,好像终于有所触动,他回应了我的目光,看着我说道:“你的意思是,知乐会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死了的家伙?”

        “这个……”我忽觉无言以对。

        他却仿佛已经得到了答案般,脸上的神情似失望又似轻松,若有其事地暗自嘀咕了几句什么,旋即自顾自往前去了。

        我难得来了兴致,小跑上去追着他道:“怎么了?你很失望?”

        他边走边道:“我并不在意。”

        他走得很快,衣摆像流水一样随着他的行走滑动,颇为一股洒脱不羁的意境。我却不信他当真如此洒脱,认定他在逃避,胆大地调笑道:“你别骗我了,你就是难过了,失望了,心中醋坛子打翻了。”这家伙脾气其实比我想象中好许多,我不知不觉竟越发胆大起来,竟然敢嘲笑他了。

        白景枫疾走的脚步戛然而止,他突然回过来头,强调道:“我说了,我没有。”我抬眼看去,正瞧见他背光的面容,宛若武打画册中走出的英武少年,眼睛里闪着狡黠笑意,竟当真全无哀凄之色。

        我当即红了脸,也不知他是否是装出来的,反正我是不敢再看他,亦不敢多嘴挤兑他。

        那日跟随白景枫在一处幽静的小院里见到了梁淮之,一个看起来斯文雅致,又颇为仙风道骨的先生,瞧着倒像个好人。他端坐于无数的药柜之间,伸手把了我的脉后直摇头,大叹可惜呀可惜,我听得莫名其妙,却不知如何开口询问。

        站在旁边的白景枫皱紧了眉头,道:“先生这是何意?”

        那梁怀之道:“这小姑娘原是练武的奇才,却因自小照顾不济,浪费了这等筋骨,白白染上一身寒气,再加上近日被人投毒伤了身……”说到这里,他连连摇头,末了问我:“敢问姑娘幼时,可是忍饥挨饿,受了不少苦楚?”

        我老老实实回答道:“有一阵子不幸流落山林,与野兽为伴,以野草山果为食,的确过得有些艰难,先生所说的,约莫是那时候伤了身。”若非哥哥前来,我早已经饿死在那无人知晓的荒野之间,这桩事不值得大书特书,我自然不会主动提起。

        虽只说了一半儿,从小衣食无忧的白三少爷却好像受到了触动,他惊讶地看着我,似不敢相信。我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故意忽视他的眼神,问梁淮之道:“敢问先生,我如今身子可会有恙?”见梁淮之闭目思索,我继续道:“前些日子每每吃完那些人的药,我就头痛欲裂,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不知后遗之症是否严重?”

        梁淮之看了看白景枫,又看了看我,沉吟了半晌才沉声说道:“我若是没有猜错,此毒恐怕来自于苗疆闻名已久的加兰一族,乃是这古老氏族的秘传毒药,解起来恐怕并不容易。”这话叫我听得心惊肉跳,加兰一族……加兰一族……原来加兰一族来自苗疆,这个姓氏居然如此有名?

        这个加兰一族……会不会就是我的出身之地呢?为了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我不远万里重回中原,眼下,似乎机会就在眼前,我当然不想错过。

        “加兰一族的秘传毒药?我不太明白,请问先生能详细说说吗?”我试探着问道。

        这个苗疆的姓氏,会不会跟我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呢?我怎会一到中原就如此巧合的中了加兰一族的毒药?

        加兰二字……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梁淮之并未察觉我突变的脸色,只略一停顿,便继续解说道:“加兰密毒自来以神秘难解闻名于世,过去传言颇多,外间以为只有一种,那是最广为人知的一味世传蛊毒。”梁淮之看了我一眼,慢悠悠道:“无色无味,无知无觉,中毒后短短六日之内,蛊虫便会遍布全身,入五脏六腑,万虫蚀心,最终命毙无归。实则……”

        被此话吓得脸色发青的我愣愣看着他,不安地道:“实则什么?”

        梁淮之又是慢悠悠喝了一口茶,这才说道:“身居苗疆偏远之地的加兰一族,千年来善于研制各类蛇虫毒药,最为精妙的可分三十六类,八十四种,药引往往采自苗疆,中原罕见,的确不容易解除。不过依老夫所见,姑娘所中之毒并非致命那一种,只是真要解起来却是艰难。”

        在一旁安静听着的白景枫脸色未便,却质疑道:“加兰一族自来神秘,族中秘密外人向来难测一二,不知先生是从何处知晓这些?竟能如此详细说出个中区别,实在令人费解。”

        “武林中学医之人,以毒药见长的门派或杀手,皆对加兰一族很是留意。我不过是有幸曾在一本医书上读到过,机缘巧合罢了。若我没有猜错,姑娘所中之毒,便是出自于加兰一族的蛊毒,其毒性不在取人性命,而是伤人神志,产生幻觉。”

        那梁淮之捋了捋胡须,对白景枫道:“三公子若是不信,不若问问自家兄长,他想必知道得比老夫可多多了。”我听后一愣,心道:这梁淮之怎么一下子就扯到白景枫的兄长身上去了,难不成他的哪位哥哥,也是个大神医不成?我怎么没听人说起过呀。

        白景枫似有不悦,果断说道:“如今紧要之事,是要给这丫头解毒,先生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再说了,我二哥长居浮山,早与那边断绝了关系,未必知晓加兰密毒的解法。”我听得一知半解,只隐约明白,白景枫的二哥,原来还与加兰族有什么关联不成?

        梁淮之却摇头说道:“老夫倒是听闻莫寅公子颇通医理,造诣不低,想必幼时所学不浅,未必不知加兰密毒的玄机,即便不知,那遗留下来的加兰文字,他总该看懂一二才是。”

        白景枫却沉默起来,不再发声。

        一旁乖乖坐着问诊的我,被他们一来一回的对话绕晕了,忍不住插嘴道:“我怎么没听太明白,加兰一族的毒药,与莫寅公子有何干系?先生怎会认为他知道得更清楚呢?”那白莫寅再如何优秀厉害,总不至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吧?

        那梁淮之古怪地笑了一声,看了一眼白景枫,意思是他清楚怎么回事,我不便说。我愈发弄不明白,又去看白景枫,白景枫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这就更是奇怪了,若今天不抓紧机会把加兰一族的秘密撬开,以后我可未必有这么好的时机了。

        我心中急切,又不好显露,只能凭借本能对梁淮之问道:“说来倒是我不懂事了,对什么都一知半解的,不甚明白。敢问先生,那加兰一族究竟是什么来历?他们住在何处,如何能制作出如此厉害的毒药?不知比起蜀地唐门,谁上谁下呢。“

        梁淮之道:“加兰一族乃是苗疆一支极为神秘的古老族群,他们避世而居,却因擅长制作蛊毒而被江湖中人知晓,世人皆颇为忌惮,甚至因其行事作为与寻常人迥异,一度被中原武林以妖魔相称。”

        妖魔相称?原来是这样,若我和哥哥当真来自这个什么加兰一族,就不奇怪哥哥为何那么讨厌中原人了,想必与这等蔑视脱不了干系。

        可哥哥不姓加兰,却姓林,我一直搞不明白这一点。

        加上之前在红芙姐姐他们那里打探到的信息,我大体上根据自己的猜测理出了一些猜测得思路。或许我们家原本是中原苗疆加兰一族的人,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家族群居的苗疆,很可能爹娘带着我和哥哥打算去往西域生活。

        只是在离开中原前往西域的途中,遭遇了一些危险,将我遗落在了中原。

        后来爹娘如何去世尚未知晓,也许是病逝,也许是遇上了意外。总之,最后哥哥一人留在了西域,甚至阴差阳错成为了大明若宫的主人。而根据红芙姐姐的说法,大明若宫乃是被西凉阁占据,这个西凉阁是自中原而来,阁主便是我哥哥。

        作为加兰一族的后人,在中原武林,被人以妖孽相称,万般忌惮。来了西域,以外来者西凉阁的身份入主明若宫,西域人当真不会排斥吗?那曾经被覆灭的明若宫旧人,会否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报仇雪恨?我忽然意识到,若我的猜测为真,哥哥的处境并不安稳,甚至危机四伏。

        哥哥改姓,会不会也是这个原因?这些人知道哥哥的真实背景吗?

        因距离遥远,自西凉阁入主明若宫,中原人对西凉阁的了解便越发稀少,我能打探到的消息,就更少了。是以我只能暗自猜测,哥哥是怎么成为西凉阁主的?而我的亲生爹娘又会不会跟西凉阁有什么瓜葛呢?

        不知是否看错,我察觉到梁淮之眼中闪过一丝嘲笑,继续对我说道:“嘴上对他们口中的妖魔不屑,可暗地里,中原各大门派谁又不对加兰一族的蛊毒之术暗藏觊觎?想偷学的更是不在少数。”

        白景枫笑一声,半开玩笑地道:“看起来,唯有梁先生高风亮节,对这加兰秘术是丝毫没有兴趣啊?”这家伙讽刺人的水平一向炉火纯青,这还是有求于人呢,要是其他人,没准儿他能说得更气人。

        梁淮之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说得太多,遂咳嗽了一声,话题一转,言归正传道:“要说加兰密毒要解也容易,只要找到加兰族人,求他们给出解法便可,姑娘所中的毒也就不治而愈了。”

        我一听,不仅放了心,兴致更来了,若是能找到加兰一族的人,说不定能问清楚哥哥和爹娘的过去,若是运气好,保不齐还能找到其他的亲人,这岂非一举多得?遂兴奋地问道:“那要如何找到加兰一族的人呢?是去苗疆吗?虽说他们避世而居,总不会一个外人也不肯见吧?”

        白景枫摇头拒绝道:“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我大为不解:“为什么?我亲自去一趟苗疆不行吗?反正参加完林老庄主的大寿,我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了,立马就可以启程呢。”见二人皆没有说话,我才暗骂自己,苗疆那么远,要找过去,保不齐又是车马行程,红芙姐姐不放心我,到时候怎么去呢?就又要麻烦白景枫。

        我心虚地看向他,见他眉头紧蹙,心情并不好的样子,想来他也嫌麻烦,我于是更不敢说话了。

        “去苗疆找加兰密毒的解法,可没什么用。”梁先生竟然也不支持我的说法,写完了方子,吹干后递给我,道:“你待会儿交给屋子里的丫头,叫他们按方子捡了药煎给你吃,三日后再来我这里。”

        我接过药方点了点头,却没有挪动步子,梁大夫道:“怎么?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犹豫了半晌,到底没有说出口,他这去苗疆没什么用是什么意思,肚子里憋着一大堆问题不甘不愿地走了。

        回去后正撞见红芙姐姐从屋内出来,眼眶红红的,见到我时一愣,道:“梁大夫如何说?”我愣愣的说道:“他已经开了药方,让我三日后再去找他,想来应是无碍的。”看见她这幅模样,我哪里还忍心惹她烦心,越过她的身子,我看见屋内门口处,任轩柯正站在原地,眼神暗暗地看着红芙姐姐的背影,落寞得就像被遗弃的孩童。

        原来,方才红芙姐姐没有陪我去梁先生处,是有事同任少爷说。可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阻拦着,让相爱之人如此痛苦呢?我若无其事地挽过红芙姐姐的手,笑道:“姐姐,这灵山风景甚好,姐姐不若陪茉儿四处走走吧。”红芙姐姐点头称好。

        离开时,我看见白景枫搭着任少爷的肩膀,似是要去喝酒,我心想,如此也好,便让我陪着红芙姐姐散心,让白景枫陪他的好兄弟喝些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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